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臉驚愕,指著牆上的遺照,顫聲說:“是他,是他。”


    許大娘一下子撲到老頭的遺像上,大哭起來:“老頭子,我就知道你放不下我。你怕我一個人生活不好,你還經常來看我。我應該跟你走,應該跟你走的。”


    這時候,我看到老頭的遺像,原本是笑著的嘴角,居然是耷拉了下來,像是也在哭。


    秦觀魚進來,將許大娘攙了出去,低聲說:“許大娘,你別說這樣的話。王師傅肯定不想讓你去找他,想讓你好好活著。不然的話,他怎麽會過來給你送紙紮。”


    許大娘聽了秦觀魚的話,臉色才稍微正常了一點:“說的是,為了老頭子,我也要好好的活下去,不能辜負老頭子一片苦心。”


    說完後,秦觀魚就帶著我出了店鋪,見我臉上依然是茫然,就問我:“你弄懂了沒有。”


    “懂了點,沒全懂。”我老老實實的說。


    “許大娘的老伴,姓王,是一個紙紮匠。方圓百裏最好的紙紮匠。他們兩個在殯儀館門口,開了一家紙紮鋪,已經有四五十年了,生意一直很好。他們的紙紮,全都是手工紮成的。別的店鋪的紙紮,全是從廠家進的貨,現成的硬紙板,用剪子剪開,塗抹膠水粘起來就行了。質量劣質。”秦觀魚看著我說。


    我點點頭,紙紮是一門手藝,一門流傳了幾千年的手藝。但是近些年,真正的紙紮匠越來越少。大部分的紙紮店鋪,賣的都是膠水糊的硬紙板,質量確實很差勁。


    “三年前,王師傅因病去世了。他的手藝雖然很好,但是也沒有人願意學他的手藝。他的紙紮手藝就失傳了。許大娘也不會,但是又不舍得紙紮鋪,畢竟這間店鋪她們兩個人花了一輩子心血,承載了太多太多的記憶。”


    秦觀魚慢慢的說:“許大娘不會手藝,隻好跟別的店鋪一樣,賣那些劣質的硬紙殼子。她又不會招攬客人,結果,生意越來越差,甚至連飯都吃不上。但是,從去年開始,店鋪裏麵,就會莫名其妙出現一些手工製作的紙紮,跟王師傅做出來的紙紮,一樣的精美。許大娘嚇壞了,曾經過來找我,問我是怎麽一迴事。不過,我當時沒有在意,以為是她年紀大記錯了。現在我才知道,是王師傅不放心許大娘,所以,經常迴來,幫她做紙紮,讓她賣錢。”


    聽到秦觀魚講的這個故事,我的眼睛不由也濕潤了。


    王師傅死了三年,心裏還惦記著老伴,跑迴來幫她做紙紮,讓她拿去賣錢。


    這份愛情,雖然稱不上轟轟烈烈,刻骨銘心,但也足夠讓人感動。


    其實,愛一個人,並不需要多少海誓山盟,多少花言巧語。


    王師傅這種深沉的愛,足夠讓人銘記。


    我抹去眼角的淚:“看來,我是遇到王師傅了。他正好迴來,給許大娘做紙紮。他提醒我不要洗臉。他是一個好人。”


    “是啊。王師傅一直都是個好人。”秦觀魚幽幽歎了一聲,她原本冷若冰霜的眼底,似乎是出現了一些波動。


    我看看表,已經到了晚上十點鍾。


    我不太願意這個時間去找邱院長,因為我覺得人家已經睡了,很不方便。


    秦觀魚卻說沒事,問我有車沒?


    我說,我一個窮保安,有個屁車啊。咱們兩個還是打的吧。


    秦觀魚冷冷一笑:“你去打的試試,你能在這裏叫到出租車,算你厲害。”


    我不信邪,真的打出租車公司的電話,叫出租車過來。人家本來還都挺客氣的,但是一問地名是殯儀館,就掛了電話。我又打了兩個電話,有一個脾氣暴躁的,直接把我罵了個狗血淋頭。


    我灰溜溜的迴去,對秦觀魚說:“今天太晚了,沒有出租車願意來殯儀館。”


    秦觀魚出了殯儀館,臉上和眼睛裏的冷意就消退了不少,人也看著年輕了幾歲,臉上也有些笑意了,抿著嘴笑道:“看你那傻樣,姐姐說的話,你居然還敢不信。”


    我見秦觀魚竟然會開玩笑了,也挺驚訝的,問她說:“秦姐,你怎麽現在跟換了個人似得。你剛才在殯儀館,可不是這這樣的。冷言冷語,我看著你的雙眼,就覺得心裏拔涼拔涼的。”


    “你這不是廢話。你到殯儀館當美容師試試,天天對著屍體笑,你就不怕屍體對你笑?”秦觀魚掃了我一眼:“還有,你咬字清楚點,你可以叫我秦姐,我可不是你親姐。”


    我想想也是,殯儀館裏麵的氣氛很壓抑,我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秦觀魚天天在裏麵上班,全是跟屍體打交道,就算她是鬼醫,心理壓力一定也很大。


    秦觀魚從車子棚裏麵推出一輛小電動車,拍著後座說:“走吧,車子雖然小點,電量很足,能載得動我們兩個。”


    這個小電動車太小了,我的個子大,實在是做不到後座上,隻好我騎車,秦觀魚坐在後麵。秦觀魚比我大幾歲,人也放得開,直接抱住我的腰。


    出了殯儀館,秦觀魚的話就特別多,她就跟我聊天,問我知不知道,為什麽出租車不來殯儀館。


    我搖搖頭說:“不知道。”


    秦觀魚就給我講了個故事,她說是真事。


    大概六七年前的時候,秦觀魚剛到殯儀館上班,聽到這個故事。


    說是,一天傍晚,天剛剛暗下來,有個出租車司機在長途汽車站載了一個客人,要到殯儀館。司機不太願意,因為那些年,殯儀館更偏僻,附近根本沒有人煙,除了幾個賣花圈紙紮的小店鋪,旁邊是火葬場,然後就是農田。


    但是看在錢的份上,司機答應了。


    那時候,出租車還沒有正規的行業規範,出租車也不是隸屬於出租車公司,司機經常拉黑車。那個乘客願意給一百塊。當時,從長途汽車站到殯儀館,一百塊錢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然後,司機就讓乘客上車,一路上,這乘客一句話也沒有說。


    天完全黑下來的時候,出租車就到了殯儀館,然後乘客就下車,遞給司機一張百元大鈔,對司機說:“你等著我。我馬上就出來。”


    司機就熄了火,停在路邊,看著乘客慢悠悠的進了殯儀館。


    那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風一吹,樹上的夜貓子就鬼哭狼嚎的。


    司機還沒等幾分鍾,就怕了,畢竟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前麵是個殯儀館,四周都是農田。那時候正是玉米成熟的季節,高高的玉米杆,不知道裏麵藏得有什麽東西,指不定蹦出個什麽來。


    所以,司機就忍不住開車迴去了。


    他迴到市區,一摸口袋,煙沒了,就停到路邊小賣部,去買煙,身上也沒零錢,就用客人給的百元大鈔付賬。


    小賣部老板借了錢,就笑了,說:“師傅你別開玩笑,這事情可不好玩。”


    司機見老板的臉色不對,就把錢拿了迴來,雖然沒仔細看,但是一摸,就感覺不對,因為那紙質很脆,不像是真錢的感覺。


    司機就罵罵咧咧:“老子大半夜送個客人,搭了油費,這王八蛋還給我一張假錢。”


    小賣部的老板一聽,就覺得不對,輕輕的說:“師傅,你看不出這張錢的毛病?它要是假錢就好了。它是一張紙錢啊!”


    司機一聽,不太相信,拿出來看了半天:“不可能啊,我也是天天摸錢的人,紙錢我還能認不出來。”


    司機將錢舉起來,對著商店的燈泡看了半天,依然說:“什麽紙錢,就是一張假錢啊,雖然摸著不對頭,做的倒是挺真的,水印什麽的都有。”


    小賣鋪老板這才知道,司機被鬼迷了,根本看不出真錢假錢,所以,就拿著打火機,在他頭上,肩膀上,打了幾下。


    小賣鋪老板這樣做,有個說法,叫“添把柴”,讓司機的三把火燒的旺一點。


    司機再拿起錢一看,那張百元大鈔,果然是一張紙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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