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二年正月初一,詢下旨大封六宮,晉玉貴人洪氏為正二品貴嬪,晉昭容宋氏為正二品貴嬪,賜封號“惠”,文充儀晉為從四品昭媛,蘇才人晉為從五品修容,何良人晉為正六品充儀,張常在晉為正七品才人,顧采女晉為從八品選侍。


    大封六宮的典禮在太和殿足足行了兩個時辰。這樣大封六宮的情形在宣和朝乃是首次,即便實在皇上初次登基時,也從未有過如此盛典,大抵是因為那時候宮裏頭除了已故去的懿仁皇後,宮裏頭就有兩位妃子,韋昭媛和賢貴嬪,即如今的敬貴妃與皇後。


    行過冊封禮後,茯若與微菱分別身著正藍正紫色的吉服,到鳳儀宮中聽皇後教導。我朝曆代便有正三品以上的嬪妃冊封後來要聽的皇後教導才算的禮成的舊曆。隻見皇後笑意妍妍,一臉溫和的端坐在鳳座之上。笑著對茯若與微菱說道:“如今兩位妹妹已是正二品的貴嬪了,位分尊貴,日後可要更當盡心竭力的侍奉皇上。


    茯若與微菱二人齊聲答道:“臣妾聽從皇後教導。”


    皇後喚過身邊的宮女,讓她去端了一個青玉磁盤出來,溫和道:“本宮前日賞賜了惠貴嬪一支碧玉鑲金雕蘭花樣步搖,以表親厚,今日你二人都成了貴嬪,本宮特意讓司珍房的孔司珍為玉貴嬪也打造了一支白玉點翠刻海棠花紋理的簪子,玉貴嬪可萬萬不要辜負了本宮的一番苦心啊!”


    玉貴嬪聽了,對著皇後行了禮,恭敬和藹道:“臣妾多謝皇後娘娘厚愛。”


    皇後讓宮女雲修為玉貴嬪戴上了那支白玉簪,便笑意更深:“玉貴嬪帶著果然是極好的,與惠貴嬪的那支金步搖也算的是交相輝映了。”


    二人複又和皇後說了幾句就出了鳳儀宮,長壽宮和永和宮都處於宮城的西部,然長壽宮處於西北,永和宮處於西南。


    在長街上,微菱頗有酸味兒的對著茯若說了一句:“進宮將近一年也未得皇上寵幸的昭容,如今也成了貴嬪,到底是仁惠太後的娘家人,不比的本宮在宮裏頭無依無靠。”


    茯若聽了,知道微菱又在借故挑釁,喟然長歎:“玉貴嬪此言差矣,入宮後都是自家姐妹,怎會有無依無靠一說,況且玉貴嬪深得皇上寵愛,若是日後有了後嗣,更享天倫樂趣,豈不是好事。”


    微菱聽著這些話,臉色略有些戚戚然,知道是茯若在反諷自己昔日對她自幼父母早夭的諷刺,仍舊鎮定道:“那是自然,本宮若是有了後嗣,皇上自然會再許本宮高位,到時候隻怕惠貴嬪見到本宮又要再次行禮了。”


    茯若溫和一笑:“那是自然,本宮也會在宮裏日日祝禱,願上蒼保佑玉貴嬪早日有孕。”


    微菱聞了,冷笑兩聲,便帶著手下宮女先走了。日光是一條一條極細淡的金色,茯若仿佛走了很遠都還沒有走迴到自己的宮裏,清兒走在茯若身後,疑惑的問著:“小姐如今你已是惠貴嬪,與那玉貴嬪平起平坐,為何還要忍讓她。”


    茯若平靜的看著長街邊上朱紅色的牆壁,上頭的朱紅色似鮮血一般。過了半刻才道:“正因為本宮已和她平起平坐,本宮何故再與她爭鋒相對,其實玉貴嬪左不過就是小性子,況且她已與敬貴妃交惡。隻怕在宮裏頭過了不會那麽太平,本宮沒必要再去摻和。”


    清兒仍然有些疑惑,直嘟囔著:“小姐好歹也給她一個下馬威,省的她三番兩次就來和小姐過不去。”


    茯若再也沒有說話,隻是自顧自的走著,走到宮門外,就看到素蓮迎了出來,對著茯若福了福才道:“張才人和何充儀來向娘娘請安,但娘娘去了皇後哪裏,奴婢已經讓她們在偏殿等了半個時辰了。”


    茯若這時便急衝衝的進去了,走到偏殿外,玉璃便對著身邊的何充儀笑道:“咱們的惠貴嬪娘娘迴來了。”


    二人正要起身行禮,茯若卻將二人伸手攔住了,和藹笑道:“張姐姐和何充儀見外了,此處又不是外頭。何必行禮了。”


    何充儀笑著道:“張才人今早晉封完了,便拉著嬪妾來永和宮說是要向娘娘問安呢!”


    玉璃嗔怪道:“何充儀倒像是嬪妾的錯似的,充儀不也是興衝衝跟著就來了麽?”


    茯若笑道:“這樣也是,如今咱們的位分都晉封了。吃穿用度也會比以前供應的更多了。”


    何充儀打趣道:“是啊,若是往後再這麽大封六宮幾次,隻怕惠貴嬪宮裏的庫房就要被堆滿了。”


    玉璃接口道:“聽掌事宮女素蓮說,惠貴嬪和玉貴嬪都去鳳儀宮聽皇後訓誡了,可讓嬪妾們好等啊。”


    何充儀笑道:“如今便不願等了,若是又來日你自己做了貴嬪,那咱們在宮裏頭等你不也是一陣好等麽?”說罷,嘻嘻哈哈的笑了起來。


    玉璃羞得麵紅耳赤,低頭嗔道:“充儀慣會笑話人的,若是嬪妾都成了貴嬪,那麽何充儀不是都成昭儀貴妃了麽?”


    “宮裏頭若是有了孩子便可晉封,張才人又不是不知道,我自選秀以來,就是最不得寵的,若是日後能熬到正三品的貴人,便是萬幸了。”何充儀頗有自哀的說著,但她所說亦是實話,她進宮來不甚得寵,且容貌家世較之文氏蘇氏也略遜一籌。


    茯若走到何充儀跟前,將手放在何充儀肩上,溫言道:“綾姝姐姐不必自傷,你眼看看本宮便知道了。若是論寵幸,本宮進宮來皇上統共就隻來了永和宮幾次,且每次都是略坐坐就走了。慢慢的也就看淡了。”綾姝乃是何充儀的閨名,姝乃是貞靜端和之意。何充儀眉目慈善,倒也擔得起這個名字。


    玉璃此刻也是走到何充儀跟前,拉著何充儀的手,笑著道:“所幸我們三人在宮裏頭甚是投緣,也隻當是在宮裏頭有個照應了。”


    陵姝聽了這話,卻也止住了方才的哀怨之色,漸漸溫和了臉色。三人又複說笑起來。


    陵姝和玉璃走後,豐厚而精美的賞賜一樣一樣的被送入永和宮,從兩宮太後乃至皇後貴妃,就連文昭媛和蘇修容也送了些禮,以表敬意。


    在大封六宮的半個月後,表麵波瀾不驚的後宮再一次有了極大的震動和衝擊,顧選侍有了身孕,皇帝得知後,讓太醫好生照看顧選侍的身孕。更是下旨晉了她為從七品的良人,原本就為人驕矜的她更顯跋扈,就連對著位分比她略高的玉璃和陵姝也是不放在眼裏,在長街上碰到了也時常是冷嘲熱諷一番。後宮眾人的好奇心伴隨著羨慕和妒恨以禮物和探望的形式源源不斷的流淌到顧良人的墨玉閣,讓她更添了幾分驕矜之氣。


    茯若偶爾會去仁惠太後哪裏請安,時不時提及顧選侍的身孕,仁惠太後倒是對此也不見過多的關注,隻是淡淡說了句:“等她臨盆那日,哀家會下旨讓你來撫養那個孩子的。”


    茯若自然是不情願的,她不願生生斷了別人的母子之情。仁惠太後知道了倒也打消了念想。隻是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若是你自己也能有孩子,那麽哀家也會安心了。”


    宮裏頭的妃子原本就不多,如今皇後已是八九個月的身孕,即將生產,而顧選侍也有了,皇上知道了倒是頗為舒心,倒是經常陪著二人。原先對玉貴嬪的寵愛倒也漸漸淡了幾分。


    茯若這日起的早,又已是春日,一時間百花在禦花園中爭妍鬥豔,春日早晨的空氣極是新鮮,帶著湖水煙波浩淼的濕潤感,兩岸楊柳依依的清新和鮮花初開的馨香,讓人略有了幾分蓬勃之氣。有早鶯棲在樹上滴瀝啼囀,鳴叫得很是歡快。離禦花園不遠處便是太液池。太液池沿岸垂楊匝地,枝枝舒展了新葉,像是新描的黛眉,千條萬條綠玉絲絛隨風輕擺。池畔連吹拂過的一線涼風都帶著鬱鬱青青的水氣,令人心曠神怡。太液池碧波如頃,波光斂灩,遠遠望去水天一色,池中有蓬萊、雲夢數島,零星點綴其間。島上亭台樓閣雲起,直如仙人浮槎一般。再往裏走皆是數人合圍粗細的參天古木,這些樹都是立朝以來種植的,總有數百年了,一枝一葉從不砍伐,鬱鬱蔥蔥,濃蔭蔽日。


    茯若卻未曾帶著清兒,倒是帶著宮女寶帶和秀兒。寶帶性子與清兒頗為相似,都是極為伶俐細心之人。寶帶看到禦花園裏的蘭花開得好,想起了茯若素來是極為喜歡蘭花,便笑著問道:“貴嬪娘娘,這蘭花開的極好,要不要奴婢為您折下幾多,放在宮裏,娘娘每日看著卻也賞心悅目。”


    茯若不自禁的抬頭去看那花,花朵長得很是簇擁,擠擠挨挨得半天乳白,密密匝匝間隻看得見一星的碧藍。便想著自己去折一支。折下了一支,把玩在手裏,含笑不語,秀兒看了卻也和寶帶打趣道:“看來貴嬪娘娘當真是喜歡蘭花的,愛不釋手呢。”


    茯若也不在意,自顧自的看著那蘭花的清幽絕俗。忽覺身後不知何時已多了一道陰影,直是唬了一跳,忙轉過身去看。卻見是詢站在身後,他穿了一襲海水綠團蝠便服,頭戴赤金簪冠。麵目極是清俊。他一言不發,隻是笑意藹藹的看著茯若。


    茯若見是皇上,忙屈膝福了一福:“臣妾給皇上請安。”


    他輕輕地“哦”了一聲,和言道:“請起。”


    茯若欠一欠身道:“臣妾帶著手下宮女來禦花園散心,卻不想打擾了皇上的興致,還望皇上恕罪。”


    他溫言笑道:“朕下早朝迴來,閑來無事便來禦花園走走,且你又未曾打擾到朕的興致,何罪之有。”


    他低首看到了茯若手中的蘭花,觀賞了一番,倒也笑道:“這蘭花與你倒是相襯。”


    茯若嫣然一笑:“多謝皇上誇獎。”


    他慢慢走近茯若,伸手拿過了那朵蘭花,將它戴在了茯若的發髻上,茯若素不喜奢華,即便是身在貴嬪之位,也是衣著簡樸。今日隻穿了一件白玉蘭散花紗衣,上頭以紗線紡織紡織蘭花的樣式,雖簡單卻也好看。茯若發髻戴了那朵蘭花,更添了幾分綺麗。


    詢看著茯若,溫和道:“惠貴嬪論起清幽高華,六宮中無人能出其左右啊!”


    茯若聽了,臉上不覺帶了一份羞色,低聲道:“皇上過獎了。”


    隨後,皇上身邊的首領太監高柱到了,卻也對著皇上恭敬道:“皇上今日可是去鳳儀宮與皇後共用午膳麽?”


    詢略頓了頓,看著茯若,麵帶笑意:“不用了,你吩咐下去讓皇後好好養胎吧!朕今日與惠貴嬪一同用膳。”


    高柱聽了,便下去傳旨了,詢走到茯若身旁。拉著茯若的手,溫言道:“惠貴嬪與朕一起逛逛禦花園,可好?”


    茯若垂首含笑,低聲道:“臣妾遵命。”


    二人信步往禦花園深處走去,茯若隱藏的心事漸漸湧了上來。如今已算是引得皇上側目,雖說往日皇上也會偶爾來茯若宮裏坐坐,但不過閑聊兩句就去了別處。如今皇上卻親自下旨要與自己用膳。看來日後再想要安穩度日卻也是不能了。茯若這樣一想,心裏又漸漸起了幾圈不安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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