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歲末,詢的身子略略好些,隻是比之以往乏了許多,倒還是時常入後宮來歇息。隻是刻意避著茯若,便是偶爾從鳳儀宮外過身,也是極少駐足,數月下來,隻與茯若見了還不過幾次而已。每每皆是茯若入乾元宮去和他議事,亦或是二人一同去長樂宮向昭惠太後問安。


    這日趕巧,茯若正在長樂宮陪昭惠太後說話之際,詢也到了,茯若起身問了安,隻退到下首的軟塌上,詢問安後,隻是坐在昭惠太後左側,笑道:“太後娘娘近來身子可好。朕想著不日便是臘月末。隻是想著要闔宮宴飲,務必要讓太後高興才是。”


    昭惠太後笑著擺手道:“每年左不過都是那樣,也沒個什麽新意。哀家隻盼著按著照著往年的例子便好,如今哀家也是滿五十的人了,皇帝也有將近四十三了。不比得以往了。”


    殿外的洪尚儀為著詢上了茶,茶香緩緩溢滿殿中,昭惠太後隨口笑道:“倒是如今臨海王被放了外任,哀家以為到底不妥,皇帝倒不如召他迴京,隻在京中做個富貴閑人便是。何必在外受罪呢。到底臨海王是皇帝的兒子。”


    詢淡淡道:“太後多慮了,朕這般安排不過也是看重這個兒子罷了,朕膝下皇子不多,不過隻有三位而已,太子也還罷了,涵兒也不過隻有三歲,可以幫著朕分憂的隻有澄兒一個。待得過些時日,朕自會召他迴京的,還望太後勿要憂心。”


    昭惠太後含笑道:“這倒是了,哀家隻是想著臨海王娶親也有多年了,但與正妃聚少離多,長此以往,久久沒有皇嗣,哀家還盼著當個祖奶奶呢。”


    詢笑道:“這倒是朕的疏忽了,還望太後見諒。”


    昭惠太後微微頷首,道:“且待著過了年,皇帝還是召臨海王迴京才是。到底是骨肉血親。”


    詢微微沉思,緩緩道:“既是如此,待得來年六月的時候再下旨吧,澄兒才放了外任還未多久。若是過早的召他迴京,隻恐旁人生了疑心。”


    昭惠太後頓時笑逐顏開,道:“既是如此,便依著皇帝的意思吧。”


    詢道了句:“朕原先與皇後商議過此事,皇後允諾了,倒也沒有什麽旁的異議。所以朕才放了澄兒的外任,倒是太後愛孫心切。”


    茯若聞言,隻是緩緩道:“臣妾想著事關朝政,臣妾不敢過多置喙。”


    昭惠太後麵上溫沉的笑意逐漸斂去,她定定瞧一眼茯若,隻是淡淡笑道:“原是這般,皇後到底太過於本分了些,你是澄兒的嫡母,便是為著澄兒辯解一兩句,難不成皇帝會和你生分了不成。”


    茯若神色微微不安道:“原是臣妾的不是,還望太後恕罪。”


    詢打發還有折子要批改,便先行退下了。


    待得,詢離去了,昭惠太後神色越發陰冷,隻是沉吟道:“哀家原先倒真真是小瞧了皇後的心思,不曾想皇後竟有這個心胸,皇帝要打發臨海王放了外任,且皇帝的身子也大不如前了,若是皇帝有個三長兩短,太子還未成年,哀家又是老婆子了,這前朝後宮可都被皇後攥在手心裏了。”


    茯若聞言,險險驚得沒立穩,隻是強自鎮定道:“太後娘娘明鑒,臣妾冤枉。”


    昭惠太後隻是淡淡一笑,那笑意卻是碎冰上泛起的亮兒,叫人發寒,道:“哀家是否冤枉了皇後,皇後自己心裏有數,如今那張氏賤婦死了,皇後成了名副其實的後宮之主,怎的便這般急著來撥弄前朝的事端了。想著先行打發了臨海王,再者可是要打發上官氏的人?”


    茯若隻是慌忙便跪下了。懇切道:“還望太後娘娘明鑒,臣妾怎會有這般的心思。臣妾在後位戰戰兢兢多年,以往遭了張氏的陷害,若非太後娘娘深謀遠慮,臣妾怎能重返後位。此番恩德,臣妾銘記鏤骨。臣妾怎會對太後有二心?”


    昭惠太後的臉色和緩些許,但語氣仍舊是冷冷的,隻是道:“哀家隻是提點皇後罷了,如今哀家也是明白皇後的想法,便是為何皇帝的身子一直不見好,哀家與皇後也都心知肚明。”


    茯若的額頭上冷汗直迸,隻是驚異原來昭惠太後早早便知道了這些,即便她深居後宮,極少出戶,每日隻是與嬪妃嘮嗑,再者便是禮佛念經,但她的心耳神意時時注意著後宮。這樣的心思手段,乃是茯若遠遠不及的。


    昭惠太後凝視了茯若片刻,隻是長歎道:“皇後入宮還不過二十年的歲月,但哀家入宮也有將近四十餘年了,且自從先帝登基,後宮的權柄便被哀家牢牢握在手裏,這後宮的風吹草動,哪裏能逃過哀家的法眼,如若不然,怎的仁惠太後那般老謀深算,依舊還不是一生被哀家踩在腳下。她尚且如此,更何況是皇後。”


    茯若隻是淡淡道:“臣妾知罪,還望太後見諒。”


    昭惠太後眼簾微垂,輕輕一嗽,沉吟道:“皇後往後要做什麽便是什麽,哀家都不會阻攔,隻有一件事。皇後到底要記著。若是皇帝現下薨了,太子年幼,垂簾聽政的人自然便是哀家,還望皇後安分深居內宮便是,不要插手前朝政事。”


    茯若的麵色瞬間蒼白了,隻是膝行上前,懇切道:“太後娘娘怎能這般詛咒皇上,且不說皇上眼下正當盛年,便是臣妾又如何敢生了垂簾聽政的心思,臣妾對前朝政事一無所知。”


    昭惠太後冷笑兩聲,道:“皇後是當真一無所知還是故作愚鈍?且不說前年彈劾張泰安之事,便是你兩位兄長的官職一再升遷,這等還好,皇帝時常與皇後商議政事,難道皇後還想裝作不知政事麽?”


    茯若緩緩抬頭,隻瞧著昭惠太後沉靜似寒潭的目光,道:“臣妾著實不知,且說皇上與臣妾商議政事無非是想著臣妾到底是正宮,若是與嬪妃商議,怕是違了祖製,且說便是皇上與臣妾商議,臣妾也極少言語,隻是聽著皇上所說便是。”


    昭惠太後示意讓洪尚儀扶了茯若起來,隻是沉聲道:“有意無意都罷了,隻是方才哀家的警告,還望皇後到底牢牢記著,切不要忘了。”


    茯若隻覺得背脊上卻一陣一陣發著寒。緩緩道了句:“是,臣妾記下了。”


    昭惠太後迴複了往常的笑意溫和,隻是道:“今日哀家也乏了,皇後跪安吧。”


    出了長樂宮,茯若隻覺得足下無力,坐在轎子上人亦是心裏頭惴惴的。


    長樂宮內,昭惠太後點了一支水煙,徐徐道:“過些天也該把壽安宮打掃出來了。若是皇帝賓天了,皇後也把鳳儀宮讓出來了。”


    洪尚儀道:“怎的不是打掃壽康宮,卻是壽安宮?”


    昭惠太後吐了一口煙,煙霧隻在錦帳間凝成一抹,絮絮飄散,四下彌漫,沉靜道:“若是讓她住了壽康宮豈不是抬舉了她,哀家原先用壽安宮鎮住了一位宋太後,眼下也該鎮住第二位宋氏的太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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