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行駛太費精力,我說有點累了,你們哪位漂亮妹妹幫我開一段?還是李佳珠比較心疼我,連個嗝都不帶打得,說還是我換你吧,也讓你們看看什麽叫車技。


    她不這樣說還好點,大家聽著味道有點怪怪的,我心想你是好心替我呢,還是想自個露露風頭?這丫頭不會一時心血來潮,想飆車什麽的吧?田教授年紀大有點害怕說,千萬開慢點,再走個兩三百公裏就到六盤山了,最後一程千萬別出岔子。


    話還沒說話完呢,隻聽油門轟鳴,算是她對我們的正式迴應。車輛猶如一匹脫韁的野馬,衝向茫茫夜色。這丫頭野路子出身,開車比男人都猛。


    田才身子一直不太舒服,教授和田甜也不敢睡,就在一旁照顧,我為了他們方便,就坐副駕駛位置。速度的激情也是一種享受,感覺像是飛翔於天際。


    座位不是很舒服,我適應了一會就慢慢睡去,睡夢中我又跟小公主相會,她穿著一身緊身綠色的裙子,配上一雙牛皮黑色小蠻靴,走起路來,不但身段漂亮,而且顯得精神抖擻。這個季節比較冷,穿成這樣雖然搖曳多姿,但傷風感冒就不值了,我心裏正替她擔心呢。


    小公主一下就看穿了我的心思,笑著說你不用擔心,鬼在陰間是不怕冷的,不信你摸摸我的手?


    看著她嬌豔如花的臉,我的心突突直跳,於是輕輕握著她的小手,果然冰涼如玉。我嬉皮笑臉說,我火力旺,先給你暖很暖和。


    她說真不用,我能不小心吸走你身上的陽氣,你可少活好幾年。


    我挺直胸膛,視死如歸說,吸點就吸點吧,早點報道,你我好早點成婚,我這駙馬爺就名符其實了。


    她悄悄地脫開我的手掌,臉蛋紅暈一片,郝然一笑說,我們還是看燈會吧。


    燈會是男女相親,彼此相互了解的一個場合。我心想,來得太巧了,正好趕上陰司舉辦燈會。正好和小公主拉近距離,多了解一些,知彼知己百戰不殆,免得將來尷尬。


    燈會的燈盞都掛在自家大門外,蒙著羊皮紙,顏色花花綠綠,款式無一雷同。上麵用朱砂筆寫著對聯或者謎語。年輕男女成雙成對地牽著手,有說有笑,看著眼裏溫馨無比,都屬於有情人終成眷屬的那種。


    我故意裝作滿臉懊惱,好像心事重重的樣子。


    小公主比較純真,果然問道,賴天寧你怎麽還不高興了呢?又好看又好玩的,一年就這麽一次。


    我憋著笑,嘴裏卻歎息說,人家男女鴛鴦成對,郎才女貌。我倆各走各的,你我能不能和諧點?比如拉拉手,或者豬八戒背媳婦什麽的。


    小公主眼皮子一撩,小嘴唇剛想嗔怒,但忽然低頭羞澀說,那我們也拉著手吧。


    她跑得就像天空飛過的小燕子,笑得就像大雪紛飛中盛開的梅花,美得就像春天綻放的桃花。我一時看得如癡如醉,根本忘了自己這是在陰曹地府,而眼前的美女卻是鬼娘子。


    我美滋滋地牽著她的小手,搭起的手不停地晃著秋千,她羞羞答答的嬌容更美了。


    幸好大學期間我比較癡迷對聯和詩詞,很多千古絕句那都是信手拈來。小公主飽讀詩書、才思敏捷,動不動就給來一句“神來之筆”讓我對下句,小心思成心想考驗我的文采。雖然有點疲於迎戰,但我每每都能順利過關,惹得小公主對我欽佩不已,她說駙馬爺的文才武略都是人中翹楚,說駙馬爺我給你彈首曲子吧。


    恰好有個賣唱的小姑娘走過,幾番商量,小公主借用人家的古箏,席地而坐,為我錚錚而鳴,琴音錚鳴,高山流水,天籟之音,我一時精神恍惚,好像被帶到了一個天上人間。


    淩晨四五點鍾的時候,路上車輛寥若晨星。李佳珠一腳油門踩下去,速度瞬間加到一百七十,高速路視野遼闊,這麽快的速度在車裏根本毫無察覺,隻有她一個人享受著刺激。田教授挨著兒子和女兒,家長裏短,聊得很火熱,李佳珠開得再快,也沒人覺察到一點端倪。


    突然傳來一陣子急促的喇叭聲,本來挺安靜的,聲音來得突然。大家抬頭一看,李佳珠死死盯著前麵,頗為急躁地摁著喇叭。前麵是一輛黑色的大貨車,車鬥蒙著一塊大黑布,也看不出拉的是什麽東西,它像一座大山一樣擋在我們前麵。


    李佳珠說了,她走左邊快車道,大貨車也擋著那條道,她車頭一歪,想變換車道改走右邊,大貨車也打開變向燈,搶先一步趕到左邊來擋著,反正無論李佳珠如何變換車道,大貨車就是死活不讓超車。李佳珠氣地要命,心想大貨車司機這是成心跟自己鬥氣,所以她就玩命地摁著車喇叭,心想你不讓我超車,我也不讓你舒坦了。


    我睡的正香,這會正享受著小公主的高超琴藝。田教授等人也看出了門道,這輛大貨車確實是故意的,這條高速路段前後也沒什麽車,沒有理由不讓後麵的車超過去。也考慮到李佳珠的態度不好,這麽亂摁喇叭就是一種挑釁,碰上脾氣不太好的師傅,相互鬥氣開車也是有可能的。


    田甜有意緩和氣氛,笑著說,李佳珠你別鬥氣了,慢一點速度,讓他們先走遠,隔開一段距離,大家的氣也就消了,即使你再迎頭趕上去,人家也會讓你超車的。退一步海闊天空嘛。


    李佳珠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想想自己或許太心急了,高速行駛就是求個平安,鬥個你死我活,最後大家誰也落不下什麽好。想到這裏,她鬆開油門,車速定在一百一十。


    田教授開玩笑說,這就叫素質,李佳珠同學代表的是我們北京的最高水平,迴去給你發個獎杯啊。


    田甜和田才都跟著嘿嘿笑起來,李佳珠卻怎麽也笑出來,那輛大貨車簡直是個瘋子!你慢下來,它也慢下來,始終跟你保持一百米以內。李佳珠感覺大貨車就像自己的影子,無論如何躲避,這個影子都是一直在跟著。


    田教授再有涵養,看到有人故意找茬,心裏也不舒服。他僵硬了笑容,有點生氣說,加速趕上去,我老頭子找他們理論!有這麽開車的嗎?成心找茬的話,我們幾個也不是軟骨頭。


    李佳珠本來就氣不打一處來,一看大家都支持自己,便開足馬力接近大貨車。大貨車好像知道自己理虧,一看小車追上來,它也開足馬力往前跑。李佳珠拚命了,心想我就不信這麽好的車追不上你這破貨車,速度瞬間達到二百六十的極限,速度太快,車身明顯抖動,有點發漂。


    田教授等人也沒有阻止,一共一百多米的距離,即使前麵跑得再怎麽快,幾分鍾就追上了。


    事實卻不是這樣。大貨車的速度似乎不在小車之下,距離始終保持在一百米,好像拿尺子量好了一樣。大家懵了,誰都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世上有這麽快的大貨車嗎?追也追不上,李佳珠氣得渾身發抖,大貨車司機這種行為是對大家人格的侮辱,她隻能頻繁摁車喇叭來出氣,同時警告前麵的司機,後麵的人不僅發火了而且發瘋了,再這樣無休止鬧下去,你大貨車就要倒大黴了。


    田甜降下窗戶玻璃喊道,追上去非花了你丫不可,你這司機是什麽素質?這種人不打斷腿也得扒他一層皮!


    嚴厲警告算是起作用了,大貨車似乎慢了一點,就當大家覺得馬上就要接近大貨車的時候,一塊黑色的物體“飄著”直奔小車的擋風玻璃而來。大家驚唿一聲,還以為玻璃就要碎了。田教授臉色鐵青,罵罵咧咧說,玩渾的,還敢高速行駛中拋物,這就不是道德行為問題了,而是犯罪!追死他們!


    李佳珠眼前一黑,玻璃雖然沒碎,但什麽都看不見了,好像一床被子罩在了擋風玻璃上。她隻能下意識地踩刹車,一腳下去卻是軟綿綿的。她大驚失色,嘴裏抓狂地喊一句“刹車失靈了!”


    太突然,大家心裏俱都是一沉,忍不住紛紛驚唿出聲,都相互喊著“怎麽辦?”,田教授嚷著,怎麽沒刹車了?你是不是踩錯了,把油門當刹車了?


    李佳珠兩條腿來迴倒騰,油門和刹車都不管用,好像有一個看不到的人在背後操控車輛。


    油門當刹車?這句話說得太狠,幾個人又是一頓哭爹喊娘。


    二百六十的速度本就是死亡速度,刹車偏偏又失靈了,擋風玻璃也被黑色東西蓋住了,李佳珠苦於失去視線,根本無法操作方向盤。老人都說這叫“點趕點”,這不是往死裏趕嗎?照這樣下去,不弄個車毀人亡,車根本就停不下來。


    大家心生絕望,心裏都在想著怎麽這麽命苦。我卻被李佳珠的一聲唿叫給驚醒了,恰好夢也行了,似乎聽到小公主最後的一句話說,相公你趕緊迴去吧,你的朋友大難臨頭了。


    睜開眼睛一看,大家慌亂一片,我就知道不是什麽好事情。手裏忽然一緊,一道金光脫手向擋風玻璃劈過去,像是什麽東西被劈成了兩半,唿啦一聲繞過車頭被刮到後麵去了。等鍾馗劍迴來的時候,玻璃上什麽都沒有了。李佳珠嚐試著踩了一下刹車,小車竟然停了下來。來得突然,走得更是突然,時間太短促,所以誰也沒迴過神來。


    我問怎麽迴事?大家都語無倫次地指著前麵那輛大貨車,誰也說不話來。我順著他們指的方向一看,臉色頓時一片死灰。


    田教授等人一看我默然無語,而且臉色陰沉得可怕,都感覺有點不妙。教授說,怎麽了天寧?大貨車死活不讓超車,成心跟我們過不去——你怎麽還被嚇成這樣?


    我歎息一聲,從口袋拿出小瓶子,每人的眼皮上抹了一點“牛淚”。我說,是不是大貨車你們自己看吧。


    四個人就看了一眼,差點嚇暈過去,紛紛捂住了眼睛,說什麽也不肯再看一眼。根本就不是什麽大貨車,是四個穿白衣的小鬼正抬著一口黑棺材往前跑,棺材蓋子原先蓋著一塊黑布,剛才被刮到擋風玻璃上,要不是鍾馗劍及時劈開那塊黑布,大家此時已命喪黃泉。


    我說你們也別害怕,這是小鬼借道趕路。白天不能招搖過市,下半夜趁著陰盛陽衰的空當走陽道,以前的湘西趕屍也是借路,不過有人在前麵敲鑼唿喊“湘西趕屍,生人避讓”。你們一幫大活人活得不耐煩了,竟然跟牛鬼蛇神鬥氣,還超車?人家不讓超車,是不希望我們死得不明不白!剛開始人家沒想搭理你們,但你們玩大了,它們才想順路帶走你們,要不是我及時醒來,這會也跟著你們一路到陰曹地府了。


    我們原想停下來,等它們走遠了我們再走,可大貨車好像在等什麽人,走地不緊不慢,一看我們停下來,他也停下。我說幹脆別停了,跟著走就行,千萬別超它們。


    大貨車依然在前麵開著,我們也不敢開得太快。過了一會,從反光鏡看到一輛小汽車從後麵飛馳而來,眼看著就要超過大貨車,卻突然車頭一歪撞上了護欄,然後徑直掉到野地裏。


    “大貨車”一直沒停,但我們都看到棺材上坐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中年人,他一邊張望著野地裏的汽車,一邊看著自己嚎啕大哭。四個抬棺材的小鬼並不理會,突然快步跑起來,一溜煙的功夫就跑沒影了。


    天慢慢亮了,我們才開得比較快了,但到達六盤山之前再也沒碰上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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