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林世卿就這樣自我催眠的軟軟窩在了孟驚羽懷裏,而不知道已經被等同於“擋風的大暖袋”的孟驚羽發現了以後委實欣喜了好一陣子,隻覺得一路上青山綠水,心曠神怡得連他手上抽下去的馬鞭都溫柔了不少。


    一整天趕路雖然辛苦,但是畢竟酸梅在前,幾人想到趕到下一個客棧就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再渴也都有了動力。


    不過這其中,孟驚羽是帶了點說不出來的心虛,而林世卿則能順著猜出來一點,自也沒有抱太大希望,大抵也隻有負責守夜的月汐和紈素仍是這麽單純的希望著。


    果不其然,到了下一個客棧仍是隻有一間房。


    孟驚羽這次沒有給林世卿開口的機會,搶先道:“這間房我們定了,隻是麻煩老板娘多拿幾床被子給我們。”


    老板娘拿著那個明顯超額不少的碎銀子,笑得眯起了眼,連聲道:“哎,好的好的。”


    林世卿剛要開口打斷,便被孟驚羽截聲道:“若是又要在外過夜,我們兩個好歹還能休息一下,但是月汐和紈素都是女子,身子絕對受不了——相信我,我有辦法。”


    紈素一路悶葫蘆似的繼續閉口不言。


    月汐聽了則趕忙道:“公子不必顧忌我。”


    林世卿沒有立即迴話,看了一眼熬了一夜又趕了兩天路因而臉色有些發青的月汐,向孟驚羽點了點頭。


    到了房間以後,孟驚羽像是為了撇清嫌疑一樣,鋪床疊被這樣的小事都沒有假手於人,鋪完這頭鋪那頭的忙得熱火朝天。


    不過雖然整體來說整理的並不怎麽樣,但是好在大略還能看出些樣子——他拚了兩張桌子,四把椅子,又在地上鋪了個被子,加上床倒的確是能分開住下四個人的地方。


    看孟驚羽這位萬金之軀的爺在那裏忙活,紈素和月汐都要上手接過來,林世卿沒攔著,但是孟驚羽卻都沒讓。一溜十三招下來,倒是他這個最大的主子忙活出來了一身汗。


    其實林世卿之前與孟驚羽一起行軍時,經常能見到他忙前忙後的跟著將士一同吃苦。


    但那時候林世卿總覺得孟驚羽的出發點大多不過是籠絡人心,加之看到收攏軍心的效果的確頗佳,林世卿心裏實在是有些不以為然的,反倒覺得這些個稱帝為王者果真是一個個都虛偽的厲害。


    他雖然知道自己本也是一路貨色,可孟驚羽畢竟是用著這些拿班作勢的手段收攏著自己的兵將。


    林世卿看著能順眼就怪了。


    再說在幽篁閣的時候,孟驚羽雖然不怎麽露麵,但也是好吃好喝侍候著,好穿好戴的供養著,便是神仙的日子也差不離了,更不用說他在皇宮裏一唿百諾的帝王日子——皇帝再勤政節儉也還是皇帝。


    林世卿之前一直都是這麽想的。


    但是這兩天餐風飲露的生活加之滴滴點點的小事,倒是讓他對孟驚羽改觀了不少。


    “好了,世卿你睡床,我睡地上。”


    孟驚羽按了按足足墊了三層被子的床榻,終於站起身來滿意的拍了拍手。


    林世卿看著剛好餘出來給四人蓋的四條被子——他一點都不懷疑如果再多幾條被子,孟驚羽也肯定一口氣墊在床上了。


    “陛……驚羽,地上涼,你還是睡在床上吧。世卿身子沒那麽嬌貴,用不到這麽多層,倒是地上隻墊一層應該不夠。”


    一路上都未開金口的紈素終於說了兩日來的第一句話:“我睡地上。”隨後就徑自抱了被子躺下,閉目休息去了。


    眾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尤其是孟驚羽尷尬的幹咳一聲,乖乖抱了被子去桌子上躺著:“那我睡桌子上好了,你們早些休息,我先睡了。”


    林世卿和月汐對視一眼,均不由牽起嘴角,各自休息去了。


    床很軟,可惜被子卻散發著一股許久沒有洗過的黴味。


    鄉村野店的木頭地板,人稍一踩或是一動,就是嘎吱嘎吱的響聲,別說這屋子,估計連隔壁都聽得到。


    林世卿不想打擾休息著的幾人,卻又在床上躺不住,隻能立起枕頭半倚著,感歎自己這幾年在相府裏由儉入奢養得太好,反倒不習慣起這樣顛簸簡樸的日子了。


    原本按照計劃,便是路上再怎麽耽擱,第二日晚前也應該到洛城了,但是由於這兩日有一匹馬始終辛苦的多馱了個人,四人的速度被拖得慢了不少。


    一路沒有休息好的四人心身俱疲的終於踏上了第三天的行程時,眼看著再趕個小半個時辰的路就能到洛城了,路上卻好巧不巧的遇上了一夥拿著家夥的大漢,拉幫結夥的追著一個書生加上幾個孩子。


    那書生體弱,跑不上幾步便要氣喘兩聲,還要手忙腳亂的帶著七八個孩子,眼看就要被追上。


    林世卿在血盟那幾年也算是走南闖北的見得多了,月汐常常隨著他,這樣的事情也看過不少,更何況這也不是周國,二人雖然都皺了眉頭,但都是一副隔岸觀火,先看看再說的神情。


    紈素此刻則仍是那一張、萬年不變的冰塊臉,沒什麽反應——兩日來,紈素雖不怎麽說話,更談不上什麽相處,卻不聲不響的主動挑起了幾乎所有苦活累活,每次吃飯的時候也都是撿著大家不愛吃的動筷。


    林世卿和月汐二人也已經開始習慣了她這獨特的敏於行而訥於言的表達方式。


    四人之中動作的唯有孟驚羽。


    孟驚羽初登帝位,原就懷著一腔肅清朝局整頓朝事的熱情,更何況舉凡楚國的地方都可以貼上一個“莫非王土”的標簽。可幾人出宮這才沒多久就看到了這一幕,還是當著林世卿的麵。


    孟驚羽總覺得眼前這事,對比之前自己在紹州幽篁閣中曾經跟林世卿說的那一番“為國為民護國滬民”的豪言壯語……


    有點臉疼。


    林世卿窩在孟驚羽懷裏,感到他勒住馬,將馬韁交了過來,又聽他輕聲道:“借劍一用。”隨即便摘了林世卿掛在馬鞍上的劍,往前疾走幾步擋在書生和那群孩子麵前。


    孟驚羽握著劍,拱拱手道:“不知我身後這位先生和孩子們如何得罪了幾位壯士?”


    林世卿之前在奉公山遭襲,身上沒有帶任何武器,雖有玉簫,可仍是吃了沒有趁手武器的暗虧,所以這次特意將之前從瀟湘林中帶來的映月隨身帶著。


    誰料,他還沒用上,孟驚羽卻沒有客氣。


    孟驚羽上前打抱不平,可紈素卻並未動作,反倒是林世卿將那位青年書生仔細打量一番後,讓月汐跟了過去。


    見有人攔路,那幾名追人的大漢停了腳步,當先一個露著一隻胳膊的壯碩大漢往前幾步,仔細打量了一番孟驚羽,見他衣飾不俗,拿著的劍也不似凡物,心說這裏離洛城不遠,這小子既然敢來出手擋他們洛蛟幫的去路,應該是有些背景的人。


    那大漢不敢莽撞行事,也像模像樣的拱拱手,粗聲粗氣的道:“這是我們洛蛟幫的兄弟,閣下是哪位?還望報上名來。”


    孟驚羽一愣,沒料到對麵這幾人竟還是有幫有派,暗道事情怕不簡單,於是客氣迴道:“原來各位是洛蛟幫的好漢,久仰久仰——在下於靖。”


    那大漢道:“看小兄弟的樣子家裏非富即貴,應該也不想惹上什麽麻煩。我們兄弟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老弱婦孺我們不動手,但是你身後這書生還望能交給我們處理。”


    那書生見壯漢提到了自己,向前幾步站到孟驚羽身邊,見到這惡形惡狀的幾位壯漢也沒有慌張,整了整衣冠,有樣學樣的拱了拱手:“這位壯士,小生也甚為疑惑,為何小生帶著學生們植樹之時,壯士要帶人來驅趕,甚至要抓走小生?”


    那青年書生一身青色麻布衣,頭上一頂文士帽,身上一股清寒氣,衣帶冠飾雖然因為跑步有些歪斜,卻也能看出來這一身儒生裝束,絕不同於時下大多數崇尚玄學慣於敞衫露懷的文士書生。


    “先生,”那幾位壯漢說話倒不像長相一般剽悍,“我們兄弟雖然是粗人,但也很是欽佩有學識的文人,何況先生在洛城這一帶也是有那麽幾分名望的,但是我們也不能不講信用,拿了錢,你就得跟我們走。”


    孟驚羽一皺眉,問道:“拿了誰的錢?”


    那大漢沒答,隻道一聲“得罪了”,便帶著身旁的幾個人齊齊動了手。


    林世卿沒有繼續看,而是低著頭想著“洛蛟幫”這個名字。


    洛城南部的洛水上的確有一支“落於洛水為蛟龍”的水匪幫派,這幫派說不上好壞,有時幫著水運商行做些正經押鏢的活計,但也有時候做些打家劫舍的事情。官府看鬧不大也沒出過什麽人命官司,頂多就是警告警告,何況官商官民之間見不得人的勾當多了去了,洛城府衙也樂於見得有這麽個不黑不白的幫派頂著,便更是睜眼瞎似的沒怎麽管過。


    隻是,在洛城中人的眼中,洛蛟幫隻是洛蛟幫,卻沒人知道,這個洛蛟幫真正的東主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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