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語雲樂極生悲,誠不欺我。


    項菲儀隻顧著逃命,腳下一個踩空,竟然順著一個矮坡就這麽滾了下去!


    索性是個小小的土坡,並不高。項菲儀滾了一身的灰土枯葉,倒是也沒傷筋動骨。然而就在項菲儀咬牙站起來時,才發現自己崴腳了!


    這簡直是要命了!


    項菲儀的腳腕頓時腫起來了,如同一個饅頭。她急的團團轉,卻束手無策。執意拖著傷了的右腳向前挪,劇烈的疼痛刺激得她死死咬住下唇。


    沒走幾步,項菲儀便一個趔趄狠狠摔在了地上。脊背火辣辣地疼,平日裏磕著椅背也要驚動整個永寧宮的項菲儀卻顧不上了,她扶著身邊的矮樹,努力地想要站起來。


    就在這時,項菲儀感覺到身後有人扶了自己一把。


    漆黑陰森的深山老林,被人在背後扶了一把跟恐怖話本沒什麽兩樣,不是鬼就是追兵。項菲儀全身發涼,如同受驚的兔子繃緊了全身,就連右腳都疼得沒那麽厲害了。


    這時聽見身後那人小聲喚道:“主子,您摔著哪兒了?”


    黑星!


    項菲儀放鬆下來,借著黑星的手轉身,在蒼涼模糊的月光下抱住了黑星,眼淚不聽使喚地簌簌掉落:“黑星······我還以為又要被抓迴去了呢······”


    黑星一手撐住項菲儀,騰出一隻手來安撫地拍拍項菲儀的背:“主子,不哭了不哭了啊,咱們現在就逃!”


    聽到“逃”,項菲儀這才抽抽搭搭地停了下來。由黑星帶著,悄無聲息地離去。


    黑星得知項菲儀崴了腳,便提氣帶起了項菲儀,貼地疾奔。雖不敢用輕功,卻也比走路快了許多。


    “黑星,你怎麽找到我的?”項菲儀好奇地小聲問。


    黑星一麵警惕著周圍,一麵迴道:“主子您失蹤後屬下們都急瘋了。還是鄭大人比較聰明,想到可能是被西遼人帶走,黑夜哥就帶著我們追了來。到營地時正趕上項頡的人搜查,我們才知道您已經逃了。”


    頓了頓,黑星有些小得意地道:“屬下一猜就知道您會迴來找廢棄的金礦走密道!真的趕上了吧!”


    項菲儀摸摸鼻子,誰讓她就知道這麽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呢!


    “現在咱們怎麽走?”


    “項頡派尤首領來了,他知道廢棄的金礦,肯定也能猜到您會去那兒。”黑星細細解釋,“黑夜哥他們在下邊拖住他們的追捕,咱們先上山躲過西遼追兵,走南麓迴去。”


    “好。”項菲儀暗暗心驚。她的逃跑路線躲得過蕭晟瑾,可躲不過大內暗衛首領,她也著實沒想到項頡會派遣身邊的暗衛首領把自己抓迴去。


    項頡的反應實在奇怪,難道不應該巴不得自己死在西遼才好?項菲儀輕皺秀眉,忽然想起蕭晟瑾的話來。


    急忙問黑星:“黑星,京城裏現在怎麽樣了?”


    黑星看到左邊的深林裏有隱隱火光,便轉身從反方向上山,一邊輕聲答道:“新都一切無事,就是您扣在大理寺當代理寺卿的桑山迴了樞密院。西北也暫時安穩,雲城攻下來了,平南王守住了黃沙關,但段正義下落不明,西遼東璟雖不退兵也沒有進軍的意思。”


    消息都還算好,項菲儀點點頭,問道:“那項頡呢?”


    黑星搖頭:“他一直沒有動作。屬下以為他會拿咱們帝姬府開刀呢,結果他也一直沒動靜。”


    她頂著和親東璟的遺詔,殺是殺不了,可踩踩她的麵子項頡肯定很樂意。如果這麽久都沒有動作······


    項菲儀沉默不語,心下明了。蕭晟瑾的話是真的,皇璽丟了!而父皇駕崩前,也許已經暗示過她藏在了哪裏。


    可是究竟在哪裏呢?項菲儀毫無印象。


    主仆二人都安靜下來,黑星帶著項菲儀一刻不停地向山上而去。西遼的追兵已經甩開了,有繞開了尤首領會搜查的金礦。隻要沿著腳下的方向從南麓下山,就能迴京!


    事實證明,黑星的想法十分地正確。


    黑夜帶著黑風黑雨一路拖住了尤首領,天色破曉前,按計劃把尤首領引到金礦旁。


    黑夜看著一群人氣勢洶洶地殺進廢棄的礦井,如釋重負地對身後幾人打個手勢,輕聲道:“走吧,他們一時半會兒出不去。咱們去南麓接應,今日是先皇頭七,主子還趕得上。”


    幾人臉上都露出了輕鬆的笑意,身影幾次寂靜的起落間消失在項明前的暗色中。


    蕭晟瑾這邊一樣的不順利。


    派去搜山的人人生地不熟,搜了一夜不但沒找到項菲儀,反而好幾個失足跌下山澗摔死的!


    蕭晟瑾素來笑意溫文的臉上怒意滔天:“一群廢物!再去給孤搜!”已經到了這一步,讓他放棄項菲儀就是讓他放棄寧王妃的寶藏!怎麽可能!


    項後也皺起了眉。見兒子著急上火又無法可想,怎能不替他著急?忽的,項後想起一個人來,轉身喚了身邊的宮女,如此這般吩咐了幾句。


    剛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項後就聽見輕快的金鈴聲在山穀間迴蕩。


    蕭漫的身影不多時便出現在項後母子二人眼前:“漫兒給皇後請安,給瑾哥哥請安。”


    水藍刺繡的窄袖襦裙,使得帶著些異域風情的粉麵添了幾分少女的天真爛漫。


    項後笑眯眯地點點頭,她一向喜歡嘴甜的蕭漫。


    蕭晟瑾隻是淡淡看她一眼:“起來吧。有事?”


    蕭漫看著蕭晟瑾修長的身量在晨曦的霞光裏猶如天神,目光仰慕又依戀,語氣也嬌嗲起來:“漫兒是來給瑾哥哥排憂解難的呀!”


    “哦?”蕭晟瑾聞言,挑眉看向她。他知道蕭漫之母是江湖人稱“毒後”的江夫人,說不定會有些法子。


    蕭漫紅了臉,微微低下頭:“聽說項菲儀小賤······消失了,漫兒有辦法找得到她。”


    頓了頓,蕭漫思忖瑾哥哥應該沒有聽到自己那麽粗俗的話,才又放心開口:“母親曾經留給我一物,用於尋人。號稱‘草蛇灰線,千裏追蹤’,叫做迷蹤蝶。”


    蕭晟瑾滿意地點點頭,冰封的臉上這才有了一絲笑意:“還是漫兒有辦法,不如試一試。”


    蕭漫難得聽見蕭晟瑾誇她,開心得粉麵微紅。不過略一遲疑,蕭漫開口道:“隻是這迷蹤蝶是要追蹤氣味的,需得要一件項菲儀沾過身的東西。”


    “這不好辦?”一旁的項後插話,“不是還有一個項菲儀留下的帶鉤嗎?”


    蕭晟瑾恍然,點頭示意下人去取。繼而轉過身,語氣和緩:“此事無需擔心,漫兒隻管尋人便是。孤相信漫兒一定能找出項菲儀的,對不對?”


    蕭漫癡癡地望著蕭晟瑾溫和的笑臉,堅定地點點頭。她怎麽能讓瑾哥哥失望呢!接著便取了項菲儀佩戴過的帶鉤,領命離開。


    蕭晟瑾看著蕭漫離去的背影,狹長的鳳目微闔,神情漠然。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一群嬰兒巴掌大小的蝴蝶便從營帳中飛向深林。幽藍的翅膀在金色的晨光中流光溢彩,釋放出一種危險的美麗。


    蕭晟瑾隨即揮揮手,侍衛們急忙跟上這抹藍色,將功折過去了。


    一夜的時間,就算項菲儀受了傷,黑星還是帶她趕了不少的路。翻過前麵的斜坡,便有人接應了。


    天色大亮時,他們已經到了青雨山極偏僻的一角。估計著應該沒人找得到了,黑星不由露出一個微笑,停下了腳步,隨後小心翼翼地把項菲儀安放在路邊。


    “主子,咱們走得隱蔽,追兵想必是找不到的。您先歇一歇吧?”


    項菲儀的右腳腫脹刺痛,點點頭歪在了青石上,嘶嘶地抽冷氣。黑星見狀心疼皺眉,環顧四周道:“主子,屬下去找找接骨草,先應付著消腫止痛。您就在這兒,等我?”


    安頓好了項菲儀,黑星向來時的密林摸去,她記得瞥見過幾株接骨草來著?


    正在埋頭細細尋找,多年暗衛的警覺令黑星察覺到潛在的危險。她驀地起身,正對上一隻泛著幽藍光芒的蝴蝶。


    黑星臉色瞬間慘白!


    迷蹤蝶存世極少,但她在暗衛署接受訓練時見過,對這隻“千裏追蹤”的可怕生物印象深刻得很。


    在這裏見到它,就意味著蕭晟瑾很快就能找來!


    顧不上采藥,黑星手腕翻轉,柳葉刀寒光凜凜,將迷蹤蝶釘死在樹上,隨即轉身去尋項菲儀。


    “主子,事情有變!蕭晟瑾的人來了!”


    項菲儀點點頭,咬牙撐了起來,跌跌撞撞地再度奔上逃亡之路。


    她們怎麽也沒有想到,事情竟然已經一發不可收拾。


    “你去找黑夜報信,讓他去尋鄭經,帶著新都的護城軍來救我。”項菲儀看著越來越近的塵土,連忙推搡黑星,“你放心,蕭晟瑾暫時不會把我怎麽樣。快走啊!”


    黑星搖頭,還要再說什麽,卻聽見蕭晟瑾冷厲的聲音幽幽傳來:“不想走,那就一起留下!”


    蕭晟瑾足尖輕點,轉瞬便到了兩人對麵。手中短劍刃如秋霜,殺氣逼人。臉上更是少見的氣急敗壞。


    項菲儀第一次見到他出手,心知定是出了事。麵上卻是沉靜如水:“太子殿下好快的腳程。”


    然而蕭晟瑾這一次沒有跟她打太極的心情,他十分不耐煩地上前一步便要去抓項菲儀,黑星隨即攔下他的動作。


    蕭晟瑾冷哼一聲,持劍的右手猛地一收,向著黑星的手腕削去。


    黑星順勢撤開,拉起項菲儀退出十幾步距離。再站定時手上已經多了一條九節鞭。


    蕭晟瑾手上劍光一閃,無邊殺氣轟然翻卷,極度濃縮地集中在他身邊,席卷成狂風一樣的漩渦!他是想對黑星一擊必殺!


    空氣收到劍身的積壓,迸發出一連串嘹亮的銳音。赫連厲地劍氣宛如天雷怒發,斬向黑星二人!


    黑星心知自己擋不住這一擊,柔韌的九節鞭輕舒,挽住了身後的高樹,借力急速後撤。雖護住了項菲儀,自己卻被四溢的劍氣震傷了五髒六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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