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不知過了多久,林世卿幽幽轉醒,映入眼簾的是一間簡潔的屋子,身下是柔軟舒適的床榻,自己的身上也已換上了嶄新幹淨的衣物……


    林世卿心中一凜,有人給自己換衣服了?


    掀開被子,林世卿又仔細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頭發雖已散開,可見裹胸布還在,喉結也在,稍稍放了心。


    “吱嘎”一聲,林世卿看向門口,聲音微啞,神色詫異:“陛下?你怎麽……這是那裏?”


    “醒了啊,”孟驚羽小心端來一碗粥,舀出一勺輕輕吹著,“你昨夜喝酒可有印象?”


    “有的……隻是後麵的事情不大記得了。”林世卿有些懊惱,前幾日他最多隻是宣召,從沒來找過自己,可昨晚怎麽就這麽巧?


    而且,往年身邊至少都有月汐鈴鐺二人陪伴,從不擔心會出什麽事情,今年卻在身邊沒有親信在的時候犯這種錯誤,實在該打。


    不知孟驚羽知道了什麽沒有。


    想到這裏,不知為何,林世卿心中竟是幾分忐忑中隱隱帶了幾分期待。


    孟驚羽將勺子舉到林世卿嘴邊,垂眼輕笑,輕描淡寫的道:“你昨夜本就喝得不少,加之淋了雨又發了高燒,不記事自然是正常的。那時我將你送迴屋裏,發現你臉色不大對勁,又想到你之前提過中毒之事,就帶你去了陽泉。之後我便將你安置在這裏了。你睡了將近一天一夜,這裏是陽泉附近的一處偏殿。”


    不知為何,聽了他的話林世卿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微蹙著眉頭,默默躲開了驚羽喂粥的手,接過小碗,猶疑的問道:“這衣服……”


    孟驚羽像是早就料到有此一問一般,迅速的迴答道:“你昨日雖不記事,可我與你說了換衣,你便極聽話的自己去換了。你燒得厲害,我也不敢跟你搶,倒是想幫忙卻幫不上,隻能出門幫你尋太醫抓藥,後來你就自己睡下了。”


    林世卿雖仍是心有所惑,可聽了他的迴答一時間也不知該從何問起,隻得緘了口喝粥,心道:他若知曉了自己的身份,應該會好好利用才是,也應該不會去說謊騙他,這樣做怎麽看都沒什麽意義。


    想到這裏,林世卿心中安定了不少。


    孟驚羽在一旁柔聲道:“身體可覺得好些了?”


    林世卿點頭:“想來這泉水著實神奇,昨夜體內的惡寒之感已經全然消去了。”


    “如此便好。日後不要再淋雨喝酒了,你可把我嚇得不輕。”孟驚羽話中淡淡怪責,口氣卻是輕輕柔柔。


    “恩。”林世卿默默點頭,將手上空了的小碗遞給孟驚羽。


    “時至今日,你我這也應算是生死之交了吧……日後你叫我驚羽可好?”


    林世卿心中一跳,抬起眼來,看向孟驚羽,隻見得他眸色幽深,帶著自己從未見過的清潤暖色和小心翼翼。林世卿無措的轉開頭,不知是不是剛醒來的緣故,此刻腦中竟無端的有些混沌,還未及細想,“驚羽”二字便脫口而出。


    話一出口,林世卿似是難以置信,咬住嘴唇低下了頭。


    他除了這樣叫過子恪,還未曾對別的男子喚得這樣親密過。


    孟驚羽似乎也沒有想到林世卿會答應的這麽快,愣了一下,可笑意卻不經意的溢出嘴角,清朗的聲音再次響起:“恩,世卿。”


    半晌無言。


    驀地,林世卿忽道:“陛下……驚、驚羽,我該走了。”


    孟驚羽斂了神色,輕聲問道:“想好哪日了嗎?齊國……這就要走了嗎?”


    林世卿“嗯”了一聲,道:“該是時候迴去了,朝中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你這些時日悄悄準備便好。你我原本就已將大體事宜商議核準完畢了,雖有些細節仍需斟酌,但相信你心中應該已有主意。”


    “好。”


    屋內氣氛有些尷尬的沉悶。


    “過段時間我會以周國名義來訪的。”林世卿忽道。


    孟驚羽莫名有些開心,不由笑了出來:“我猜得到,那時動手嗎?”


    “嗯,我迴去以後的這段時間會和蕭瑀聯係。周楚出兵伐齊,梁國自然也不能閑著。不過梁國兵權現在大多握在蕭慶手中。他們倆近來應該就會有所行動,想來到時候必有一場惡戰。所以,蕭瑀為了保證自己的位置,能拿出的兵力不會很多,不過我會爭取。我們周國需要幫他對付蕭慶,所以能拿出的兵力也不會太多。不過,我和蕭瑀商議好以後,他梁國軍隊和我周國軍隊會整編在一起,其餘差的會通過別的補齊,自然是你我都吃不了虧。”


    孟驚羽一笑:“與世卿相識近一年,時間雖不長,可這點合作的信任還是有的。”


    林世卿聽聞後,目光轉向孟驚羽,瞳色深深,道:“助你登基,這是誠意。先滅齊後伐梁,周或楚一統天下,這是你我誌向,亦是天道所向,民生所寄。我相信你,也相信我的眼光。你會是一個好皇帝,也會是一個好盟友。但是,無論未來如何,如你所說,我們現今都已是生死之交。”


    孟驚羽鄭重點頭,重複道:“無論未來如何,我們都是生死之交。”


    林世卿聽了他的話,心中雖然有些說不出的暖意,但總覺得他那句生死之交似乎並不僅隻如他話意中的一般簡單。


    ———————————————————————————————


    周國京都紹州,幽篁閣。


    月汐倚在窗前,凝視著窗外雨絲細細,嬌柔麵龐上似喜似憂,口中輕吟:“悵臥新春白袷衣,白門寥落意多違。紅樓隔雨相望冷,珠箔飄燈獨自歸。遠路應悲春晼晚,殘宵猶得夢依稀——”


    “玉璫緘劄何由達,萬裏雲羅一雁飛。”


    月汐聞聲猛地迴頭,口唇微張:“公子!”


    林世卿放下傘,撣了撣衣襟,一撩衣擺坐到月汐對麵,睨著她打趣道:“我們月汐何時也開始念這些傷春悲秋的東西了?難不成是心裏有人了?隻不知是哪家的少爺這麽有福氣,之前竟一絲也不告訴公子我。”


    月汐臉一紅,整了整衣服,站起身,嘟嘴嗔道:“公子!才迴來就拿月汐說笑!月汐……月汐才沒有喜歡別家的少爺!”


    說完,有些害羞又有些小心的打量著林世卿的神色。


    林世卿抿嘴一笑:“害羞了?好了好了,不說你。這段時間朝中怎麽樣?你易容成我的樣子可有什麽人發現?”


    月汐見他沒有注意到什麽,有些放心卻也有些失落。


    “公子放心,這些時日我不過是偶爾在朝中露麵,如公子往常一般,定期來幽篁閣中收集傳遞消息。嘉恪公主有鈴鐺看護著,日常我也少與她碰麵,沒有露出馬腳。隻是……”


    月汐蹙了眉頭,有些不解的看向林世卿:“公子這些時日應該都與楚國二殿下在一起吧。不知是何原因,他前段時間曾經派人來查探過,仿佛有些懷疑幽篁閣、媚姬和公子的關係,屬下不知二殿下關於這些事情所知多少,所以為了掩人耳目,便與姬堂主商量後傳出姬堂主懷孕了的消息,索性坐實了姬堂主是公子寵姬的說法。因著那段時間公子行蹤不定,身邊亦無劍侍隨侍,所以未能及時稟報公子,還請公子責罰。”


    林世卿右手無意識的敲著桌子,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道:“這件事你二人做的極好。門內事務我未曾向他提起過。之前安排他住在閣中,一是為了看好他,二來也是方便保護他的行蹤。以他的聰明機警,想來對這裏還有媚姬起疑也是正常。唔……懷孕?不錯,這消息完全可以坐實媚姬乃是我寵姬的說法。此舉甚好。”


    月汐像是忽然想起什麽似的,莞爾一笑:“公子,姬堂主說,這辦法好是好,可之前蕭瑤公主聽了以後還曾來過一趟,她直接把公主殿下氣走了,這事還得向您請罪。”


    林世卿一挑眉,道:“蕭瑤?”


    “是啊,”月汐點點頭,“當時還是鈴鐺陪著的,偷偷背著我,也沒讓我知曉。我也是後來才聽姬堂主跟我說起來的。之後,我又去問鈴鐺原委。誰料那丫頭卻悄悄對我說,看著蕭瑤那張臉也不醜,可她同姬堂主卻是怎麽看怎麽覺得不順眼,不氣氣她實在難消心頭之恨。屬下想著這應該也不算什麽大事,便由得他們鬧去了。”


    月汐迴想起那幾日嘉恪公主的臉色著實不好,卻硬生生忍住了,從頭到尾沒來找自己訴過半分苦楚,心下也不由得感慨蕭瑤是個沉穩又不服輸的女子。


    不過另一方麵,她也完全理解媚姬和鈴鐺的心情。


    公子多年未娶,身邊亦無紅顏知己相伴,她們幾人大多自小便隨侍公子身旁,對於公子即便不談男女之情,但傾注在公子身上的感情也絕對是非同尋常。


    如今公子身邊忽然多出來個看似名正言順的夫人,雖隻是有名無實,可看在她們幾人眼裏卻的確很是礙眼,心中更是從未認可過這位主母。


    而林世卿之前又待她很是相敬如賓、客氣守禮,幾人心裏多少是有些吃味的。


    其後,即便公子沒有什麽親近舉動,可誰都看得出來這公主卻對公子著實是有幾分上心的。


    幾人這才存了心思,想著好好整一整蕭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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