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遠洲解開隱身輕輕敲了一下他的窗。


    也不知道祁煥是覺輕還是壓根沒睡著,律遠洲一敲窗他就彈了起來。


    見來人是律遠洲,祁煥顯得有些驚喜。


    律遠洲笑著衝他攤開了手。


    手掌上有兩塊被布墊著的麥芽糖。


    祁煥小心翼翼地接過糖,問:“這是給我的嗎?”


    “當然。”見祁煥沒有想吃的意思,律遠洲又問道,“不嚐嚐麽?”


    祁煥猶豫開口:“……我可以留到明天吃嗎?”


    “可以啊。”


    聞言,祁煥三兩下將糖塊重新疊好,仔細藏了起來。


    律遠洲全程安靜地看著他。


    等到祁煥重新站到他麵前,律遠洲才微微笑了一下,道:“好好休息。”


    祁煥重重點了點頭,順從地躺迴床上閉起眼。


    律遠洲感受不到困意,但還是躺在樹上睡了一宿。


    雖然明知道他現在是神體,並不會感到疲憊或是不適。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醒來後律遠洲總覺得自己腰酸背痛的。


    【“這哪裏是全自由副本,分明是全不管副本……”】


    或許真正合格的神明知道該如何度過漫長的無意義的時間。


    而他還不是一個合格的神明。


    律遠洲默默摸了一下肚子。


    不餓,但是想吃。


    【“這個副本什麽時候能結束啊……”】


    反正他也改變不了什麽,還不如趕緊放他迴去拯救世界!


    【不知道。】派派老老實實迴答,【按照以往副本的慣性,可能要到那位成神為止?】


    【“……那我要這種狀態待上幾十年嗎?”】


    律遠洲絕望了。


    以往的副本撐死十天半個月,短的幾天就結束了!


    阿言的那個特殊副本雖然耗時長,但彼時的他壓根沒有記憶。


    不像現在,律遠洲清楚地知道自己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這一切都是虛擬的投影。


    律遠洲木著臉看著祁煥被帶走,木著臉默默走到枝繁葉茂的大樹邊蹲下。


    派派不明所以地問道:【洲洲,你在幹什麽呀?】


    【“不要講話,我現在是一朵蘑菇。”】


    他需要好好靜靜,好好想想怎麽麵對接下來的事。


    這一想就又是一上午。


    中午祁煥沒有迴來。


    下午祁煥也沒有迴來。


    等到傍晚天色漸漸低垂時,祁煥才拖著沉重的身子迴到這個狹小的住所。


    經過了一天的組織的訓練和洗腦,祁煥現在可謂是身心俱疲。


    黑麵騎的訓練強度遠超常人所能想象。哪怕祁煥尚且年幼,也得不到半分優待。


    祁煥抿著嘴,熟練地脫下臉上的麵具,擼起袖子給自己上藥。


    他的手臂上盤桓著數道深淺不一的紅痕,紅痕之外還有或青或紫的淤傷。


    祁煥有條不紊地上著藥,或許是痛感過於強烈,他微微皺了皺眉。


    他眉頭皺著,手下的動作卻依舊沒有半分減緩。


    幾分鍾後,祁煥迅速包紮好了自己的傷口。


    然後他就躺在床上目光放空著,好一會兒又像是想起什麽似的爬了起來。


    祁煥翻出糖塊,比劃半天才吝嗇地掰了塊小小的糖含到嘴裏。


    充盈著口腔的甜味讓他的眉頭微微舒展開來,似乎一整天的疲憊都消散了。


    今晚會有夢嗎?


    祁煥不知道,但是他希望有。


    ……


    幾天後。


    黑麵騎替補的相互切磋如期而至。


    這種互毆明麵上美其名曰“切磋”,可實際不過是另一種淘汰黑麵騎替補的試煉。


    與其他的試煉不同的是,這種“切磋”會長期且頻繁地舉行,一直到黑麵騎替補正式去掉“替補”的後綴那日為止。


    這次切磋是本批黑麵騎替補經曆的第一次切磋。


    為了拿到一個盡可能好的初始排名,每個人都會竭盡全力攻擊當場的對手。


    祁煥亦不例外。


    不知何時下起了雨,但這場切磋並沒有停止。


    在血與雨的交織見證下,祁煥一路勝到終場。


    最後一場角鬥上。


    兩位尚且稚嫩可天真稚氣全無的身影對立而站著。


    “我是場,已經期待與你交手的這一天很久了。”


    場比祁煥的身高略微高出一點,看向祁煥的目光炙熱。


    見祁煥毫無波瀾的樣子,場又開口道:“你之前的場次都沒有報過自己的姓名。


    “我理解你覺得他們不配知道你的名字的心情。可是我不一樣,我有資格知道你的名字。


    “我們是一樣的。”


    祁煥對這樣的說法不置可否,隻道:“直接開始?”


    場被他的態度激怒,瞬間衝到祁煥麵前率先展開攻擊。


    祁煥反手接住他的攻擊。


    兩人開始激戰。


    他們打了很久,直到雨停歇,直到兩人身上都沾滿熱血才堪堪分出勝負。


    祁煥險勝,獲得了最後的勝利。


    同樣帶著麵具的正式騎兵在空地之上的木板上寫下大大的“壹”,壹後麵緊跟著寫下祁煥的名字。


    患。


    場下開始小聲喧嘩起來。


    黑麵騎候補的名字大多是沒有偏向的中性詞。


    但祁煥的名字顯然不是這樣。


    “患”,是禍害,災難的意思。


    為什麽向來中性詞義的黑麵騎會給他這樣一個充滿惡意的名字?


    場下不少敏銳的候補或多或少品味出了點什麽。


    他是壹,但他是患。


    是不被看好,不被祝福的“患”。


    祁煥冷漠地站在木板旁。


    害怕、猜疑、憐憫、自以為是……各種各樣的複雜目光投向他,他全然不為所動。


    他的指尖流淌著血,滴滴答答地落到地麵上。


    不知何時場下的聲音越來越小,慢慢的竟變成了一片寂靜。


    實力為尊,強者為尊。


    不管“患”的名字背後到底藏著怎樣的辛秘,這一刻祁煥都是他們中最強的那個。


    祁煥在大片沉默中走下高台,頭也不迴地趕向自己的小屋。


    太苦了。


    他的口腔裏都是血的鐵鏽味。


    太苦了。


    他急切地需要一點別的什麽來潤潤他的隻剩下鐵鏽味的口腔。


    被布包裹著的糖塊依舊完好無損,除了他幾天前吝嗇掰出的小缺口。


    祁煥如法炮製地又掰了一小塊麥芽糖含到嘴裏。


    可他口腔中的血腥味太濃了。


    濃到這樣小的一塊糖根本就是無濟於事。


    祁煥抖著手將被他掰下兩個小角的糖塊整個塞到嘴裏。


    終於他口腔的腥味連著腦海中的眩暈都被止住了。


    可他現在也隻剩下一塊糖了。


    祁煥垂眸,長且密的睫毛蓋住了他全部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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