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竟直接化作一團黑霧散開了,仿佛留在許離別墅裏等他們過來的不是他一樣。


    見妄念當真離開,白鵠立剛鬆了口氣,就感受到另一個熟悉的氣息正飛速靠近。來不及說話,他轉眼就從一隻威武的大狐狸變戲法似的縮成一隻巴掌大的奶狐狸,呲溜一下,鑽進了時澈衣服裏。


    細柔的毛輕軟地貼在自己身上,蹭得時澈有些癢,他剛隔著厚實的衣服按住亂動的小狐狸,還沒來得及說話


    “把他給我。”一個優雅低沉的聲音響起。


    時澈抬頭,麵前是一張臉熟的麵孔。


    陸景煥。


    陸景煥接到白少遊的消息,風塵仆仆趕來,就看到一片廢墟中,他的師弟化作原型鑽進一個人類的衣服中。


    “白鵠立,把他給我。”陸景煥平靜看著麵前的時澈,神色未變,隻是攤開手,又重複了一遍。


    這是白鵠立的師兄。


    沒想到他來的這麽快,但也沒想到,他到了一切都結束才來。


    時澈沒說話,反而按住了身上衣服鼓起的一塊,身上的小狐狸似乎也知道外麵劍拔弩張的氣氛,蜷成一團,窩在自己懷裏一動不動。


    陸景煥眸色微沉,定定地看著自己。


    時澈這時才發現,陸景煥的瞳孔和白鵠立一樣,顏色都很淺,隻是白鵠立是淺金色的,而陸景煥是淺棕色的。


    “第一次見你時就覺得有所不妥,後來師尊也看出你陽壽已盡,卻仍然能在人間行走,但因為你並未有傷人性命的舉動,我們便沒有多管閑事。”陸景煥道:“沒想到,你竟在這裏等著。”


    不等時澈開口,陸景煥繼續道:“也是我等大意了,沒料想白鵠立竟然如此膽大包天,耗盡修為性命,自斬八尾救你命不成,還要與你共享屬於上古瑞獸的一切天道之幸。”


    明明兩人麵對麵站著,可時澈總有一種陸景煥在審視自己的感覺。


    時澈兜著埋在他懷裏不安分的小狐狸,一把按住小狐狸躍躍欲試地試圖冒頭:“他到底對我做了什麽?”


    “對你做了什麽……”陸景煥搖頭輕笑:“原來你們的孽緣始於那日。”


    “你擁有的龍之眼特殊性,你可知曉?”陸景煥問:“世間芸芸眾生,冥冥萬物,暗中皆有代價。你改變了太多以龍之眼看到的未來,天道不容,便以你壽數相抵,所以你早就該死了。”


    時澈心中驀地漏了一拍,忽然想起他在醫院門口,阻止中年女人的錢被偷時,明確感受到被天道剝去身上壽命的感覺。又想起記憶中給白鵠立布的陣法,向自己一刀刀割下,一捧捧的血繪作的繁複陣圖。


    的確,無論是他感知到的天意,還是那次陣法過後七竅流血的場景,都明晃晃告訴他,陸景煥說的是真的。


    是他自不量力,妄圖給白鵠立逆天改命,才天命不佑,生死莫知。


    “而你現在還能好好地站在這裏……就是因為我師弟白鵠立。”陸景煥聲音中帶著刻骨的寒意:“這隻不知天高地厚的蠢狐狸,不知什麽時候偷學了鳳凰禁術,以涅重生之法,換你重迴人間。”


    什麽?!


    時澈一怔,這一句話,讓心中已有無數猜測的他,都愣在了原地。手上力道不自覺加重,把藏在他身上的小狐狸按得嗷嗷直叫,從他衣領處頂出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


    陸景煥眼神如刀,瞥向完全不敢動的白鵠立,繼續說道:“涅重生並非他第一次使用,我和他的師尊曾以此術救過師父,但鳳有真涅可以重生,他一隻小狐狸……”


    陸景煥冷哼一聲:“以命換命,在你身上耗盡他大半修為。他本是九尾天狐,天生九命,現如今為你已死八次,不過用最後一條性命生生吊著你一口氣罷了。”


    “就這樣,你還要繼續霸占他,空耗他性命嗎?”陸景煥盯著時澈扣住白鵠立腦袋的手,冷聲質問。


    “我……”完全想過真相竟是如此,時澈腦子裏一片混亂,開口說了個“我”字,就不知道還能說什麽了。


    白鵠立頂開時澈的手,瞪了雙圓溜溜的狐狸眼道:“師兄,阿澈會出事也是因為我……我原本的命數……”


    “你原本命數會被上古兇獸吞噬,這些我與師尊都知道,所以不讓你隨意下山。我們同樣在想辦法,必不會讓這種事發生。”陸景煥打斷道:“何必要你做現在這些!自己命懸一線,若再有個意外,你便不是被上古兇獸吞噬,也一樣會死。到那時,九尾天狐的傳承怎麽辦?青丘之國狐族怎麽辦?”@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師兄你就別怪阿澈了……”白鵠立垂著腦袋,都怕得不敢化形了,還在努力期期艾艾地給時澈分辨:“阿澈根本不記得以前的事,師兄你沒做過不清楚,這涅重生之術每施展一次,人是活過來了,可從前的事全都不記得的。”


    “馬上跟我迴去。”陸景煥決定不再和他們廢話,抬手就將白鵠立接到手中:“上古兇獸的事,你就不要再管了。”


    白鵠立的爪子瞬間就勾住了時澈的衣服。


    時澈也有心阻止,可不知陸景煥如何做到的,還是眼睜睜看著白鵠立落到對方手中。


    時澈上前一步,陸景煥正提著白鵠立的脖子往山下走,一步邁出,轉眼就前進了十數米。


    他剛想跟著,還沒走出幾步,微冷的風帶著陸景煥同樣冰冷的聲音送到了他耳邊,也止住了他的腳步。


    “還跟過來,你是真要拉著他一起死嗎?”


    第102章


    時澈都不知道, 自己是怎麽到家的。


    明明才離開一天一夜,他竟然對這個屋子產生了陌生感。


    可是等走進去,那些熟悉的布置又能看出裏麵滿滿都是兩個人的痕跡。


    家裏這麽明顯的異常, 他以前怎麽從來沒發現?@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時澈上前,把開著通風的陽台門關好,手指在門上的扣鎖邊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上鎖。@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也是, 明明家裏養了隻小狐狸, 可是連最基本的玩具和抓板都是他後來買的, 雖然小狐狸愛理不理,隻有自己拿著玩具逗它時, 它才一臉恩賜地勉為其難玩幾下,看上去, 不像它在玩玩具,更像是陪自己玩。


    甚至現在看來, 化毛膏和磨牙棒也沒有備著,櫥櫃裏還擺著它專用的餐具,家裏根本沒有一點養寵物的模樣。


    沒有寵物用品不說, 連外麵的陽台都沒有封窗, 鐵藝窗台的欄杆上還爬著綠植的藤,因為天氣還冷,隻是零零星星冒了一點綠芽。


    這是篤定他養的小狐狸通人性, 知道陽台危險,不會跑出去,更不會掉下去麽?他之前到底是被什麽鬼迷了心竅, 完全不曾有過任何懷疑!


    而現在,他連鎖個陽台門都不忍心, 就擔心被帶走的小狐狸什麽時候迴來找他,萬一迴來的時候,他鎖了門,小狐狸不就沒辦法進來了嗎?


    也許妖族自己能開門……念頭剛剛冒出來,就被時澈又按了迴去。


    還是要給小狐狸留門的。


    萬一小狐狸被關在門外……現在天氣還冷,不得被凍生病了嗎?


    時澈完全沒想過妖怪也許不會凍感冒,而且小狐狸還有厚實的皮毛。


    失魂落魄地晃迴屋子裏,時澈癱倒在客廳的沙發中,旁邊的布藝懶人沙發還是為小狐狸買的,除了他的床,這是小狐狸最喜歡睡覺的地方。


    上麵還有一件他的羊毛衫,中間凹下去,被盤成了個小巧溫暖的窩。


    時澈隨手拿起麵前茶幾上的遙控板,打開暖氣,設定的溫度還是30c。這也是小狐狸最喜歡的溫度,不知道為什麽,小狐狸明明有那麽厚實的皮毛,卻好像很怕冷,總要把暖氣調到最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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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現在想來,恐怕他不在家的時候,小狐狸都是化形的狀態,所以才怕冷吧。


    時澈無奈地搖了搖頭,把遙控器放迴茶幾上,躺迴沙發中。


    天色漸暗,月色上升,就算完全沒有心情,生理性傳來的饑餓依然堅持不懈地提醒著時澈進食,把他從睡夢中叫醒。


    時澈揉了一把自己亂七八糟的頭發,從雜亂的沙發上起身,拉開冰箱。


    “……”


    冰箱裏麵塞滿了各種零食和雞胸肉,甚至開門的時候還有東西在往外掉,在盒子與盒子之間,還見縫插針地塞著牛排和冰凍小雛雞。


    全都是小狐狸愛吃的。


    以前怎麽沒發現,其實白鵠立和他出去吃飯的時候,也從沒掩飾過,他點的菜、他的喜好,和在家的時候也沒什麽區別。


    可是現在,麵對著塞了滿滿一冰箱的食材,時澈忽然就沒了胃口。


    他在保鮮層裏艱難地翻了翻,在眾多水果和零食中尋到幾罐不知放了多久的啤酒。


    是真的不知多久,他記憶中甚至沒有這玩意兒的印象了。


    “不過酒都是越放越醇,喝的話……應該不要緊吧。”時澈喃喃自語,又隨意翻出一袋薯片,重新窩迴了沙發上。


    這家裏真是……過分空曠了。


    現在小狐狸在做什麽呢?他離開的時候顯得很沒精神,不會受傷了吧?不過既然是被他師兄帶走,應該就安全了。


    時澈拉開一罐啤酒拉環,喝了一口,被冰鎮過的啤酒帶著冷徹心扉的溫度,將涼意凍入肺腑。


    他現在更應該考慮的,或許是他和白鵠立身上的關聯,還有他命懸一線的壽數。


    -


    而此時的白鵠立,正在與陸景煥和鎏雲據理力爭,絲毫不退。


    屋內氣氛緊張,由於白鵠立想跑,陸景煥已經在周圍布下鎮妖的陣法,朱砂繪成的黃符紙被靈力拂動,沙沙作響。


    強大的靈力碰撞之下,連屋裏的氣流都帶上了幾分肅殺。


    “還不願意?”一個稚氣的童聲響起,是鎏雲出現在木樓梯頂上,正在二樓向下望著對峙的陸景煥和白鵠立。


    陸景煥沒說話,隻是輕輕搖了搖頭。


    鎏雲歎了口氣,翻過二樓欄杆,一躍而下,穩穩停在白鵠立身前。


    原本就被陣法和陸景煥壓製,眼前再加上鎏雲,白鵠立差點被這濃鬱的靈力威壓壓趴下。


    白鵠立硬撐著仰頭看向鎏雲:“師尊,你說過的,天道衍化八十一,卦數所能及者為八十,留之一線,乃是生機。”


    鎏雲垂眸,看向滿臉冷汗的白鵠立。


    他在接到消息以後,隻是讓陸景煥前去把白鵠立帶迴來。白鵠立身為青丘之主,絕不能出現意外,可現在不僅出了意外,白鵠立的命數還和一個人類緊緊聯係到了一起。


    他作為師尊,竟然分毫不知!


    如今這兩個,還雙雙上了上古兇獸的狩獵名單。


    他是涅之鳳,卻不是救世主,他能盡力捕獲兇獸,能保護世間清明安穩,能維護天道平和,卻沒有辦法顧到所有。


    白鵠立是他的小徒弟,他答應了上一任九尾天狐,要好好保護白鵠立的安全。


    可如今卻弄成現在的模樣。


    為了以防萬一,他不過要白鵠立斬斷與那個人類的關聯,先保護好自己,再將兇獸妄念捉拿歸案,隻有將那些兇獸都送進了封印,才能放下心來。


    可是……


    白鵠立倔強地仰著頭,對上他的視線,不退不讓,甚至他還在白鵠立眼中看到了一絲慶幸。


    難道他還覺得這是好事不成?


    鎏雲剛要訓斥,白鵠立抹了一把滾落到下巴上的汗水,問道:“師尊,你說天無絕人之路,必會留下生機,對嗎?”


    鎏雲沉默良久,終於開口:“當年你師父被填進了兇獸封印,我為他開壇起卦,整整九九八十一天,起卦三千,卦卦死路。”


    “最後,我吐血倒地,以鳳凰尾羽為祭,請天道賜一線生機。燃盡的香灰落下,凝成‘蘇’字。”


    “所以,我們來了蘇城。”


    “是。”白鵠立神色堅定,雖然麵色慘白,滿臉冷汗,依然道:“師尊為救師父,傾盡所有無怨無悔,如今我做的,不過是和師尊同樣的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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