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長社城門處傳來隆隆鼓聲。反賊大軍在晨光照耀下,向長社城發起衝鋒。


    皇甫嵩、朱儁親登城牆,指揮防務。


    弓矢如夏季的暴雨一般傾斜至城下,瘋狂的收割著反賊性命。


    上萬反賊頂著木盾在箭雨中大步疾行,掩護著身後的衝車,以及肩扛雲梯的袍澤。好不容易挨過箭雨,來到城下,卻聽”唔唔唔”一陣猛烈的破空聲。


    滾木礌石從天而降,砸得木盾四分五裂,砸得凡身肉體的反賊成了肉泥……血肉橫飛,慘不忍睹。


    反賊很想退卻,像這樣慘烈的戰鬥他們在過去的很多天裏親眼見識過。比如二狗子,就是被礌石砸死的,屍體撿迴去的時候半邊身子都塌了,跟被狼啃過一樣。再比如大娃子,死的更慘,滾木當頭砸下,直接將腦門子砸進肚子裏……


    想到這些,反賊們就害怕,更害怕的還在後麵,官軍還沒潑熱油呢!


    剛想到熱油,熱油便來。“嘩”的一聲……


    油的沸點可是足有200多度啊!劈頭蓋臉潑下,中招反賊身上的肉霎時間就熟了,劈裏啪啦作響,冒出無數血泡,隨手一抹就有一大片皮肉從軀幹上脫落。


    一群又一群的反賊淒厲的哀嚎起來,“啊……”叫著叫著臉頰上的肉就墜到了地上,露出一根根森然的牙齒。


    戰爭就是這麽殘酷。在撂下3000多具屍體後,反賊好不容易把18架雲梯架在了城牆上。雲梯數量僅是衝鋒前雲梯總數的一半都不到。其它抗送雲梯的士卒,均埋沒在了箭的海洋裏。


    雲梯剛剛上牆,還沒來得及攀爬,隻聽”嗖嗖嗖……”一陣控弦響聲,數百枚火箭從天而降,或射中反賊,或落在地上。火遇油漬,瞬時間熊熊燃燒起來。長社城下陷入一片火海。


    “啊……”渾身**的反賊慘叫著到處亂跑,滿地打滾。


    反賊們終於害怕了,拚了命的往迴跑,潰敗而歸。


    目送反賊退卻的同時,皇甫嵩、朱儁長出一口氣,抬頭開一眼迎風招展的旗幟,仍向西飄搖,久違的西風還沒有來到。西風未至,可是得知欒奕來援的波才卻來了,來的很瘋狂,非常的瘋狂。清晨一輪兵敗並沒有消磨他拿下長社的信心,反倒激起了他的獸性。第二輪攻城隨後而來,敗走後又是第三輪……


    其意圖不言而喻,這是想要迅速拿下長社,再掉過頭去對付欒奕。


    可是皇甫嵩能讓波才輕易拿下長社嗎?絕對不可能!他組織城中居民協助抗賊,為了補充滾木礌石等守城器械,不惜拆除了包括縣衙在內的眾多建築,同時發動居民充當民夫,為大軍運送給養。此外,他還擇取了許多青壯編製入軍,登城殺敵。


    欒奕能讓波才輕易拿下長社嗎?也絕對不能!教會大軍四處遊走,在波才後方或真或假不斷製造麻煩。致使波才在攻打長社的同時,不得不分出人馬守衛身後,這在一定程度上也給長社城裏的皇甫嵩和朱儁減輕了負擔。從而使得波才接下來一天多的時間內發動的七次攻城戰全部告負。直至入夜時分,才不得不消停下來。


    皇甫嵩、朱儁二人好歹得個清閑,又怕錯過了西風東來的時機不敢入睡,隻好坐在城頭對弈提神。


    皇甫嵩見朱儁目視旗杆發呆,也不落子,便埋怨,“公偉,瞎想什麽呢?該你了!”


    朱儁一副氣惱模樣,將手中棋子扔在棋盤上,“不下了不下了。都連輸三盤了!忒沒勁!”


    皇甫嵩低笑一聲,道:”心不在焉乃兵家大忌,不輸才怪了!”


    “虧你笑得出!”朱儁背著手在城牆上疾速踱步,又瞧一眼旗杆,道:“都一天多了,這西風怎地還不來?再不來長社城都快收不住了!你看看……”他指了指城牆一腳,“都裂開了。波才隻要有心,再來攻伐時強攻此處,城牆坍塌,我等如何應對?”


    “公偉莫慌。坐下,坐下說!”皇甫嵩為朱儁滿上一杯沸茶,端到朱儁麵前,“先暖暖身子!”


    “哎呀!”朱儁急得不行,“義真,我說你怎麽一點都不急呢!這可是關乎城內千千萬萬軍民的大事啊!”


    “誰說我不急!”一聽這話皇甫嵩還真急了,“可是急有用嗎?要是著急就能刮來西風,我皇甫嵩寧可急死。但是急沒有用,隻會讓我等焦躁不安。所以,與其瞎著急,不如坐下來安心等待。”


    朱儁自知理儁自知理虧,不再在這個問題上做糾纏。老老實實坐會原位飲茶。不過,眼角仍不聽使喚似的瞥向旗杆,“義真,你說欒子奇說得準嗎?”


    “什麽準嗎?”


    “就是三日之內必有西風!”


    “準,肯定準。”皇甫嵩遞給朱儁一個堅定的眼神,“據我對欒奕的了解,此子雖然年少,卻辦事沉穩。沒有把握的事他絕對不會亂說。”


    “哦!那便好!”朱儁這才放心,提起剛才扔出的棋子,正想繼續剛才的棋局,卻發現此時自己已是四角失了三角,中路亦是半死不活,敗局已定,“輸了輸了!又輸了!不下了!”嘟囔一陣,起身走向城樓。


    “公偉幹嘛去?”


    “下不過你!找本書看看!”朱儁跨入城樓,翻箱倒櫃找出隨身帶著的幾本書籍,抉擇半天終於看好一本,返迴城樓。


    “什麽書?”皇甫嵩好奇地詢問。


    “呶……”


    皇甫嵩定睛一瞧,竟是欒奕撰寫的《聊齋雜談》。“大晚上你看這個不覺得瘮的慌!”


    “這樣才提神嘛!”朱儁翻開書本,定睛閱讀:太原王生早行,遇一女郎,抱襆獨奔,甚艱於步,急走趁之,乃二八姝麗。心相愛樂,問:“何夙夜踽踽獨行?”女曰:“行道之人,不能解愁憂,何勞相問。”生曰:“卿何愁憂?或可效力不辭也。”女黯然曰:“父母貪賂,鬻妾朱門。嫡妒甚,朝詈而夕楚辱之,所弗堪也,將遠遁耳。”……竟是《畫皮》。


    朱儁一直順著往下看,看到“疑所作,乃逾垝坦,則室門已閉。躡足而窗窺之,見一獰鬼,麵翠色,齒巉巉如鋸,鋪人皮於榻上,執彩筆而繪之。已而擲筆,舉皮如振衣狀,披於身,遂化為女子。睹此狀,大懼,獸伏而出。急追道士,不知所往。”讀到這一段,也就是女鬼畫皮情節時,汗毛可就豎起來了,覺得總有一股寒風一個勁兒往脖子裏鑽,仿佛有個女鬼站在身側往自己脖子上吹氣。


    下意識歪頭一看,“唉呀媽呀!”還真有個人在身邊吹氣兒,不過倒不是女鬼。竟是皇甫嵩好奇書中故事,貼著朱儁的肩頭偷看。


    皇甫嵩吧嗒吧嗒嘴,道:“別說,欒子奇這故事寫得確實有趣。我之前讀過一遍,如今再看仍覺津津有味。”


    “去你的!”朱儁推皇甫嵩一把,氣唿唿道:“你這老家夥,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呐!一邊去,等我看完自會借給你看!”


    皇甫嵩翻個白眼,乖乖蹲到自己位子上繼續喝茶。朱儁則繼續將目光聚焦在書頁上。


    隨著故事情節的持續深入,朱儁越看心跳的越是厲害,撲通撲通的,涼風唿唿的在他脊梁上亂竄。竄著竄著,感知始終處於高度集中的朱儁猛地頓住,“嗯?”不對勁兒……哪裏不對勁兒?


    剛才寒風是在後背上順時針旋轉,這會兒反過來了……反過來了?反過來了!抬頭的工夫,他發現皇甫嵩正跟自己一樣,將目光集中在旗杆上。“風……轉向了!”


    “哈哈……西風來了!”朱儁一蹦老高,將《聊齋雜談》棄在地上,與皇甫嵩互視一笑。高聲下令,道:“傳本將軍令!結陣,出城!”


    在城裏憋悶許久的官兵,終於有了一雪前恥的機會。巨大的城門應聲開啟,四萬餘官兵備齊硫磺、幹草等易燃之物蜂擁而出。皇甫嵩帶隊直出南門,朱儁領兵走東門,直入反賊營盤。


    此時,守了一整天城池的官兵在接連勝績之後士氣正旺,吃了一天敗仗的反賊則恰恰相反,疲憊不堪。是以,從戰鬥打響的那一刻勝敗的天秤就傾斜於官兵一方。


    四萬官兵見人就殺,見草就點。反賊營寨建在幹草堆裏,幹草熊熊燃燒,借著西風一路西去,向整個營盤蔓延開來,追得反賊到處亂竄,上萬反賊陷於火海,渾身浴火,淒厲慘叫。


    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炭燒氣息,以及刺鼻的皮革燒焦味道,還有……燒烤的香味。


    賊營大亂,反賊奪路而逃,擠成一團,有慌不擇路者竟為了求生,提起戰刀砍向身邊的袍澤,意欲殺出一條生路,卻又因占了別人的求生之道,被砍翻在地。踐踏屍首,踐踏生命,死於火海者有之,葬於相互踐踏者亦有之,還有的則死在了自相殘殺上。


    一場殘酷的逃亡景象在反賊之中上演。


    官兵避開火勢,趁機大殺特殺,所過之處血流成河,屍體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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