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靠在大殿的牆上略作休息,這批活死人差點把大家折騰個半死,好在有驚無險,至少四個人還好好地活著。


    李佳珠指著南邊的大花轎和北邊的四輪馬車說,人走樓空,就剩下這個破轎子和馬車,活死人知道我們精疲力盡,不會是留給我們坐的吧?


    要不是李佳珠這麽一提,大家幾乎忘了大殿裏還有這兩樣東西。走過去打開花轎,裏麵空空如也,就連那一堆紙屑都不見了蹤影。粉色的座墊鋪得整整齊齊,簡直一塵不染。


    我忍不住駭然變色,我明明在裏麵揮舞過大刀,有好幾處布簾被我劃開了口子,但此時卻奇跡般地消失了。除了我,誰都能看出這是一頂嶄新的大花轎,甚至都不曾經有人坐過。我嚇得小腿肚子直打顫,活見鬼了,這是障眼法還是我看花了眼,或者我被迷失了心智,看到的是虛幻,而實際就是眼前的樣子?


    可是從小老爺爺教導得好,我這個人是從來不睜眼說瞎話的,酒可以亂喝,話可不能亂講。


    我不信邪地跑到馬車上,因為我想證明自己沒說謊。


    車把式上原來殘留的鬼鼠王後的血液也不見了,木板潔白如新,別說沾染血液了,連層黑灰都沒落下。


    我快抓狂了,顫抖著雙手把布簾緩緩地掀開,滿地的骨灰果然無影無蹤,淡黃色的地毯上連個腳印都沒留下,誰還會相信我看見李桂柱的屍骨坐在這裏?


    李佳珠看我的眼神有點憐憫,擔心地問我說,賴天寧你是不是看錯了?一會說什麽被封印的女紙人,一會說一個千刀萬剮的鬼骷髏,封印和九個鈴鐺呢?你是不是在編故事嚇唬我們,然後好抬高你的功勞?我們這層關係就沒必要了吧?


    田教授和田才也不相信我的鬼話連篇,因為他倆隻信眼睛看到的。田教授老奸巨猾地笑著說,算了,別再蒙我們仨了,沒人跟你搶什麽功勞,在我們心裏你一直是個大救星,跟你搶功勞?不會的,我們還指望你救命呢。


    話說得有點揶揄,我不是那種下不了台的人,我隻是賭了一口氣。


    看著三個人的表情,我嘴角氣地直哆嗦,但我一點辦法都沒有,除非拿出鐵證如山的證據,否則一切都是蒼白的辯解。李氏女紙人呀,還有那個李桂柱呀,你兩個千恩萬謝也就算了,怎麽也得給我留點炫耀的資本吧?好嘛,你倆拍拍屁股走人了,害得我弄得裏外不是人,話說出去了,收迴來可就難了,我渾身是嘴都沒辦法自圓其說。


    大花轎沒有轎夫,裏麵就一個坐位。馬車沒有拉車的馬匹,裏麵是倆人榻座,但車轅上還留有一個馬夫的坐位。四個座位和我們四個人是巧合嗎?劃破布簾的轎子,沾滿汙血的馬車為什麽搖身一變變成新的呢?


    這樣的問答不會有人願意迴答,無論正確如否,無意中承認了自己精神病,所以李佳珠和田教授、田才緊緊閉住嘴,一個一個地裝聾作啞,恨不得把我當個透明人。


    我仔細搜索大殿,隻要目所能及的地方我都沒放過,可惜沒有一座門能我們繼續走下去,大殿好像成為墓葬的終點,從此再無他路。


    李佳珠也是不甘心,踱著腳步,幾乎用拳頭把每個角落都敲打了一遍,確信沒有暗門或者地道。


    田教授和田才是古墓專家,他倆更不相信眼前的事實,一坐完好的墓葬竟然沒有墓室,這是說不通的,就像一個人活得好好的,非要說他沒有心髒,這個世界誰會相信?人活著就有心髒,墓葬存在就有墓室,天經地義。


    大殿景物都擺在眼前,一個圓圓的祭台,一座詭異的七層祭壇,流淌鬼鼠血的九道血槽;屋頂橫木的四根繩索,地麵上南一個北一個,一頂大花轎,一輛四輪馬車……我們四個努力迴憶著發生的一切,這一切如此的真實,我們沒有理由否認它們的存在。


    可是墓室在哪裏?


    四個人交頭接耳地議論一番,最後還是聽從了李佳珠的建議,不管怎麽說,人家送了一頂大花轎和馬車,我們先坐上去,不指望為我們指點什麽迷經,但至少享受一下古人的交通工具,也不枉費來一趟古墓。


    我說李佳珠你是女同誌,你就大閨女上花轎頭一迴吧。


    李佳珠滿臉得意說,花轎非我莫屬,你們三個還是坐馬車吧,就是不知道誰是趕車的命?


    田教授哈哈一笑說,當然是我老頭子趕車了,在古代馬夫裏麵,越是年老的車夫越吃香,因為駕齡在這擺著呢。讓你兩個毛頭小子趕車,皇親國戚都能被嚇死半路上。


    雖然老教授是在說笑,但我和田才聽著頗有道理,說不定古代的馬夫跟今天開車一樣,誰的駕齡高,誰的資格就高。我們也不跟他搶,先後鑽進車廂裏。


    我忽然探出頭,對李佳珠說,丫頭你穩穩地坐著,轎簾不用垂下來,萬一有個變故,我們也能彼此看到。


    花轎和馬車的布簾都沒垂下來,我們四個坐著各自的位子,身子前後左右一起搖擺,嘴裏還唱起了時下最流行的歌謠,我們這是在自娛自樂。要是外麵的人聽到古墓裏麵傳出歌聲,估計都得嚇得尿褲子。


    李佳珠的大花轎被她晃悠地嘎嘎作響,田教授童心大起,脫下外套擋馬鞭,嘴裏“駕駕”的吆喝不停,我和田才縮在車廂內使勁跺腳,借以顯示馬車的顛簸。


    李佳珠對著我唱起情歌,什麽“哥哥、情郎”的,唱得怪肉麻的。田教授一個勁地慫恿我對歌,說是我一個人唱,還不如說他二人也扯著脖子喊,馬車這邊淨弄些“妹妹、阿妹”之類的。


    窮折騰了一番,正當我們想歇口氣一會接著唱的時候,李佳珠的大花轎轟隆一聲掉了下去,好像突然間地麵消失一樣。


    我們三個一下子僵住了,隻聽到李佳珠拚命地喊叫,等地麵合攏的時候,我們再也聽不到她的半點聲音。


    我覺得馬車陡然一沉,瞬間以極快的速度墜落下去,幾乎是跟著花轎後麵落了下去。別看三個大男人膽大包天,一下子被吞噬在黑暗中,也是驚嚇得不輕,我張著大嘴救命了半天,馬車像是被什麽東西給拉住了,上上下下顛簸了幾下才慢慢地平穩,我試著喊叫李佳珠的名字。


    一個女人壓著喉嚨說,你是在找我嗎?


    聲音太突兀,把我嚇得結結巴巴不敢應答,對方忽然噗嗤一笑說,看把你嚇得,我就是李佳珠。


    打開手電一照,李佳珠的花轎就在旁邊,她腦袋探出轎簾,滿臉都是壞笑。看我嚇得麵色慘白,她咯咯地笑得渾身打哆嗦。


    我氣得咬牙切齒,這丫頭竟然敢嚇我!也沒功夫跟她生悶氣,她可以閑得沒事瞎扯淡,我可不行,至少需要弄明白我們這是在哪?


    四個人把手電都打開了,四周都是圓圓的牆壁,這應該是個寬大的豎井,暫時無法估量它的深度,但井底離我們隻有七八米的距離。


    我爬出車廂,田教授雙手死死抱住車轅,剛才的猛然墜落肯定驚嚇著他了。我讓田才將老爺子攙扶裏麵去歇息。照著手電往上看,大花轎和馬車的上麵都拴著一根粗大的繩索,繩索是特製的,帶有彈性的那種,否則這麽高墜落下來,即使拉住了也會斷裂。剛才的顛簸就是拉繩在緩衝衝擊力。


    怪不得隻留四個座位,大花轎的繩索細一些,如果裏麵擠上倆人,恐怕繩子會斷裂。我們的馬車如果超過三個人,說不定也會車毀人亡。


    一切算得這麽精準,難道事先知道我們會來四個人,而且一個不多一個不少?我忽然想起進入墓葬石門之前,有幾個考古實習生強烈要求田教授帶他們進來,當時教授糾結的不行,一會答應說行,一會又改變主意說不行,短短一會功夫就改口數次,這對於一向堅決果斷的田教授而言從未有之事,當時我覺得他考慮周全。但現在我不得不推翻看法,或許從那時開始,有一股力量就左右我們的心智,所以田教授才會變得反常。


    我不敢想象,假如那幾個實習生跟來的話,中途不僅會出人命,一旦掉進豎井,所有人都會墜斷繩索而摔死,看似冥冥之中有神靈保佑,我覺得這是李氏鬼魂的力量,別的墓主人不希望被別人打擾,總是設想設法誅殺闖墓之人,李氏卻不同,她希望引領我們幫她解脫朱元璋和馬秀英的鎖魂詛咒,所以一路上我們三番兩次地化險為夷,很大程度依賴於我們的機製和勇敢,李氏的背後援手也有一定的關係吧。


    我們目前還活著,沒有什麽比此更重要、更應該慶幸吧。種種安排和結局令人匪夷所思,這樣的結果出人意外,我不知道這是天意所為,還是前人有意為之。不過也沒什麽大驚小怪,李氏能化為鬼臉給我傳達信息,在墓葬做好救助布置也不奇怪。


    李佳珠對我喊道,賴天寧,我們下去吧,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不安全。


    我一想也是,吊在半空中先不說突然墜落下去,這要是躥出什麽妖魔鬼怪,我們就死定了。順著豎井的牆壁往井底照下去,牆壁上留有一排抓手,沿著井壁一直到地麵。


    我們四個小心翼翼地爬下去,地麵架著一整個鐵柵欄,下麵流淌著嘩嘩的水聲。這是一條地下河,上麵用鐵柵欄隔離,可以防止人掉下去被水衝走。


    井底坑窪不平,堆著好幾堆泥土。田教授判斷這是挖通道的泥土,很多都被扔到地下河衝走,這些想必覺得留著有用,就沒給處理掉。


    一個角落露出一個圓洞,不知為什麽卻安置了一道鐵門,鐵柱比大拇指還粗,不是推拉設置,但我們自下而上摸了個遍,也沒發現門鎖。田教授說這是升降鐵門,開門裝置都設在牆壁裏,除非找到控製機關,否則誰也打不開。


    在古代鐵金屬還是比較珍貴的,越是這樣反而越是彰顯它的重要性。我認為鐵門是防人的,跟監獄防盜門沒什麽兩樣。


    田教授眉頭緊鎖,他的看法似乎跟我不同。層層把關,層層設計,到了這等地步基本無人可以到達,安置一道鐵門擋住洞口,是不是有點多此一舉?


    田才傾向於我的判斷,說道,古人做事一向謹慎,會不會是為了最後一道屏障,而故意鐵門防護?畢竟加固一道把守,墓主人就安全一分,古人千算萬算把能想到的都做來,我們覺得不理解,他們覺得理所應當。


    李佳珠打著手電光,指著裏麵說道,我剛才看到了一道紅光,轉眼間就不見了!


    我們心中一凜,裏麵果然有門道。這道鐵門是告訴我們禁止進入,還是裏麵藏著鬼怪?


    裏麵隱隱約約像是響起了雷聲,聲音雖然細若遊絲,但仔細辨聽還是能聽到的。我心想,又是紅光,又是打雷,難道是它?


    田教授緊緊追問我說,它是誰?


    《道藏》記載,墓葬中有一種鬼石獸,唿吸的是屍體的陰氣,吃的食物是石頭,長得比人略高大,據說能活萬年而不死。它吼叫之聲如打雷,皮膚能發出紅光,遠遠地看見還以為是一團火。


    李佳珠心直口快說,別那麽多廢話,你就說它厲害到什麽程度?


    我麵色凝重地說,它會吐石頭。


    李佳珠笑得夠嗆,毫不在意說,吐個破石頭就把你嚇成這樣?吐石頭不可怕,別往外吐子彈就行。


    田教授和田才知道我還有後話沒說完,都豎著耳朵繼續聽。


    我說吐石頭是沒什麽可怕的,如果這些石頭可以洞穿人體,你就不會覺得可笑了。槍支需要更換彈藥,鬼石獸肚子裏藏著很多石頭,每一枚不亞於一顆子彈,石頭用完了,它可以對著山壁吃一頓,肚子裏的子彈無窮無盡。


    李佳珠啊呀一聲驚歎說,這等於鬼石獸端著一把機槍!


    我補充說道,準確地說是一把自動填充彈藥的機槍,遇到鬼石獸就是噩夢,它會將我們四個突突打成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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