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釵一言不發。【零↑九△小↓說△網】


    琥珀插言道:“說是寶姑娘當時便連聲喝止,卻沒攔住鶯兒那張快嘴。”


    鴛鴦早就聽見,此時方才沉聲開口:“琥珀!我看是家法如山也攔不住你這張臭嘴!出去,嬤嬤那裏領二十個手板!”


    琥珀臉色一白,苦了臉垂頭退下了。


    寶玉正進門,見琥珀愁眉苦臉的樣子,莫名其妙,便抬頭去看鴛鴦。


    鴛鴦隻是笑著迎了一句:“寶二爺來了?”便轉身走開,並不做任何解釋。


    史湘雲雖然已有幾個月不見寶玉,此刻卻顧不上他,連忙去看寶釵,卻見她別開了臉去看窗外臘梅,唯恐她沉心,忙道:“必是環哥兒鬧得太過分了,不然寶姐姐教導出來的貼身丫頭,如何會這樣放肆……”


    林黛玉不等她把話說完,站了起來就往外走。


    寶玉聽了史湘雲的話便知道是為了什麽,連忙攔著林黛玉:“哪裏去?”


    林黛玉便道:“我去看望三妹妹。”


    寶玉忙道:“我才從三妹妹那裏過來,她正難過。你現在去了怕不妥當,過一時再去吧。”


    林黛玉冷笑一聲:“旁人被議論了有的是人幫腔維護,三妹妹難過就活該一個受著不成?我倒不知道了,究竟哪一個才是你的親妹妹?!”


    摔開寶玉的手,不顧而去。


    賈母遠遠瞧見她姐妹們吵鬧,便疑惑地叫來鴛鴦問緣故。


    鴛鴦垂著眼簾,將眾人言行一一稟明。


    賈母默然下去,低低地說了一句:“怎麽都被我教成傻子了……”


    鴛鴦上前輕輕地給賈母揉背心,順氣,柔聲道:“您又瞎想。三姑娘,林姑娘,宮裏的娘娘,哪一個不是您親手教出來的?哪一個傻?就算是寶二爺,也不過是想著和一個稀泥,指望著你好我好大家好,罷了……”


    賈母歎了口氣,拉了她的手拍一拍,低聲道:“過個兩三日,給史家送信,讓他們就接湘雲走罷。”


    東小院的大鬧傳遍了榮寧二府。


    賈珍聽尤氏說了,忍不住嗬嗬地笑,道:“這位三姑娘倒是頗有些咱們家老祖宗的風姿。這個烈性,我喜歡!你迴頭跟妹子說,讓她多跟著她三姐姐學學,別老跟那些姑子們玩兒,性子潑辣些沒什麽。迴頭找婆家,我也就不必擔心她在人家裏受欺負了。”


    尤氏便瞪他:“有你給她撐腰,她不欺負人家就很好了,還怕人家欺負她?”


    賈赦這邊一向對內宅事務沒感覺,過耳就算了。


    邢夫人聽了卻高興起來,私下裏跟自己的陪房說笑:“光說二房赫赫揚揚的,瞧瞧,打臉了吧?自己人打起來了!”


    這陪房王善保家的正是伺候賈迎春的大丫頭司棋的老娘,聞言湊趣:“若說起來,二夫人這次可棘手了。聽得說,事情是從薛家那位大姑娘屋裏起的,她的大丫頭,當著一屋子人和三姑娘的麵兒,說環三爺不如寶二爺。這話哪怕是十足真金,也不能從一個丫頭的嘴裏當著主子的麵兒說啊!也難怪三姑娘要惱……”


    邢夫人迫不及待地笑:“就是!咱們家這位三姑娘做事,沒捏著十分理那是不肯動的。我看這迴啊,二太太還拿什麽臉去老太太跟前說嘴!”


    王善保家的想到這裏就覺得不平衡,撇了嘴道:“她有什麽說的?反正都有二老爺出頭,如今趙姨娘母子三個都禁了足,三姑娘還得抄一百遍女戒,那可是一百遍啊!這府裏頭,姓王的簡直要上天了。老太太如今太也偏心,隻怕是一聽說裏頭把姓王的都繞進去了,就不肯替三姑娘伸冤了呢!”


    邢夫人呆了一呆,忙問:“什麽叫姓王的都繞進去了?難道裏頭還與璉兒家的有涉不成?”


    王善保家的頓時大驚小怪起來:“太太竟不知道?這些人迴太太的話也太敷衍了!我都打聽清楚了,等我告訴您……”


    便把王熙鳳訓斥趙姨娘反被賈探春發揮的話細細地說了——這正是探春悄令待書放出來的消息,倒不是說給邢夫人聽,而是要傳到老太太耳朵裏去的。【零↑九△小↓說△網】


    邢夫人聽完了,心裏頓時惱將上來,罵道:“狗捉耗子多管閑事!如今三姑娘這樣得臉,多少人看了趙姨娘和環哥兒都繞著走,就怕碰到三丫頭網裏!她倒好,在人家手裏都不知道吃過多少虧了,竟然還不長記性!這傳到外頭,人家不說她狂得沒邊兒,反倒要說我管束不了她了!倒是不知道,這個家裏到底誰是她的正經婆婆,她最後會落到誰的手裏,她這輩子到底打算姓什麽!”


    自從王熙鳳帶著自己的下人們去了二房做事,眼看著那些人都抖起來了,家裏雞鴨魚肉的吃得滿嘴流油。自己好歹是榮國府大太太的陪房,卻連平兒那個通房丫頭的體麵都沒有——王善保家的心裏早就怨念叢生,見邢夫人對王熙鳳生嗔,不由念佛不已:“阿彌陀佛,太太原本是為了體諒二太太,一心孝順,怕老太太受委屈,方才肯讓自己的親兒媳婦去那邊幫忙。誰知幫著幫著,竟成了人家的人,忘了出身根本。太太便再寬厚慈愛,也得教導少奶奶規矩不是?”


    邢夫人益發不悅,即命:“來人,看看璉兒家的在做什麽,得空就過來一趟!”


    王善保家的站在一邊,滿心幸災樂禍。


    誰知人來迴話,說因繕國公誥命過世滿了周年,王熙鳳一早便去了吊祭,隻怕得午後才能迴來。


    邢夫人立時撂了臉,叱道:“老太太有話,外頭行走,能用榮國府名頭的,乃是長房。這樣大事,她瞞得我死死的,她是什麽意思?”


    迴話的人縮了脖子:“因昨兒太太身上不自在,連老太太那裏請安都告了病,所以今日早起老太太特意傳話,令不必驚動您和正臥病的二太太,隻令珍大奶奶和璉二奶奶一起去罷了。說又不是大祭,無妨的……”


    邢夫人啞然。


    因前日晚間睡得晚,昨日晨起便懶怠動,所以令人去了賈母處告假,賈母還特意遣了鴛鴦來看望自己……


    誰知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迴話的人想了想,道:“外頭大老爺二老爺和珍大爺都去了,所以璉二爺留下來看家。小的瞧著二爺在屋呢。太太果然有要緊的事,不如小的再走一趟,把二爺請來?”


    邢夫人嗯了一聲,卻又怕耽誤了賈璉的正事兒,便問了一句:“璉兒在做什麽呢?”


    人迴道:“小的進屋的時候,璉二爺正抱著大姐兒逗呢。”


    邢夫人眼珠兒一轉,道:“如此,你讓璉兒帶著孩子過來一趟罷。我原沒有什麽大事,隻是想念我孫女了。”


    過了一時,不明所以的賈璉果然帶著大姐兒過來了。


    邢夫人便令王善保家的拿了點心哄大姐兒,使眼色道:“你帶著妞妞外頭玩一會兒,孩子得多曬日頭,多跑多動。”


    王善保家的會意,哄著大姐兒出去了。


    邢夫人這才沉了臉色,對著賈璉發起了脾氣:“璉二爺,一向少見啊。”


    賈璉這才反應過來,邢夫人這一次並不是想要找鳳姐兒說事情,也不是因為想念孩子,而是為了找自己夫妻的麻煩。


    懷著滿腹的無奈和憤懣,賈璉畢恭畢敬地跪了下去:“太太恕罪,這些日子忙得疏忽了老爺太太,是兒子的不是。”


    邢夫人嗬嗬一聲冷笑:“疏忽?!怎麽不見你疏忽老太太?怎麽不見你疏忽你那好嬸娘?如何隻有我和老爺是能夠被疏忽的?你到底是誰的兒子?你以後到底會承誰的爵位?你姓的是誰的賈?你想沒想清楚過?!”


    賈璉一向知道邢夫人左性,此刻隻是低頭認罪而已。


    邢夫人如何看不出來他的敷衍,翻了個白眼,深吸一口氣:“我知道,我是後娘。璉二爺乃是老爺原配的嫡子,這個家早晚都是你的。我無兒無女的,是說不起你的,臨了,還得落在你們夫妻手裏討生活。”


    賈璉一聽這話頭不對,忙叩頭下去:“太太這話說的,兒子實在受不起……”


    邢夫人哼笑一聲,截口道:“那是!我便一字不說,臉上沒陪了笑,看在你璉二爺和她鳳奶奶的眼裏,隻怕也是重而且重的,你們兩口兒,自然是樣樣受不起。”


    賈璉一聲不敢再吭,隻是碰頭不已,苦苦認錯。


    邢夫人見他如此,倒是無法發揮了,隻得哼了一聲,擺手道:“行了。你娘走得早,你是在我跟前長大的,我還不知道你?耳根子軟,性子強,最肯聽女人轄治。你也長大了,也當爹了,也該好好地立起來不是?別老讓你媳婦騎在你頭上,她自己可是個什麽明白人呢?你該好好地教導她婦德才是!罷了,都這會子了,快令人傳飯來,你和妞妞就在這裏跟著我吃罷。我都好久沒喂過我乖乖孫女吃飯了。”


    說著,竟果然早早令人傳了午飯來,留了賈璉和大姐兒在一起吃了飯,還果然親手給大姐兒喂了飯。直看得賈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待到傍晚王熙鳳迴來,賈璉才發現,邢夫人到底都做了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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