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世卿揉了揉額角,無奈歎道:“你呀,他們兩個胡鬧你竟也陪著!罷了,沒出什麽事情便好。這幾日還得同蕭瑤說說與梁國聯合出兵的事情,你們啊,最好希望她不會在意你們鬧出的這些事。”


    月汐聽後,半是玩笑的道:“早前鈴鐺就說,即便她真惹了什麽禍事,公子也定然不會責怪她的。今日一看,她倒把公子的心思拿的準準的。月汐看著都有些吃醋了。”


    林世卿眼睛一眯,看向月汐道:“這次事情不大,我便不追究什麽。隻是你們要記得我的身份——我是你們的公子,更是主子。你們這一言一行不是說我不會追究,隻是這些小事不追究也罷。你們幾人皆是我心腹,更追隨我多年,應知我行事作為自有一套章法。一旦你們做了什麽不該做的,或是逾越了什麽為人下屬的權責,到時候不要怪我便是。”


    林世卿頓了一頓,又道:“月汐,門中有四位劍侍,兩位堂主,其中就屬你慧心巧思最懂我心意,伶俐如你,該明白我說這些話的意思。”


    月汐沉下眸子,悄然跪到林世卿麵前,歉然低聲道:“屬下多謝公子不罰之恩。此事屬下的確欠了考慮,我等日後定不會再任意妄為,犯下類似的這些錯誤。屬下隻盼能為公子大業效犬馬之勞,粉身碎骨在所不惜,求公子再給月汐一次機會為公子效忠。”


    林世卿頷首,伸手將月汐扶了起來,神色溫和了許多,悠悠歎道:“鈴鐺比我們幾人都小,追隨我的時日也沒有你們這麽長,我平常自是多慣著她一些。現今這些事於她而言更多是曆練,待過得幾年她能獨當一麵,我才能真正放心交給他一些事情。至於媚姬,她原本就長於煙花之地,性格向來有些嬌蠻潑辣勁兒,不過她做事有分寸,日常小打小鬧隻要不妨了大事,我便由得她去鬧,自也不會多加管束。而你……”


    林世卿看向月汐,道:“你雖與我同歲,可多年以來我也同樣把你當做妹妹一般看待。除卻這次因為紅袖……人手不足,我單獨行動,隻能吩咐你在紹州替我坐鎮以外,其他事情,我何時少過帶上你?你是我最放心親近的妹妹,也是我最得力妥帖的心腹,不要辜負我對你的期望。”


    最放心親近的妹妹……


    最得力妥帖的心腹……


    月汐身子一顫,心口間幾分甜幾分酸,還有幾分縈繞不去的苦澀,心中隻道:公子胸懷天下,自己能陪在公子身邊已是福氣,如何還能再有諸多要求?窮盡自己之力,若幫上公子一二,讓公子輕鬆些許便是心中最大的願望了。籌謀多年,公子隻為江山百姓,卻從未為自己活過一時半刻,自己又如何可以再貪婪的奢求些別的……


    “月汐懂的。”月汐揚起眼瞼看向林世卿,笑容柔婉卻堅定。


    幾日後,晚,周國左相林府。


    “公主……夫人在嗎?”


    今日當值在蕭瑤院裏守門的丫鬟喜出望外的看著麵前這位幾乎從未見到過的少年丞相,連聲答應:“在的在的,鈴鐺姑娘在裏屋陪著呢,相爺要進去看看嗎?”


    “他們在做什麽?”


    “迴相爺,夫人這幾月來食欲不佳,白日裏常是悶在屋中,晚上也總睡不安穩。這兩天鈴鐺姑娘請了大夫,估計這會正給夫人瞧病呢。”


    府中誰人不知,那個前兩個月轟動一時,大街小巷裏早已傳遍了的消息。


    林相在茶社幽篁閣養的寵妾媚姬懷了身孕,而地位尊貴的梁國公主、周帝親封了一品誥命夫人的丞相正妻,蕭瑤遠嫁於此卻是夜夜獨守空房。


    誰得寵,誰失寵一目了然。


    相爺雖曾吩咐下來決不許分毫怠慢蕭瑤,但偌大相府四方小院如何會缺得了攀高踩低的勢利人。


    這些時日真的林世卿不在,月汐假做的林世卿又為了避免露餡,盡量避著蕭瑤。鈴鐺不喜蕭瑤自然也未曾通稟過月汐,這事情迴來幾日竟都絲毫不知。若非今日打算來尋她商量聯係蕭瑀借兵一事,隻怕他還要繼續被蒙在鼓裏。


    林世卿皺著眉頭思忖:看樣子,今日是不能提這件事了。


    不過,想來媚姬有孕的消息對蕭瑤刺激頗大,隻是以她驕傲倔強性格,估計是即使病入膏肓了也不會來求他一二。


    他雖不喜蕭瑤,但也從不希望她在這裏過得不好,更何況日後還需要跟通過她來和蕭瑀聯係,商談與梁國盟軍一同滅齊之事。


    若是這時蕭瑤出了什麽事……


    “胡鬧!怎麽不早告訴我!”林世卿厲聲斥道。


    那丫頭嚇的膝蓋一軟,登時跪倒在地上,顫聲迴道:“相、相爺息怒,這、這是夫人吩咐下來的,說、說是事情不許宣揚出去,若是傳了出去,便、便要打斷奴婢們的腿,相爺饒命、相爺饒命。”


    那丫頭嚇得迴完了話就開始連連磕頭。


    林世卿一拂袖踏進院中,冷聲道:“該聽誰的,不該聽誰的……你們最好記住這府中究竟誰是你們最大的主子。”


    那丫頭加上同在院中待命的幾個丫頭,都是立刻跪下,連連磕頭應道:“奴婢記住了,奴婢記住了。”


    林世卿雖平日大多數都是一副和顏悅色的好表情,可偶爾這一怒卻著實有些讓人心驚膽戰。


    林世卿冷哼一聲再不看他們,大步跨入了裏進的內院。


    “公子?!”


    林世卿剛進了院,便見得鈴鐺有些詫異心虛的看向他叫出聲來,她身前正是一位背著藥箱的中年大夫。


    林世卿未理鈴鐺,直接看向大夫,關切問道:“夫人的病情如何?”


    那中年大夫先是按照規矩向林世卿見了一禮,而後迴道:“迴相爺的話,夫人乃是肝失疏泄,氣機鬱滯所表現的症候。小人估摸著是最近夫人情誌抑鬱,隨後又受了什麽突然的精神刺激而發病。醫書上雲,肝失疏泄,氣機鬱結,則情誌抑鬱;久鬱不解,失其柔順舒暢之性,故急躁易怒。氣鬱生痰,痰隨氣升;氣病及血,氣滯血瘀,氣聚血結,日久成啯瘕積聚……”


    那大夫說了一會兒才看到林世卿那張越來越黑的臉,心裏一跳,趕忙止住這一大段生澀醫理,直奔主題道:“夫人現在還不算太嚴重,不過還是要及早醫治的好。老夫已開好了方子,鈴鐺姑娘正準備隨老夫迴去抓藥。不過表症易解,心病難醫,這氣機鬱滯治宜解鬱,這個……這個……”


    那大夫壯著膽子看了一眼林世卿甚是擔憂的表情,終於說了出口,道:“這個還得相爺來想法子啊。”


    林世卿睨了一眼鈴鐺,麵露愧色,道:“情誌抑鬱……精神刺激……這些下人也不知平日裏是做了些什麽,竟將夫人的身子照顧成這樣!不過,本相這些時日忙於公務,也是疏漏了夫人身子,這也是本相的過失。還要勞煩大夫幫忙仔細調理夫人身子了。”


    大夫聽了林世卿這話頗有些意外的多看了這少年丞相兩眼,口中連稱:“分內之事,小人不敢。”


    不止是相府,如今整個京城朝內朝外都傳瘋了——左相林世卿十分冷落當初明媒正娶進了門的梁國公主,卻與私藏府外的寵姬有了喜事。


    大家都在猜下一步這林相是否便要把這妾室領進府門,誰料大夫今日卻聽了這樣一番話。


    須知這少年雖然年紀沒他大,但是身份尊貴、手握重權,竟能為了傳聞中被冷落多時的這位公主夫人反省己過,著實是出人意料。


    “相爺放心,老夫一定盡心盡力。”


    大概是外麵的說話聲驚擾到了屋內,大夫話音剛落,屋外眾人便聽得一聲:“鈴鐺,外麵是誰,出什麽事情了麽?”


    蕭瑤麵色蒼白,散著發髻,披著一件單薄外衣正開了門自屋中出來。


    林世卿一見蕭瑤,疾步上前將自己身上的披風解下,輕輕攏在蕭瑤身上,握住蕭瑤一雙柔荑,皺眉心疼道:“手怎麽這麽涼,生了病也不知仔細照顧自己,你院中的這些下人怎麽當的差?”


    說著,意有所指的瞟了一眼鈴鐺。


    鈴鐺腿一抖,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自責道:“公子說的是,此事全是鈴鐺的錯,才讓夫人生了病,求公子責罰。”


    林世卿心知月汐鈴鐺一向交好,鈴鐺這麽幹脆的認錯認罰隻怕是怕自己會責怪月汐。心中有些欣慰於她們姐妹二人互相迴護之情,麵上卻仍是一片冷色,站在原地不動聲色道:“你且先將大夫送迴去,取了藥迴來再說。夫人的身體要緊。”


    鈴鐺咬咬唇,站了起來,低低應了一聲,便領了一旁親眼見證這顛覆謠言的一幕,頗有些目瞪口呆的大夫疾步離去了。


    林世卿看了一眼園中守門的另兩個丫鬟,淡淡吩咐道:“若再讓我發現誰在府中疏忽怠慢了夫人……家法伺候,絕不寬貸!你們聽清楚了?”


    雖說日常林世卿對待下人都甚是寬厚,府上仆從即便犯錯也是鮮少怪責,可那兩個丫頭見之前在公子麵前甚是得寵的鈴鐺今日都主動領了罰,此刻又聽了林世卿的話,不由得心裏怕極,趕忙跪下,顫聲答道:“奴、奴婢聽清楚了。”


    林世卿微微點頭,恢複了往常的和煦麵容:“知錯能改便好。你們下去吧,這裏不用人伺候了。待鈴鐺迴府你們召她來夫人這裏領罰。”說罷,看向蕭瑤柔聲道:“夫人,我們進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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