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繡應老人之約落座,恭敬接來茶碗輕抿一口。雖說平常農家喝不起什麽好茶,但作為許久沒有品過茶的他而言,眼下這杯茶水格外的甘甜。“好茶!”


    “那便再吃一碗!”熱情的老人又給張繡滿上一杯茶,問:“後生,你是哪人啊!”


    “在下武威祖厲人。”


    “哦?竟是西涼人士。”老人看一眼張繡,立刻猜出張繡是送來勞改的降卒。不過,他雖看出張繡的身份,卻並不道破,待張繡一如既往的熱情客氣。“西涼距此可是不近呐,想家了吧!”


    “還好吧!在下年幼離鄉,四海為家,因家鄉無甚親戚,已是二十多年沒有迴去過了。不怕您笑話,我現在連家鄉什麽樣都不知道了。”


    老人家又為張繡滿上一杯茶,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說:“以後啊……咱丁家灣就是你的家!”


    張繡心尖劃過一陣暖流,眼眶變得紅潤起來,聲線顫抖地道:“萬分感謝!”


    老人抿一口茶,隨意地問:“涼州的普通百姓能喝上這種茶嗎?”


    張繡搖了搖頭,“隻怕不行。飯都吃不飽哪裏來的錢買茶啊!”


    “是了,是了!”老人得意的笑了幾聲,“小老兒也是從今年開始剛能喝上茶。這都得感謝聖母和教主啊!”


    說著,老人打開了話匣子,絮絮叨叨說個沒完。


    老人家姓丁,年輕那會兒,他家在丁家灣也算富戶。可是永壽二年時,徐州遭了一場大災,連續兩年糧食顆粒無收。丁老漢家損失慘重,老漢的母親就是餓死在那個荒年的。


    實在沒飯吃,家裏隻能把土地變賣給下邳郡裏的豪強。結果,土地換來的錢糧祝他們熬過了災年,可在接下來的年景裏,他們又沒了土地,隻能給土地主做勞工,一家子人勞碌一年也剩不下幾斤糧食,日子過得說不出的苦。


    天天吃不著飽飯,每日朝食吃稀的,夜食隻有野菜餅還不管夠。幹一上午活,晌午實在餓得不行就弄點野菜、樹根嚼兩口充饑。


    現在想想,那十幾年過得,一個“慘”都不夠形容真實的情景。


    後來,桓帝死了,原本以為新帝即位,日子能好過一些,結果還不如以前,連野菜餅都沒得吃了,整天餓著肚子有氣無力的。


    再後來,陶謙來了。


    “陶刺史倒是個厚道人!”丁老漢這樣評價陶謙,“可厚道歸厚道,就是沒啥本事。待人百姓和藹的很,沒辦法讓老百姓填飽肚子啥都白搭。不過話說迴來,陶刺史孬好人還厚道,劉備霸占徐州以後還不如他。”


    接著,丁老漢把劉備任徐州刺史後,徐州的糧價一下漲了好幾倍,物價隨之暴漲,百姓們如何挨餓、受凍的事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


    “那狗東西不給老百姓活路啊!”丁老漢長歎,“老夫以為這輩子就這麽完了,會跟娘一樣餓死……”他目中含淚,臉上卻掛著笑容,“可是沒有,老夫現在活的好好的,比這輩子任何時候都好,劉備那個狗東西終於死了。教主來了!”他吧嗒吧嗒嘴道:“教主可是個神人呐!他接過劉備留下的爛攤子,從青州調來糧食開倉救助萬民,減租減稅,給老百姓謀得了不小的福祉。在他的影響下,徐州的鄉紳士族紛紛入了教,變得慷慨大方起來,逢年過節給我們這些佃農分糧賞銀,教會也依據百姓的富足程度有所補貼,大家的日子越過越好!”


    “老夫活了七十多年,曆經三朝。沒曾想竟在這戰亂年份過上了最好的日子。哎!真希望仗趕緊打完,到時候豈不是得過神仙生活?”丁老漢激動的熱淚盈眶,同時又大為悵然。


    張繡則心中偷笑。據他在曹操帳下時得到的消息,徐州之所以在一年之內物價翻了數番,根源其實在欒奕身上。是他使得手段,把徐州的物價哄抬起來的。如今,徐州的百姓卻反過來感謝他,把罪責歸結到了可憐的替罪羊——劉備身上。既得人心,又得地盤,手段不可謂不高明。


    這般手段看起來不甚光彩,但權謀作為政治鬥爭中的決定性要素,又有幾個是光彩的呢!


    “果決而又不失狠戾!欒子奇……當真非同凡響!”


    張繡品著茶稍作思索,轉而問丁老漢,“老丈,方才我在村子裏轉了一圈,怎麽沒看到青壯,還青壯,還有孩童,他們都上哪去了?是不是都讓教主拉去打仗了?”


    “誒!”丁老漢擺了擺手,“教主他老人家仁德,可不像那些諸侯,總是強征勞力!話說迴來,教會衛士餉銀可高嘞,一天有30文錢,夥食還好,天天有肉。打了勝仗,賺了軍功還有賞賜。好多人擠破頭想去都去不成咧!”


    “30文?”張繡咋舌不已。30文一天對於大門大戶算不上什麽,但是對於普通人家來講那絕對算得巨款了,畢竟一石糧食才價值60文,兩天賺一石。乖乖……想當初董卓給士卒開出的糧餉是一月150文,合著一天3文錢,相當於教會衛士餉銀的一成。曹操稍微慷慨一些,每人每天給5文。這樣的軍餉在曆史上都算夠高的了,可欒奕給的竟是曹操的6倍。


    天……都說欒奕財大氣粗,果不其然!怪不得教會衛士打仗那麽拚命了。


    丁老漢繼續補充,信誓旦旦的說:“更為重要的是,給教會當兵光榮啊!那不是普通的兵,披上雕著神聖十字架的鎧甲,就是聖母的右手了,知道嗎?”


    “右手?”


    “沒去做過幾次禮拜?”丁老漢賣寶似的給張繡解釋,“聖母的右手是裁決之手,用來懲戒世間邪惡的。知道不?”


    “哦!”張繡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誰不珍惜自己的右手?聖母也是如此。所以一旦成了教會威武的衛士,就會格外蒙聖母喜樂。無論是戰死沙場,還是解甲歸田壽終正寢,隻要不犯下打錯,死後都能到天國去過神仙日子。聖母還會依據生前的戰功,在天國給備下厚厚的賞賜。說不定還能成大天使統禦天兵天將呢!”


    說到這兒,丁老漢竟不由自主的哼起了聖母教的軍歌,“世間似有兩軍對敵即是惡與善,我必定意屬於一邊,不能中間站。我是偉大聖母的親兵,必隨我主帥,敵雖兇惡,主能保護,有勝必無敗。主母所示我各條誡命,明寫聖書內,求主母叫我遵此號令,永遠不違背.我是至聖天母親兵,必隨我主帥 敵雖兇惡,主能保護 有勝必無敗.善惡兩軍。”


    丁老漢嗓音沙啞,唱起歌來刺刺啦啦很是難聽,不過張繡卻受委婉而又激昂的曲調振奮,熱血沸騰。


    丁老漢繼續剛才的話題,“教主說了,為了延續各家祖宗香火。決不能把各家各戶的男丁都招入軍中,至少要留一個男丁。同時,也不是所有青壯都能入軍,必須經過嚴格的考核,手不能扶肩不能挑的弱者不能入軍,癡傻呆滯者不得入軍,必須得是強壯的漢子。”


    “哦!”張繡再次點頭,這也證明了為什麽教會軍戰鬥力如此強勁。“那村子裏的青年呢?”


    “幹活去了!”丁老漢品一口茶,“現在正值農閑,有本事有手藝的都去財主家作坊裏務工去了。沒手藝沒本事的有得去了下蔡碼頭,幹些力把式;有得去了下邳大教堂,那裏最近在無償教授砌磚、夯土之類的手藝,從那兒學成以後,教會會把他們安置到徐州修渠,也能賺不少家用,身有殘疾的可以去教堂,幹些縫縫補補擦擦涮涮的事,每天教會給管頓飯,半年還給做身教會牧師穿的那種麻布袍子。”丁老漢總結說:“反正徐州的百姓隻要勤快都能賺到錢,一年下來三餐無憂,還能存下不少結餘。好日子來咯!哈哈哈……”


    張繡問:“那孩子呢!您的孩子都在做什麽?”


    “我的孩子啊!”丁老漢一臉驕傲,“大兒子長得壯實,也最有出席。他入了教會軍,後來又考上陷陣團,立了些戰功,現在已經升成什長了。二兒子打小喜歡擺弄木頭,拜師傅學了些木匠活兒,原本不賺錢的活計,現在成了香窩窩,下邳郡各地的富家老爺爭著搶著請他去務工,每月能捎迴家不少的錢糧咧!兩房媳婦也都勤快孝順,現在縣裏的紡織廠裏紡紗呢!托聖母的福,老夫還有三個孫子倆孫女,這個點兒都在教會學堂裏讀書呢!”


    張繡驚唿,“哦?五個孩子都去讀書了?那費用挺高吧?您兒子都能掙。”


    “啥呀!教會的學堂不花錢。而且不光不花錢,學得好了,將來還能去下邳的大學校繼續讀,通過考核還能去聖城的聖?女媧大教堂再……那個詞怎麽說來著。對,深造,還能深造。從聖?女媧大教堂學成,就能去教堂裏當神官咯。那可是無上光榮啊!”


    “識字不花錢?”張繡震驚之情無以複加,那代表做什麽?知識被士族壟斷的時代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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