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氣正越冒越旺,就欲起身離開,突的一碟羊肉擺在了她麵前。


    苑苑愣住,盯著麵前的一碟羊肉,腦子停止運轉,剛剛燒得旺盛的火,撲棱撲棱的就莫名其妙熄滅了。


    迴神後,看向那個將羊肉擺在她麵前,卻什麽也沒說的男人。他正招唿西門挽清和她師兄吃菜,似乎她麵前的這碟羊肉與他無關。


    苑苑收迴眼光,默不作聲的扶起筷子,夾了塊羊肉,緩緩送進嘴裏。羊肉塊不大不小,剛剛好,能吃到羊肉的香味,又不會被噎到。這個男人有種魔力,有時候讓人想恨,又難以恨得完全。


    酒過三巡,桌上氣氛融洽,三個男人看起來毫無嫌隙。


    苑苑心情也放鬆下來。聽著三人閑聊,偶爾插上幾句話,她麵前總會有被掰成小塊的食物,她也默默照單全收。


    一桌人喝得正盡興時,帳簾被掀開,四人同時朝門口看去。


    看到來人時,明顯都是一愣,苑苑最快恢複鎮定,垂眸夾了塊麵前碟子裏的兔肉放進嘴裏,淡道:“傅小姐來了,進來坐吧。”


    她看見了傅舒雲身上的緞麵錦衣,雖不是什麽華貴的綾羅綢緞,也算精致,與她初來那日的布衣大相徑庭。想必是駱啟霖著人備的吧,還真是細心。


    傅舒雲站在門口淺笑著,滿麵芙蓉,環了圈桌前幾人,輕道:“打擾各位了?我一人在帳內待得無聊,想與幾位湊個熱鬧,不知可歡迎?”


    西門挽清細眸一凜:有夠不要臉。歡迎才有鬼!這個女人怎麽跑到這來了?怪不得顏兒不開心。收迴目光,端起麵前的酒碗喝了口,眸不著痕跡落在苑苑身上。


    段逸塵也是滿肚子疑惑,他知道傅舒雲被廢,隻是,她怎麽跑到樊涼來了?還進了軍營!眸落到苑苑臉上,顏兒明顯不開心。再緩緩看向駱啟霖,傅舒雲該是因為他才跑到這來的吧!


    駱啟霖微蹙了下眉,她怎麽來了?淡道:“顏兒既已讓你坐,你便坐吧。”


    傅舒雲也不管幾人麵色,隻款款移到桌邊,靠著駱啟霖坐下了。


    苑苑一直麵色沉靜,全當沒有看見。


    傅舒雲落座後,便一手扶袖,一手擎起酒壇,替酒碗已空的三人把酒滿上,然後,又自行拿了隻酒碗,倒滿,端起碗,笑看著幾人:“舒雲先敬各位一杯,打擾了。”說罷,便用衣袖擋著酒碗,一飲而盡。


    女人都做到如此,三個大男人也不好怠慢,隻得都無聲飲下。


    一輪飲罷,傅舒雲替三個男人把酒倒上。又拿了隻碗,將自己的碗和這隻都倒滿,將酒壇輕輕放在桌上,端起剛拿的那隻碗,兩手遞到苑苑跟前,笑看著她:“朱校尉。”


    苑苑夾肉的筷子一頓,本垂著的眸緩緩抬起,看向傅舒雲。她皓眸瀲灩的看著她,眸中盡是傲色,這個女人是怎麽都不肯放過她。


    “請。”端在她麵前的酒碗又朝她送了送。


    苑苑淡淡勾了勾唇,伸手便要去拿酒碗。


    駱啟霖淡淡的聲音傳來:“顏兒身子未大好,不宜飲酒。”


    “無礙。”苑苑斬釘截鐵,伸手接過傅舒雲手中的酒。星眸毫不相讓的看著傅舒雲,她決不會在這個女人麵前示弱。傅舒雲都已主動敬酒,她又怎麽能不識大體?


    駱啟霖微皺眉,這個女人就愛逞強。


    西門挽清拿了塊羊肉扔進嘴裏,邊嚼邊看戲,嘴角掛著絲意味不明的笑。


    段逸塵隻是靜看不語。


    傅舒雲柔婉一笑,端起自己麵前的酒碗,舉向苑苑:“多謝朱校尉不計前嫌,將舒雲留在軍營。舒雲感激不盡。”語畢,扶袖一仰頭,一碗酒就下了肚,臉上也浮出兩朵紅雲,是酒的緣故。


    苑苑二話不說,揚脖喝了個幹淨。放下酒碗,對傅舒雲笑道:“朱顏已說過,傅小姐不必將此事放在心上。要謝便謝王爺。”


    “朱校尉此言差矣,舒雲之前做過許多對不起朱校尉的錯事。舒雲此杯,不隻謝朱校尉,也是對朱校尉的歉意。”傅舒雲語意誠懇,隻是傲氣未減。


    苑苑倒是一愕,不想,傅舒雲如此高傲的女人,竟是委婉的給她道歉。為了駱啟霖,她連身段都放下了,可以跟自己曾經最恨的人道歉,可見愛得真切,愛得癡狂,她自歎弗如。


    思忖間,就聽見一個似取笑的聲音:“喲,還能對小東西有歉意,那幾十大板,看來真解氣啊!”是西門挽清。


    苑苑移眸看向他,他滿臉笑意,細眸覷著傅舒雲,流出絲絲寒光。他這是在幫她出氣嗎?


    嗬,倒是這個她討厭的人,處處替她著想。而那個人……想著,就看向駱啟霖,他垂著眸,平靜的夾了箸菜放進嘴裏,一言不發,臉色清冷,似還有不快之色。是怪有人為難了傅舒雲?


    再看傅舒雲,仍是在笑著,可麵上似乎有些掛不住,略顯尷尬,苑苑暗歎:罷了。


    輕吸了口氣,緩緩吐出,對傅舒雲道……


    又是幾巡推杯換盞,傅舒雲對酒桌之道駕輕就熟,來迴敬幾人,席間看起來倒是熱鬧,隻是氣氛終究是有些怪異。


    期間,傅舒雲敬得最多的便是駱啟霖。駱啟霖也不拒絕,始終無話,隻是將每碗都喝了個幹淨。


    苑苑看著他們你來我往,實在是憋悶。


    幾巡下來,傅舒雲也醉了,滿麵紅雲,笑得瀲灩,在又喝下一碗後,她頭一偏,身子一歪,便歪在了駱啟霖肩上,半閉著眸,撒嬌般念道:“夜,雲兒頭暈。”


    駱啟霖幾不可見的蹙了蹙眉,將她身子扶正,淡道:“你喝醉了,我讓人叫子都來扶你迴去。”


    “不要!”傅舒雲眯著眸,麵露嗔怪之色,“我要跟你在一起。”


    此話一出,一桌人都是麵色怪異,苑苑緩緩從桌邊站起,低道:“你們慢慢喝,我出去透透氣。”說完便迅速離開了營帳。


    駱啟霖看著她迅速離開的背影,眉頭輕斂,在她消失在營帳後,對西門挽清和段逸塵道:“二位稍等片刻,我先將傅小姐送迴營帳。”


    段逸塵麵色清冷,輕頷了下首。


    西門挽清嘴角掛著笑意,細眸輕眯,看著傅舒雲,端起酒碗喝了口,“傅小姐如此不勝酒力,就不要勉強,現在這個樣子給誰看?”


    傅舒雲是有些醉了,但還不到人事不清的地步,聽西門挽清如此說,心中一把怒火,又不能發作,隻好繼續裝醉。


    西門挽清又看向駱啟霖,冷冷一笑,“小東西都走了,我也沒興致再喝。”把酒碗往桌上一擲,“掃興。”便起身出了帳。


    段逸塵見事已至此,也起了身,對駱啟霖一拱手:“王爺,有機會再飲。”跟著出了營帳。


    駱啟霖也無心多想,起身攙了傅舒雲,隻想將她趕緊送迴她帳裏,他還得去找顏兒。


    傅舒雲順勢倚在他身上,軟作一團,口中念念有詞:“夜,你不要走,雲兒要一直跟你在一起……”


    駱啟霖哪有心思管她說什麽,隻當她說的都是醉話,扶著她往她營帳走去。


    那頭,西門挽清已追上了苑苑,“小東西,跑那麽快做什麽?”


    苑苑哪有心思理他,隻埋頭往前走,西門挽清幾步跨到她身前,一把抓住她手臂,細眸緊盯著她:“你不開心是因為傅舒雲。”


    苑苑默不作聲,拂開他抓著她肩膀的手,就欲再邁步。


    西門挽清哪裏肯放,又一把抓住她,有些怒道:“既不喜歡,就趕她走啊!這樣委屈自己做什麽?”


    “西門挽清你吵死了。就不能讓我靜一靜嗎?”苑苑了無生氣的迴他。


    西門挽清眯了眯眸,眸中有怒火,“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還是我認識的那個敢愛敢恨的小東西嗎?傅舒雲算個什麽東西!你是主帥,要趕她走還不容易?”駱啟霖這個混賬,把那個毒婦留在軍營裏,是要氣死小東西!


    苑苑被他一通喊,怒火也起來,他管她幹什麽?憑什麽管她?迴喊道:“你管我什麽樣子!我就這樣,你不想看,惜羽大營不留你,請便,別來煩我!”


    西門挽清隨她發泄,也不動怒,知道她是心裏難受。


    兩人爭執間,誰也沒看到稍遠處,在黑暗中站著的段逸塵。


    他出來後,也在找苑苑,見此情景,他歎了口氣,擋在他麵前的,除了駱啟霖,還有個西門挽清,是怎麽都輪不到他了。顏兒看起來很煩,他就別再添亂了。轉身往自己營帳走去。


    苑苑喊完後,心底似乎好受些,也思忖起來:是啊,她還是那個敢愛敢恨的苑苑嗎?為了個傅舒雲反反複複糾結至此,現在的她,連她自己都看不起。


    有些頹喪,也不想再跟西門挽清爭執,扭身往迴走去。


    西門挽清也不再迫她,看了眼地上的積雪,彎腰團了一把,又在雪麵下撿了兩顆小石子,安在雪球上。幾步追上苑苑,也不做聲,隻眯著眸,拿著那雪球翻來覆去的看。


    苑苑見他有些怪,瞄了他一眼,這麽大人團雪球幹嘛?也不再管他。


    兩人並排走了幾步,前麵一顆隻剩枯枝的大樹,西門挽清眼睛一亮,說了句:“小東西,等等。”


    還沒等苑苑反應,他便縱身一躍,躍到了枯樹上。


    樹枝上漆黑一片,苑苑隻看見個身影在樹上一陣窸窸窣窣。片刻,黑影又躍迴她身邊,對她一笑,把先前那個雪球遞到苑苑麵前。


    苑苑疑惑的掃了他一眼,看向那雪球。不覺“噗嗤”一笑。那雪球變成了一個醜巴巴的人臉。石頭子做的眼珠,幾根細小的幹樹枝插在雪球上,算是頭發吧。嘴巴是用手指畫的,向上翹起,在對著她笑。


    “好醜。”苑苑嫌棄道。


    西門挽清見她笑了,心情也跟著好起來,把雪球又往她跟前遞了遞,“醜也是本王子第一次親手做東西送人。”


    苑苑哪會不知他好意,他是想逗她開心,伸手接過,“謝謝。”


    雪球冰冰涼涼,倒是撫平了些她心中的鬱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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