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宮的內殿裏,玉璃麵色蒼白如紙,整個人仿佛虛脫了一般,委軟在床上,她九個月大的肚子高高隆起。她的深色仿佛極是痛苦。良久才痛楚的吐出一句:“好疼。皇上救我。”


    詢雖是在外殿,但他委實十分關心玉璃的安危,仍舊不自主的走進了內殿,執起了玉璃的手,關切道:“玉璃,朕在此,朕會一直陪著你的,直到你把咱們的孩子生下來為止。”


    茯若見著詢與玉璃此般情狀,心裏不由得泛起一陣酸楚,暗自尋思道:“果真詢待玉璃比我不同,我昔日生產仁元帝姬之時,詢何曾陪伴在我身邊。饒是詢待我再是親厚,到底是比不過玉璃的。”隨後,茯若見玉璃的模樣痛楚,便向往來伺候的宮女問道:“好端端的張婕妤是怎麽啦?太醫前些日子說不是離生產還有些日子麽?怎的如今便臨盆了,可是你們伺候的人除了什麽差錯。”


    在一旁做事的宮女道:“迴稟貴妃娘娘,婕妤娘娘早產奴婢們著實不知啊,今早婕妤娘娘起來,照常喝了那碗清粥以後就便說不舒服,誰知過了一陣兒,下麵便見紅了。奴婢一時間慌了手腳。隻能讓人去請皇上和貴妃娘娘,其餘的奴婢們著實不知啊。”


    詢聞言大怒,向身邊侍奉在側的太醫喝道:“張婕妤的那碗粥到底出了什麽差錯。會讓她這般的不適。可是禦膳房的人做事不當心。”


    卻見那太醫低首道:“迴皇上的話,據微臣所知,張婕妤的早膳裏被人摻入了催產的藥物。所以使得張婕妤懂了胎氣。”


    茯若隻道:“禦膳房的人做事到底太不當心了,若是張婕妤出了事?她們能擔得起麽?”


    詢微有怒色,叱道:“禦膳房的人做事委實太不小心了,若是玉璃今日安然生產尚好,若是玉璃今日出了什麽差錯,朕定然不會輕饒了這幫奴才。”


    茯若聞言,麵上微有難色,隻宛聲道:“皇上不必動怒,禦膳房分屬六宮,若是真有事,且由皇後與臣妾管製便是,不必勞煩皇上了。”


    便是在茯若言語頃刻之間,玉璃憮然的麵容痛苦的扭曲了一下,隻見她低聲喚道:“皇上。”


    茯若的手試探著撫到玉璃的額頭,驚異道:“好燙,張婕妤想必是發燒了。這可如何是好啊。”


    語言須臾之間,隻聞得一陣腳步聲,卻是仁惠太後來了,隻問了茯若一句:“張婕妤如何了?”


    茯若麵有憂色,未發一言,仁惠太後親眼見到張婕妤痛楚的模樣,隻低聲道了句:“當真是個可憐的孩子。”


    仁惠太後見玉璃痛楚萬分的樣子,隻對太醫道:“即是動了胎氣,怎的張婕妤如今仍未生出胎兒,到底是何等緣故。”


    太醫低聲道:“迴太後娘娘,張婕妤因是誤用了催產的藥物,所以動了胎氣,而張婕妤身子虛弱,以致她無力生產。依微臣看來,料想是要強行催產了,隻是。”太醫微有躊躇,未繼續說下去。


    茯若隻冷聲道:“不妨太醫繼續說下去。”


    那太醫複又道:“張婕妤如今身子虛弱,若是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母子之間隻能保全其一,不知太後與皇上的意思是?”


    詢斬釘截鐵道:“無論如何,都要保全玉璃,孩子沒了日後還會有的,但是玉璃隻有一個,朕不能沒有玉璃。太醫不論如何都要保全玉璃。”


    茯若聞言,不由得身上激靈靈一冷,幾乎從骨縫內沁出寒意來。隻是眼光悲涼,低首望著地上。隻低聲道:“太醫且照著皇上所言便是。”


    隨後,三人便在外殿等候,過了半晌,詢的麵容已經微有倦意,茯若走到詢的身邊,詢隻握住茯若的手,沉聲道:“茯兒,朕當真好生擔憂玉璃的胎兒。若是玉璃能以母子平安,朕願意大赦天下。”


    茯若頷首,眼中掠過一絲悲然,溫然道:“臣妾明白,皇上對張婕妤如此深情,料想便是上天有知,也會庇佑張婕妤母子的。”


    一夜風雨瀟瀟,茯若與詢擔憂著仁惠太後的身子,便請她先迴了壽康宮去,而茯若也以擔憂著二皇子與仁元為由,先行迴了永和宮去,隻餘詢一人在殿中。


    到了第二日清晨,卻是詢身邊的太監高柱到永和宮來,喜道:“昨夜四更時分,張婕妤誕下了一位皇子,母子平安。皇上在哪兒足足守了一夜。隨後見是天光放亮了才讓奴才來將此事告之惠貴妃。”


    茯若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隻是淡淡道:“如此甚好,這樣一來,本宮便能安心了。”


    皇後讓身邊的伺候的人告之六宮諸人,免了今日的請安。


    茯若半臥在軟榻之上,清兒在一旁為茯若遞上茶果,隻笑道:“如今張婕妤誕下了一位小皇子,奴婢料想著皇後有的頭疼了,皇長子論聰慧不及咱們的二皇子,而若是掄起恩寵,誰能及得上張婕妤呢?”


    茯若細聲道:“今早皇上便已經下旨大赦天下了,隻是有的大臣上奏一位此事不妥。”


    清兒明了地微笑,道:“到底是那些大臣這般大膽,竟敢駁了皇上的興致。”


    茯若溫和道:“無非便是素日與張婕妤有嫌隙的齊貴人的兄長文泰,以及麗貴人與新近入宮的林氏的父兄大力反對此事。”


    茯若隻靜靜吸一口氣緩緩道:“他們隻以小皇子乃是庶出,張婕妤身份微賤,貿然為著此事大赦天下,於禮不妥。因著隻求著皇上速速收迴了旨意。”


    清兒隻微微低首思量,道:“隻怕皇上是動了真怒了吧,奴婢聽聞上迴上奏說大老爺招待使臣不周的也是這些個人。”


    茯若微微出神,隻低聲道:“那些人早已是結成了黨羽,早些讓咱們發現了也好,早日連根除去。”


    往後接連幾日,詢下了早朝,便去永安宮陪伴玉璃母子,至於其餘人的宮殿便是一掠而過,許是怕著旁人擾了玉璃產後的休養,詢隻下了旨意,六宮諸人不許去永安宮探望張婕妤母子,便是皇後與茯若也被拒之門外,也不由得使六宮諸人暗暗心驚。


    且過了一月後,詢親自為小皇子賜名為“溶”更是下旨免去了玉璃昔日家中所犯的過錯,讓他們都悉數歸返了京中。為此更是朝野震動,便是一向極少過問朝政的昭惠太後之兄太傅上官明也上奏道:言張婕妤的族人乃是罪臣,皇上不能因著張婕妤誕育後嗣之功,便免了罪人的過錯。隻讓詢速速收迴旨意。


    便是如此,其餘大臣,例如皇後之父禦史中丞薛光義也上奏請求詢收迴旨意,隨後朝中大多數人都是如此。隻使得朝野震動。詢為此頗為不滿。玉璃隻溫聲勸阻道:“若是皇上當真難做,且收迴旨意便是,不要因著臣妾一人之故,而傷了眾臣之心。”其言語間婉轉謙和,令詢更是生了偏袒之心,更是鐵了心不收迴旨意。


    茯若偶爾去壽康宮與仁惠太後說起此事,仁惠太後隻對茯若道:“不論旁人如何?茯若你且要記住,一定不要讓皇上收迴旨意。”


    茯若聞言,隻道:“那原是朝政之事,臣妾貿然插手恐不相宜,且前朝的諸多大臣都在反對此事。”


    仁惠太後淡淡道:“便是如此,所以你務必要支持皇上此事,你且想想朝中反對此事的人都有那些?”


    茯若細細道:“為首便是昭惠太後之兄上官明,還有便是皇後之父薛光義,以及宜貴人的兄長蘇元任。還有便是齊貴人之兄文泰,還有玉貴嬪的堂叔洪安州等人。”


    仁惠太後冷然道:“這便是了,這起子人都是昭惠太後一黨,若是由著她們成了事,咱們日後還有容身之地麽?且說張婕妤的叔伯都是昔日德宗皇帝的舊臣,他們被赦免了罪過迴京。於咱們也大有裨益。”


    茯若這才默默然,不再出聲,仁惠太後複道:“眼下潤兒與澄兒都已長大,到底誰會成為東宮太子,便是最為要緊之事,且不說潤兒原本便是嫡出,且皇後身後更有昭惠太後。她們與前朝勢力盤根錯節,為此,不論如何咱們都要讓與他們為敵的人進入朝中為官,而張婕妤的叔伯都是在明宗皇帝成為太子以後被貶官或是流放的,哀家乃是德宗皇帝的遺孀,他們自然知道輕重,且你與張婕妤聯手,務必要讓澄兒成為太子,這樣一來,咱們宋氏一族才有出頭之日。”


    茯若這才道:“太後所言,臣妾記下了。”


    隨後,茯若隻漫步出了壽康宮,因著乃是宣和十年的三月了,卻是見天色明好,如一塊清瑩的白璧,偶爾有流雲以清逸的姿態浮過,叫人心神爽朗。而茯若的心思卻是沉沉墜地,隻在心下暗暗喟歎,想來是有一場硬仗要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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