延和五年三月初七亥時,皇後傅氏薨逝於鳳儀宮,年十八。


    隨後,溶輟朝半月。後宮嬪妃皆素服,便是長樂宮與壽安宮兩位,也是去了些許首飾。


    四月初一,皇後傅氏下葬於明陵,且禮部所做的諡文極盡哀悼之情:


    慶都毓瑞於伊耆。德著伣天。太姒貽徽於周室。樹母儀而作則。懿行常昭。懷慈範而攄誠。名言莫罄。肅瞻玉幾。虔奉瑤函。欽惟元後仁敬皇後撰合乾元。厚符坤載。褕翟表靜嘉之度。關睢傳藹吉之聲。秘殿問安。襄夏凊冬溫而彌恪。中宮佐治。讚宵衣旰食而益虔。溯正位於丙辰。當禪受紀元之會。慟升遐於丁巳。在藐孤授室之初。稚齡鞫育劬勞。酬恩罔極。數載晨昏悲慕。奉養徒虛。兆電樞虹渚之貞符。付托勉承夫遺詔。播蘭掖椒塗之令譽。仁賢備述於挽章。稽茂矩而敬循。冀申美報。議徽稱而僉協。式煥榮名。謹奉冊、寶、恭上尊諡曰:光烈宣化惠聖純孝元慶明憲仁敬皇後(引自清仁宗孝淑睿皇後喜塔臘氏諡文)


    溶對於仁敬皇後的身後事十分看重,且後宮眾人亦是絲毫不敢放鬆,慧貴嬪原先便協理六宮,如今皇後歿了,她更是一手把持了六宮的大小事務。而蘇婕妤那邊,宜貴太妃和純寧妃往長樂宮去請安的時候倒是越發的多了起來。唯有茜薇,倒是一切如常。


    這日,茜薇照例去長樂宮請安迴宮過後,隻是吩咐茉扇給她備些茶果,有吩咐著手下的小太監說是和賢帝姬喜歡,讓他將這些茶果送些去仁貴太妃那裏。


    茉扇見茜薇這些時日以來,都是一切安然的樣子,隻是不解道:“昭儀娘娘,如今皇後歿了,六宮嬪妃都眼巴巴的瞧著誰會入駐鳳儀宮,怎的娘娘還絲毫不動?”


    茜薇淡淡笑道:“本宮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所求的隻是心安便可,至於旁的,本宮不去強求,且說如今慧貴嬪有協理六宮之權,至於蘇婕妤更是出身大族的,若是論起繼位中宮的人選,應當是她二人,亦或者是,皇上興許會從宮外另選女子冊立為皇後。”


    茉扇不由得,急了起來,道:“話雖如此,可是娘娘在宮裏的位分最高,且娘娘自皇上還未登基的時候便是他身邊的良娣,若是論起資曆,奴婢覺得娘娘才是應當入駐鳳儀宮的人。”


    茜薇搖搖頭道:“一切都要看皇上的心意,資曆這件東西不過是可有可無罷了。且本宮雖說是從一品昭儀的位分,但到底本宮也不過比她們早一兩年進宮罷了,這也委實算不得什麽的。”


    茉扇歎氣道:“可如今那慧貴嬪時常與昭儀娘娘過不去,若是來日她做了皇後,奴婢隻怕昭儀娘娘在後宮越發的不好過了。”


    茜薇輕輕撫摸著額頭,輕輕歎氣道:“慧貴嬪乃是出身與達州徐氏的人,她對本宮難免會有些成見,且平心而論,先皇後傅氏不也一向與本宮不睦。左右也不過是見了麵便冷著臉罷了,得過且過吧。”


    茉扇道:“可是奴婢見著旁人已經在動心思了,奴婢聽毓秀宮的人說,蘇婕妤娘娘這些日子每天都去長樂宮問安。且宜貴太妃和純寧妃亦是如此。”


    茜薇神色自若,道:“蘇婕妤的性子便是穩妥,若是她當真做了皇後,本宮倒還心安呢。且她是出身羅州蘇氏的,家世顯赫,且她家曆朝曆代入宮為妃嬪的人亦是不在少數。若是真有她繼位中宮,也算是於情於理。”


    茉扇不覺有些泄氣,道:“奴婢隻是希望昭儀娘娘能夠入駐中宮,這樣一來,旁人便再也不敢小瞧咱們翊坤宮了。”


    茜薇淡淡笑道:“這話便是胡鬧了,誰人敢小瞧了咱們,若是旁的不知事的小宮女隨口渾說也就罷了,你是在本宮身邊伺候了許久的人,你怎的也學的這般的沒眼色,你今日在本宮跟前說的話,在這裏說說便罷了,若是傳到了外頭去,那便不好了。”


    茉扇道:“若是真有個什麽,好歹昭儀娘娘身邊還有皇太後可以做主呢,且皇太後乃是皇上的嫡母,若是皇上真要冊立繼後,奴婢想著,皇上一定會去壽安宮問過皇太後的意思的。皇太後定然會舉薦昭儀娘娘的。”


    茜薇淺淺一笑,道:“你這小蹄子如今越發的愛胡思亂想了,你若是有空來思量這些事,倒不如平日裏在宮裏勤快些,好歹幫著周尚儀打點一下翊坤宮大小的事務。”


    茉扇道:“奴婢原想著幫著分擔一二,隻是周尚儀說這些事也不多,隻讓奴婢用心伺候昭儀娘娘便是。”


    長樂宮內此時靜悄悄如同一汪不見底的深水。洪尚儀送走了前來請安的宜貴太妃並純寧妃姑侄二人。放下了內殿銀灰色布簾子,躬身走到太皇太後身邊,太皇太後閉目安神,隻是淡淡道:“人都送出去了?”


    洪尚儀道:“自從仁敬皇後薨逝,宜貴太妃和純寧妃往長樂宮可是來的越發的勤了。”


    太皇太後冷笑兩聲,道:“她們姑侄倆可是心心念念著鳳儀宮的寶座,如今仁敬皇後歿了,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當年宜貴太妃與皇後的寶座失之交臂,且純寧妃也因著肅憫太子早夭,沒能夠坐上皇後的位子,如今隻怕是不論如何也要讓蘇婕妤成為繼後了。”


    華穗上來給太皇太後點上了水煙道:“她們二人倒還算是乖覺,知道來長樂宮走走門路,如今太皇太後一手把持了前朝後宮,要選誰做皇後,還不是太皇太後一句話的事。”


    太皇太後吸了一口水煙,隻是蹙眉道:“華穗到底還是這般的不仔細,若是這後宮諸事都能遂了哀家的心願,哀家何必成日裏算計著,且不說旁的,若真是誰做皇後不過是哀家一句話的功夫,隻怕今日入駐壽安宮的人便該是宜貴太妃蘇氏了。當年蘩懿廢位,哀家和仁惠太後爭鬥不休,無非是為了扶持自己身邊的人坐上皇後之位。後來的事,你們都知道了。”


    洪尚儀含笑道:“但如今的時局可不比當年了,仁惠太後乃是宣宗皇帝的生母,但如今的皇上並非皇太後所出,且太皇太後乃是明宗皇帝的正宮,依著祖宗家法,皇上也應當聽太皇太後的才是。”


    太皇太後歎氣道:“話雖如此,但是壽安宮那位豈是好相與的,她的手段可是厲害的緊,且如今的皇帝雖說並非她所出,但因著上迴給那張氏賤婦追尊一事,皇帝如今越發向著他的母後了且不說入仕的宋成宋夏二人,皇帝倒是一手提拔,便是那宋希舟與宋希官竟也做到了從一品的官職上。這些哀家可是樁樁件件都是瞧在眼裏的。”


    洪尚儀道:“好在如今太皇太後仍舊在垂簾聽政,便是那皇太後再是如何算計,一時間也是難成什麽氣候的。”


    太皇太後點頭道:“宣宗皇帝的密旨在哀家的手裏,那皇太後如今還被哀家挾製著。但若是哀家來日不好了,”太皇太後蹙眉片刻,沒有再說下去。


    茜薇到了鳳儀宮,雖說仁敬皇後業已下葬,但照著宮中的例子,百日內仍是需要嬪妃且原先在鳳儀宮伺候的人在裏頭舉哀。慧貴嬪已是先到了,帶著蘇婕妤與安昭容按著次序跪著,隻是顯得井井有條。


    茜薇到底是從一品的位分,隻是緩步走到慧貴嬪的前麵跪著。其餘的宮女亦是靜靜不言。待得舉哀結束,眾人出了鳳儀宮,安昭容隻是奉承著慧貴嬪:“如今好在後宮還有慧貴嬪主事,若不是這樣,皇後娘娘沒了,這後宮便是要亂套了。”


    便是原先在鳳儀宮伺候的掌事宮女綠瀾也接話道:“昭容娘娘說的是啊,董尚儀按著宮規出宮去給皇後娘娘守陵去了,奴婢雖說是掌事宮女,但料理事情難免也有不妥當的時候,還多虧了貴嬪娘娘身邊的譚尚儀時刻來幫襯一二。”


    慧貴嬪聞了,頗為自得,隻是笑道:“到底是你們客氣了,本宮原先便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幫著仁敬皇後協理六宮的,如今皇後娘娘薨了,這後宮能夠主事便隻有本宮一人了,本宮自然是要擔著的,不然若是辜負了皇上的囑托那便不好了。”


    茜薇聽著她們三言兩語說個不停,隻覺有趣。蘇婕妤隻是麵容淡淡的。倒是慧貴嬪突然話鋒一轉,隻是對著茜薇笑道:“若是照著位分的高低,在後宮主事的人原本該是昭儀娘娘,隻是皇上思慮再三,想必還是覺得若是由昭儀娘娘主事不妥,所以才讓臣妾來打理後宮事務,臣妾還盼著昭儀娘娘莫要吃心才是啊。”


    茜薇的語氣極是溫和,更含了幾分謙虛,隻是淡淡笑道:“慧貴嬪說笑了,常言道能者多勞,咱們後宮這些姐妹裏頭,唯有妹妹是有封號,且皇上還特意給妹妹挑選了“慧”字作為封號,想必在皇上心裏也是想著妹妹最是聰慧得體,這樣的福氣,可算是旁人羨慕也羨慕不來的呢。”


    慧貴嬪身著一襲粉色穿金絲銀線作海棠花樣的雲錦宮裝,下身的裙擺亦是繡著團壽紋樣,發髻上珠釵流蘇相配得益,顯得極是華貴,卻隻見慧貴嬪清冷說道:“不過是封號罷了,本宮想著若是待得新後冊立,皇上定然會大封六宮的,若是昭儀有福氣晉為正一品的貴妃之位,那自然也是會有封號的。”這樣一番言語,仿佛是皇後之位已然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蘇婕妤此時怯生生道:“但如今仁敬皇後過身不久,且皇上素來又是重情之人,想必應當會過些時日才來冊立繼後,隻是眼下慧貴嬪最得聖心,依著臣妾愚見,皇上心裏多半是屬意慧貴嬪的。”


    慧貴嬪聽了這話,自是歡喜,但仍舊顧及著,隻是假意道:“蘇婕妤竟說些好聽的來哄本宮,許與不許還是要看皇上的心意。其實咱們姐妹可以做主的。”


    安昭容亦是跟著道:“方才昭儀娘娘說這後宮隻有慧貴嬪是有封號,這倒是讓臣妾想起了,慧貴嬪的居所乃是永和宮,這可不是當年皇太後的居所麽,且若是細細論起來,宣宗皇帝的嫡後懿仁皇後與慧貴嬪都是出身達州徐氏的,若是由慧貴嬪來入駐鳳儀宮,於情於理都該是如此。”此言一出,隻見慧貴嬪身邊伺候的宮女都是麵露了喜色。


    隨後眾人又再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便各自迴宮去了。


    自仁敬皇後薨逝,溶倒是開始漸漸親自處理前朝的政事,先是給傅萬吉升了從一品都察院禦史的職位,以寬慰他喪女之痛,又加封茯若的兄長宋希官為從一品京都樞密使,宋希舟亦是升為從一品太子太保的職位,此時靜慧帝姬與他已有了一子二女。溶此舉亦是顧全他大皇姐的麵子。


    安尚儀將前朝的事告訴茯若的時候,茯若正在和寶帶在整理先前宣宗留給她的一些賞賜。茯若聞了,隻是靜靜道了句:“很好。”再無他話。


    寶帶起身給安尚儀搬了座椅來,隨即道:“太後娘娘,奴婢這幾日聽後宮的人在傳言,說是自從仁敬皇後薨後,慧貴嬪因著先前幫著協理六宮,如今倒是一副儼然成了繼後的做派,便是對著位分比她高薛昭儀也是傲慢的緊。”


    茯若正色道:“慧貴嬪素來便是輕狂,且她與薛昭儀一向不和。又有什麽奇怪,不過哀家想著,憑她這樣的淺薄的性子,即便是後宮其餘的嬪妃都死絕了,隻怕這鳳儀宮的輪不到她去入駐。”


    安尚儀道:“奴婢也是聽了不少,隻是那慧貴嬪說,自己是所有嬪妃裏唯一一個有封號的,且她的居所還是當年太後娘娘所居的永和宮。便是她的母家達州徐氏也是出過一位懿仁皇後的,如此一來,難免慧貴嬪要不安分了。”


    茯若聞了,隻是冷冷笑道:“雖說哀家從未見過懿仁皇後,但哀家記得先帝說過,懿仁皇後的性子最是溫厚自持,雖說同出達州徐氏,但如今的慧貴嬪何曾有過半點懿仁皇後的溫厚穩妥,哀家瞧著她那不安分的樣子,倒是像極了當年的敬和皇貴妃。如今便惦記著皇後的寶座,莫說是哀家瞧不上她那輕狂樣,便是旁人,頤寧宮裏頭那姑侄倆,隻怕也是容不得她的。”


    寶帶驚異道:“奴婢瞧著蘇婕妤平日看著倒是安分,難道她也惦記著皇後的位子?”


    茯若的語氣隻是透露著淡淡的倦意,淡淡道:“饒是蘇婕妤不在意,當年若非先帝顧著仁惠太後的意思,隻怕今日在壽安宮的人便是宜貴太妃了。且因著張氏的算計,累得純寧妃也與這後位無緣,如今鳳儀宮的位子空了出來,她們豈有幹坐的道理。不說旁的,自從仁敬皇後歿了,宜貴太妃和純寧妃倒是每天都往長樂宮去問安,隻怕想著說動太皇太後好將蘇婕妤送進鳳儀宮罷了。”


    寶帶道:“難道太後娘娘就由著蘇婕妤和慧貴嬪搶占了先機?”


    茯若的嘴角露出一分從容的笑意:“即便是太皇太後允了,若是皇帝不許,她們又能有什麽法子。且說如今皇帝剛剛親政,原先被太皇太後管轄了那麽些年,定然會事事與她相左,哀家權且在一旁瞧著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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