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表情,與原先設想的大有出入。


    不僅僅是憤怒,更像是一件潛藏心底不為人知的隱秘被人在大庭廣眾之下公布之後的憤恨,惱怒,以及仇視。


    到底是年紀大了,又身陷夢魘的困擾,連表情都沒以前控製得好,沒那麽沉得住氣了。


    慕容佩眸色微變,袖下的手不由微微攥緊。


    “許承玉!”卻聽得皇帝猛然一聲暴喝,拍著扶手蹭地站起,怒視著許承玉道,“你是哪來的膽子,膽敢如此胡言亂語!”


    許承玉笑意漸收,拱手正色道:“臣的膽子並不大,不過是得知了一些很多人不知道的事情,而且臣覺得這些事情幹係甚大,尤其是現在立儲之際,臣更不敢擅自隱下不言。皇上若是覺得臣乃無稽之談,那麽,且由臣說一說又有何妨呢?”


    一句反問,將皇帝後麵的斥責都堵了迴去,也讓朝中的大臣暗自心驚。


    皇帝的血統啊,竟讓人提出了質疑,還有什麽比這更讓人震撼的?


    更讓人吃驚的是,如此天方夜潭之事,皇帝竟然給人一種理不直氣不壯之感,這,這要是他們的命啊!


    “好好好!”皇帝怒極反笑,連連點頭,坐了迴去,“許承玉,今日你敢說這話,朕要不讓你把話說明白,倒顯得朕膽怯了。”


    慕容佩下意識上前一步,想要阻止。


    他有種直覺,若是任由許承玉說下去,情況將再一發不可收拾,到最後,一定不會是他想看到的局麵。


    “多謝皇上寬宏大量。”許承玉卻完全不給別人說話的機會,也不給皇帝反悔的時間,立即道,“那麽,還請皇上允許臣請兩位貴人上殿。”


    皇帝沒想到他還真敢,並且煞有其事地要請人上殿。


    什麽貴人,是人證吧……可那又如何,他還怕了不成。


    他閉了閉眼,竭力壓製著頭部的暈眩,將那件最為隱秘的事想了又想,確定當時做得天衣無縫,沒有留下任何破綻,除了……除了留下的那個人。


    可是,那人已經廢了,連話都說不出,他又有何可懼。


    “宣!”皇帝驀地睜開眼睛,氣勢咄咄地吐出一個字。


    “謝皇上。”許承玉拱手一禮,轉身走到殿門外,親自扶了一人進殿,後麵還跟著一人。


    殿外天光明亮,來人背著光,一時間讓人看不清麵容,直到走了幾步,人群中才出現輕微的騷動,有吃驚,有意外,有疑惑,有不解。


    而皇帝卻瞬間睜大雙眼,神情變幻莫測,短短片刻閃過驚詫,懊惱,憤恨之色,最後轉化為狠辣。


    一個幹瘦年邁的老嫗在許承玉的攙扶下一步步走來,一頭花白的頭發束在頭頂,簪著一支樸素的木簪,容貌蒼老,骨瘦如柴,一身灰色的衣衫很幹淨,套在她身上卻顯得空空蕩蕩。tqr1


    歲月的風霜在她臉上留下嚴重的痕跡,連背都有些許的駝,可盡管如此,她此刻行走在這象征著權力頂端的崇政殿,在皇帝與百官的注視下,卻沒有絲毫的害怕和退縮,表情異常平靜,平靜得讓人無法心生嫌棄與鄙視,平靜得近乎產生一種高貴之感。


    “您是……太後?”禮部尚書突然失聲。


    他為官多年,曆經兩代皇帝,在朝中不管資曆還是地位都要比許多官員要深,在老嫗進殿的時候,他便覺出一絲熟悉,待到走近了細細察看,不由恍然驚覺,這不就是那位十多年不曾露過麵的太後?


    隻是如今這副樣子,與以前實在相差太遠,讓他幾乎不敢認。


    眾臣嘩然。


    資曆老一些的大臣紛紛重新打量來者,企圖從她身上找出昔日那位宮女出身長得也不算很美的太後的身影。


    那些年紀輕些的官員更多的則是好奇,原來太後長這樣?


    可所有人都不解的是,太後不是瘋了麽?瘋了那麽多年,從來沒在人前露過麵,如今這是大好了?


    慕容佩慢慢攥緊了衣袖下的雙手,緊盯著太後一步步走近,突然扭頭看向文璟——一定是他!今天的一切就是個局,而布局的人,隻能是他,許承玉不過是他手中的一把刀!


    文璟原本看著太後,察覺到他的目光,頭微偏,淡淡迎了上去。


    對麵的眸光是那樣陰冷又強烈,他卻若無所覺,隻是輕輕揚了下唇角,優雅淡然。


    那神情落在慕容佩眼裏,不異於挑釁,他幾乎能聽到自己骨骼的輕響,如果可以,他真想現在就把這個人給殺了。


    “大人的記性真是好,這麽多年過去,難為您還記得。”許承玉扶著太後停下腳步,對禮部尚書笑道,“這位的確就是太後。”


    眾人的下巴就要驚掉了。


    許承玉已轉向皇帝,“想來皇上肯定是記得的。”


    這些年以來,皇帝對太後是什麽樣的態度,明麵上沒人提,但在場的人都是有數的。


    太後瘋了這麽些年,皇帝卻極少去探視,除了起初那年稍稍頻繁些,後麵就越來越少,一年能有個兩三次就不錯了。


    有時候也有人心裏嘀咕,到底是親生的娘,就算瘋了,也不至於如此厭煩,連看都懶得去看吧?


    可這話是萬萬不能說出口的,如今許承玉這麽一說,倒是把皇帝對太後的態度點了出來。


    皇帝卻根本沒有看他,隻是直直地盯著太後,手有些抖。


    沒瘋!


    果然沒瘋!


    他的這個親娘,裝了這麽多年的瘋癲,硬生生將他騙了過去,如今,這麽清爽端正在站在他麵前,是想幹什麽?


    是想合著外人來害他這個兒子麽?


    太後仰著頭,看著高高在上的皇帝,不知是這些年視力的退化,還是大殿內金器的反光太過刺眼,讓她有些看不清這個自己十月懷胎所生的兒子。


    那樣曆經辛苦生下來的孩子,怎麽會有那樣狠毒的心腸,連自己的親生父母都下得了手呢?


    她自問沒有那樣的狠心,他的父親也不是那樣的人,生下來的兒子卻跟他們一點都不像。


    這些年她一直在自問,一直在尋找答案,始終找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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