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蘭陵還不明白,李弘繼續說道:“俗話說,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我要是接了那些禮物,是不是就代表著我認同了他們蕭氏?這豈不是與父皇現在想要打壓五姓七家的目的相背離?再進一步講,萬一以後如果我那啥了,我、父皇,因為五姓七家,豈不是落人父子不睦的口實?讓人家以為那個那個什麽。而且,這蘭陵蕭氏接近我還沒有花自己一文錢,拿著蕭淑妃辛苦積攢的所有積蓄,即成了他們顧念親情的口碑,又與我建立了與不同於一般朝臣的關係,人家兩全其美,我們得到了什麽?您又從中得到了什麽?”


    這些話都是昨夜從慈恩寺迴來後,李弘琢磨了半宿,迷迷糊糊的才琢磨過味兒來的,這蘭陵蕭氏真是奸商,無所不用其極,為了利益真是機關算盡。


    而蘭陵也隱約明白了,李弘這一番話,語音外的意思那就是,他已經有了爭奪太子之位的心思,並不是他不願意現在結交朝臣,什麽與他父皇打壓五姓七家的理由其實都是說說而已。


    其最主要原因還是,蘭陵蕭氏這幾個人入不了李弘的法眼,官位太低,對於他想爭奪太子之位起不到任何有力的作用,唯一一個中書省的給事中,李弘還不會把他放在眼裏的,至於刺史跟司馬,李弘自然是更不會放在眼裏了。


    所以與其說是李弘不願意接受蘭陵蕭氏的禮物,不如說是,蘭陵蕭氏給予李弘的籌碼,跟誠意還遠遠達不到讓李弘滿意。


    “那你的意思就是不幫了?”蘭陵明白了其中道理後,便不再逼迫李弘,皇家的事情他清楚,李弘的未來更是看的見的,不出所料,太子之位恐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幫自然是要幫。隻是其一,我是因為義陽、高安、李素節才幫忙的,與蘭陵蕭氏無關。其二,如果蘭陵蕭氏想讓我覺得他們有誠意,最起碼也得讓姑姑生活無憂才行。不然,我不覺得有理由認為他們是為了蕭淑妃而接近我。再者,蘭陵蕭氏產什麽?”


    “蘭陵酒啊。”蘭陵說道。


    “是啊,蘭陵是您的封地,這一年一年的,蘭陵美酒的利潤份額蹭蹭往上漲,我姑姑卻是隻能幹看著,而且還讓姑姑無條件的為他們接近我牽線搭橋,真是機關算盡,太過小家子氣了,不成體統。”李弘搖頭晃腦,十足一個無賴。


    蘭陵聽著李弘的話,打心裏感到溫暖,小家夥對自己還有這份心思,笑著摸著李弘的腦袋說道:“好,姑姑知道你的心意了,可那是人家自己的酒,又與我何幹。”


    “那這樣說,這勉強算是他們半個家事,又與您何幹?昨日我沒有讓他們把話說出口,已經是給足了他們麵子,皇家的事兒豈是他們可以參與的?如果最近他們還是對您沒有什麽有誠意的謝意,我不覺得您占據他們幾成股有什麽不對。”說到最後,李弘像是完全換了一個人,仿佛與蘭陵說話的是一個心機深沉的成年人,而不是一個孩童。


    蘭陵看著眼前的小人兒不知道說什麽了,但她心裏知道,李弘一心一意對她好,恐怕除了自己是他姑姑以外,跟自己毫不猶豫的拿出玲瓏塔,讓他去賠罪一事兒也有著極大的關係。


    “弘兒,這事兒可不能瞎來,蘭陵蕭氏可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就算你那啥了,也不是單單一個你能夠撼動的。”蘭陵把李弘抱在懷裏提醒道。


    “您放心吧,在我迴宮之前,如果他們不去您府上拜謝您,那就別怪我李弘不仁義了,早晚我讓他們的蘭陵美酒跟姑姑姓!”李弘在蘭陵懷裏說著,聽的蘭陵卻是身體一僵,心裏不由得有些害怕。


    原本她的性格就是與世無爭,對這些身外之物看的就很淡,但沒想到李弘為了她,竟然願意如此做事兒。


    李弘像是也感覺到了蘭陵身體一緊,於是安慰著蘭陵不安的心說道:“這不是因為他們蘭陵蕭氏的美酒利潤讓我眼紅,而是他們的做事方法讓我看不起,如此利用您就是欺負您,絕不能放任他們再這樣下去,必須讓他們付出一些代價,讓他們長長記性!”


    “代王,劉大人來訪。”夏至走到孤侄二人一側低聲說道。


    “讓他進來吧。”李弘從蘭陵懷裏起身,蘭陵便去了後院,看看他那作坊裏,有沒有什麽自己可以順走的飾品。


    劉仁軌從袖袋裏掏出了幾封信件,然後放在李弘的案幾上,說道:“今日早朝臣本想跟陛下稟奏此事,陛下說這件案子乃代王您一手經辦,所以還讓您繼續把這件案子辦完再迴宮。”


    李弘拿過幾封信件看了看,其中一封是父皇的手諭,其他則是從柳爽家裏搜集的與維應來往的信件,但信件中並沒有提及他們之間的事情,隻是模糊的能才看出來,柳爽利用中書令一職,為維應大開過一些方便之門。


    放下手裏的信件,既然父皇想試試自己這個四歲孩童的能力,自己想要不去理會這件事兒都不行了。


    於是李弘問道:“劉大人,昨夜您可有審出一些什麽?”


    “代王,臣昨夜從慈恩寺帶走相關可疑人員後,與段大人一一審問過,但無任何有價值的東西,隻是從您說的後院囚禁的那些人身上得到了一些答案,然後旁敲側擊的審出,像是他們一直在進行著人口交易,但具體的那個叫雅柔的女子是矢口否認。”劉仁軌皺著眉頭說道。


    “可以從王景身上做突破,他應該是裏麵最好審訊的,至於柳爽,先關押著,不用審訊。那個維應應該知道所有事情的前因後果,那就看你們的本事兒了。”李弘琢磨著說道。


    “代王聰穎,臣也是如此打算的,隻是還有一事兒,那個女子怎麽辦?臣判斷,此女子應該身份不低,恐怕不是一個普通女子般簡單。”


    “那是自然,普通的女子是不可能讓大唐的中書令,成為她的座上賓的,身份絕對簡單不了,穩妥起見,還不能用刑,也不能強迫,是挺難辦的啊。”說道後麵李弘自己都笑了。


    劉仁軌附和著笑了兩聲,說道:“今日李義府倒是向臣問起過此案,不知道是不是可以讓他……?”


    “不行,門下省的人跟著參合什麽,豈不是亂了朝綱。”李弘知道,劉仁軌這是試探自己與李義府之間的關係,試探自己對李義府的依賴程度。隻是不知道這試探裏麵,是不是也有父皇的意思。


    “那如果這樣的話,就隻剩下一個辦法了。”劉仁軌精湛的眼光掃在李弘臉上。


    “什麽辦法?”李弘感到一絲被算計的陰謀味道。


    “那就隻能是代王您親自審問了,這樣即便是此女子身份再高貴,難道還能有您的身份高貴?到時候就算是有人從鴻臚寺伸手要人,或者是打算插手,我們也沒有辱沒了此女子的身份不是?”劉仁軌說道。


    李弘警惕的看著劉仁軌,腦海裏閃過好幾個念頭,問道:“這是誰的主意?父皇的?還是什麽人給您出得主意?”


    “哈哈,代王真是聰穎無比啊,臣真心佩服!不錯,確實是他人的主意,就是不知道代王您,能不能猜出這是出自何人之口?”劉仁軌說道。


    李弘腦袋趴在案幾上,左思右想,朝堂上熟悉自己的人不多,上官儀?不可能,這事兒父皇不可能讓他知道的。李義府?也不可能,劉仁軌剛才的話語已經否決了李義府。


    那還能有誰呢,父皇?父皇讓自己審?也不太可能,父皇有些忌憚自己亂來,不會讓自己審的。


    那麽就隻有一個人了,這個人就是千古大陰人許敬宗了,恐怕也隻有他,才能想出這麽兩全其美,讓人無從詬病的辦法來。


    李弘並沒有告訴劉仁軌自己的猜測,有些事兒還是裝糊塗比較好,自己身為一個孩童,如果心機過於深沉,對朝臣過於了解,恐怕對自己並沒有利處。


    “好吧,我接了,人現在在哪裏?是我過去審還是你們把人提過來?”李弘岔開話題說道。


    劉仁軌先是一愣,然後對李弘拱了拱手,說道:“下午臣會把人送到您府上,隻是還望代王小心,千萬不能讓她從您這裏逃脫了,此案看似不大,臣卻覺得恐怕查清楚後,背後一定有著天大的秘密,而此女子恐怕也是一位關鍵人物,還請代王一定要謹慎,嚴加看管才是。”


    “您放心吧,就讓白露跟小雪、小寒貼身看管,而且這府外、府內還有一百千牛衛呢,他們又不是木頭。”


    “是,代王說的是。陛下命臣再次帶來了兩百千牛衛守衛濮王府,按理說應該是固若金湯、插翅難飛了。”


    劉仁軌與李弘再三叮囑後,便離開了濮王府,而蘭陵也從後院的作坊轉迴來了,看著劉仁軌離去的背影,再看看李弘,問道:“他怎麽跑你這裏來了?”


    “姑姑,本王問您,您與那維應和尚可有私情……啊……疼,錯了,是交情,不對,是……您別掐了,您聽我說。”李弘耳朵被臉色鐵青的蘭陵揪著,疼的直跳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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