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漢說有人給他們錢去抓這個書生,又不肯交代是誰。


    這倒讓林世卿有了個猜測。


    孟驚羽自小習武,又上過戰場,雖說不上是什麽武林高手,但是對付這些普通賊寇卻是一定不在話下的。


    孟驚羽原本拿了劍打算下死手,可聽了這幾人說的話後,倒覺得這幾人不像是什麽十惡不赦的惡人,劍未出鞘,三拳兩腳簡單教訓了幾人後,再次問道:“是誰給你們錢要抓這位先生?”


    為首的那人揉著胸口站起身來,疼得齜牙咧嘴的卻是梗著脖子道:“要殺就殺,我們不會說的!”


    話音剛落,那大漢身後便傳來幾聲“就是”,“就是”的附和。


    剛剛一直護在那書生身邊的月汐抬頭看了一眼林世卿,見他微微頷首,忽然出聲道:“各位都是綠林好漢,月汐想著各位不會做那背信棄義之事,但是隻要能活著想必誰也不想死。”


    眾人都是一臉疑問的看著這個漂亮的姑娘,沒說話。


    月汐走到一直說話的領頭那人麵前,背著孟驚羽,自腰間拿出來了一個巴掌大小的令牌,嬌喝道:“看清楚了!”


    領頭那人仔細瞧了一瞧,作勢要跪,卻被月汐攔住,隻好低頭道:“不知是……”


    月汐咳嗽兩下,收起了令牌。


    那人一下子反應過來:“是、是洛城縣令給我們的指示,說是這幾天刺史大人要來洛城祭祖,讓我們看著別讓不相幹的人出門衝撞了刺史大人。”


    孟驚羽冷哼一聲:“還不說實話?若隻是這理由,驅趕這些孩子也就罷了,可你們獨獨要抓這位先生又是為何?”


    那剛剛還硬氣說著不怕死的大漢此刻卻是冷汗涔涔的迅速抬頭瞟了一眼月汐,小聲答道:“我們幫主要抓的。”


    林世卿雖隔得遠卻一直仔細注意著這一邊的狀況,那大漢說話聲音雖小,可他卻仍聽了個清楚。


    一旁的孟驚羽自然也聽到了。


    可聽到是聽到,孟驚羽卻忽然覺得事情愈發撲朔迷離了起來,思量片刻,轉頭看向那書生問道:“敢問先生貴姓?”


    那書生正安慰著幾個被嚇到了的小孩,聞言站起身來,端端正正的一揖:“於俠士客氣了,小生免貴姓王,單字一個欽。”


    孟驚羽點點頭,卻是有些困惑的重複道:“哦……王欽?”


    那書生顯見很是感激這位俠士的救命之恩,見孟驚羽出聲,有些赧然的道:“百無一用是書生,今日拖累各位了。若是各位不嫌棄,不如隨小生的家人好友一般喚小生一聲表字——哦,王某表字季同。”


    孟驚羽頓時半張了嘴,有些愕然的看過去:“你叫……王季同?”


    王季同點頭道:“正是,有何不妥嗎?”


    孟驚羽麵色古怪起來:“沒有不妥。”


    這哪裏有什麽不妥,簡直妥得不能更妥了。


    天下還有什麽比這更加無巧不成書的事情麽?


    孟驚羽出手時全然是因為看不過眼,根本沒有料到眼前這書生就是他們要找的那位。


    不過,孟驚羽的眼神滑過了已經收起令牌的月汐,繼而落在了馬上的林世卿身上——他雖然沒有料到,可林世卿卻不像是也沒有料到的樣子。


    的確,正如孟驚羽心中所想一般,之前林世卿叫人去調查靜太妃的事情,剛好在他和趙晴入宮之前收到了新的迴信。


    當時他收到了兩封信,一封是封子恪寫給他的關於在壽寧宮動了手腳後,靜太妃說出的關於端賢皇後的往事。而另一封則是關於王氏父子的事情,其中還附了一幅這位王季同的小像。


    隻是畫像同真人還是有一定的差距,最開始林世卿也不敢確定這人是不是就是信中提及的王季同,可是當那人說出是他們幫主要抓此人時,林世卿便有預感,他猜得十有八九沒錯。


    這個洛蛟幫,正是未央門的洛城分舵。


    林世卿來到洛城之前沒有跟任何人提前打招唿,他也沒有給任何人下過命令去拿這個王季同做些什麽。按理說,無論是周國還是洛蛟幫這個未央分舵都不會注意到王季同這樣一個普通了二十年的窮書生。


    可洛蛟幫的幫主卻偏趕到了他來的時候動手抓王季同——也許不是趕在他來的時候,而是想趕在他來之前。


    就算是用腳想,林世卿都猜得到是門中有人將這個消息透露給了許君皓或是其他人。


    須知在未央門中,要給一個分舵舵主下這種命令,除了林世卿這個門主以外,也就是劍侍,堂主,護法或是長老一級才有這種權限。


    都是有數的人。


    林世卿將馬栓在一旁,緩步而來,與王季同相互見禮後,提議道:“近些日子怕是不大安生,不知季同兄介不介意隨於兄在府中小住幾日?”


    孟驚羽聞言立刻機敏的補充道:“於某在洛城的宅院不小,於兄若有其他家人不妨一同接來。家宅院中有些個武人,也好保護季同兄安全,畢竟此事我們管了,便沒有中途放手的道理。”


    王季同雖不怕洛蛟幫這些江湖人,甚至還有些欽佩這些舞刀弄槍行俠仗義的綠林好漢,但畢竟家有老父,隻是猶豫片刻便接受了他們的建議,感激涕零的連道:“麻煩各位。”


    林世卿見王季同這裏已經安排妥當,便又向眾人道:“穆清有些江湖朋友,剛才聽了這位兄弟的話,還有些事情需要確認。”


    雖然孟驚羽不知道剛剛月汐拿了什麽東西出來,居然能讓那樣不怕死的硬漢子開口,但之前在原州緋衣樓的時候,他就早已猜到林世卿應該是有些江湖勢力在手。


    所以關於林世卿口中說的需要確認之事,孟驚羽心道應該是跟這位大漢剛剛提到的“幫主”,和要抓這位書生的真正原因有關。


    而孟驚羽剛才聽那大漢稟報的話中,牽扯到了洛城縣令及洛城所在的陳瀏郡郡守,便想著盡快趕去城中與眾人匯合好安排下去,具體查探事情究竟如何。


    孟驚羽稍作衡量便答應下來,隻對林世卿囑咐說要早些迴來,他會派人在城門口守著,隨後便帶著紈素、王季同和一群孩子繼續往洛城方向去了。


    二人平常沒少互相揣測猜忌,此時所想切入口不同,匆忙之間也沒有隻言片語的交流,但是幾個隱晦的目光交換下便已經明白對方在想些什麽,目的出奇的一致。


    待他們走遠後,林世卿向那個大漢溫聲說道:“帶路吧,壯士。”


    那大漢頰上不受控製的抽搐兩下,狠狠打了個寒顫,隻覺得這人神色柔和,笑意柔和,話音更是柔和,可看在眼中聽在耳裏卻是一陣陣的發寒。


    那大漢招唿了身後幾名同伴,頭前走了出去,微微弓著身子,低聲道:“主、主人請。”


    孟驚羽在洛城的宅邸有二,其一名為洛水梨園,其二名為洛山桂園,皆是承自先帝之手,在洛城也算是頂頂有名的兩處園子。


    由於這兩處園子都是先帝的私產,旁人並不知曉這兩處園子的主人是誰。不過這兩處園子雖不大卻也不小,旁人雖不知曉這兩處園子的主人是誰,卻也能隱隱猜到園主必定是非富即貴的。


    洛水梨園照洛水,建在城北。


    洛山桂園臨洛山,建在城南。


    孟驚羽等人自城南而入,帶著一眾大人小孩,一路上沒少引人注目,消息很快就傳到了梨園之中。


    陳墨陽年紀雖不大,但也算是常年混跡於官場上的老油條了,剛聽了稟報,便帶了兩名家仆去門口提前候著。


    這一趟來洛城,除了陳墨陽和封子恪是通過不同的渠道得知此次出行的真正目的,其他幾人都是不知曉的。他們雖心中存疑為何忽然要微服至洛城相見,但大都以為是為了日後伐齊做準備,也便沒有多想。


    不過,封子恪當年在保長一黨中摸爬滾打鍛煉出來的演技一流,孟驚羽和陳墨陽當他不知道,他也樂得裝傻。


    陳墨陽則更是扯淡攪渾水的一把好手,天南海北的對付幾個不善言辭的武將實在是大材小用——所以,便更沒人知道陳墨陽身上還肩負著另一個不能說的密旨。


    孟驚羽先是陪著王季同將孩子們挨個送迴家,又陪他迴家將老父接來,還因為怕老人身子不便,細心的雇了一輛馬車,更讓王氏父子對孟驚羽這位熱心又體貼的俠士感恩戴德了起來。


    陳墨陽在門口幹等著也不見孟驚羽迴來,直到黃昏時分正要派人出去尋的時候,才見孟驚羽和紈素慢悠悠的騎著馬帶著一輛馬車停到了門口。


    陳墨陽趕忙迎了上去:“少爺!哎,怎麽不見穆公子?”


    孟驚羽翻身下馬道:“穆清公子去辦些事,晚些才到。”


    由於孟驚羽和林世卿的名字許多平頭百姓都聽說過,所以二人又分別化名為原州時曾用的“於靖”與“穆清”,其他幾人卻還是用真名的。


    至於身份,陳墨陽也早就安排好了——安銘等幾名武將為“護院”,陳墨陽為“少管家”,封子恪是“府內西席”,林世卿則是孟驚羽相交的一名好友。


    陳墨陽走到近前借著接馬韁的空擋,低聲問道:“早就聽說你進城了,怎麽現在才到?”


    孟驚羽不動聲色的瞟了一眼馬車,口唇幾乎未動:“王季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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