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房間外。


    栗青、趙十三和二筒領著手下將此處守得銅牆鐵壁。


    榮一則帶著陳家下屬和他們形成對峙之勢。


    雙方僵持。畢竟如果真的打起來,對誰都沒有好處。


    但明顯趙十三和二筒更為有恃無恐,因為趙十三撂了話,如果榮一膽敢強行闖入打擾,馬上就把榮一的存在抖落給青門。


    在阮舒的安危這一點上,雙方自然都會做足保密工作。但榮一不一樣,他完全有一百種方法可以單獨將他拎出來丟迴去給陸家處置。


    這確實戳中榮一的痛腳,正和他所受到的來自聞野的威脅是一樣的。一直以來他最怕的就是不能留在阮舒身邊,不能等到給陳青洲報仇的那一天!


    另外一個令榮一始終下不了決心的原因在於聞野和莊爻二人的按兵不動。


    聞野在阮舒進去房間裏之後人就消失了,不知上哪兒去。


    壓了壓躁動不安,榮一忍不住再一次和莊爻打商量:「強子少爺,大小姐已經在裏麵呆了差不多兩個小時,我們是不是該——」


    莊爻的搖頭打斷他:「榮一,聽姐的話,尊重姐的決定,她進去之前,已經講得非常明白了。不要惹她生氣。」


    「可大小姐和傅令元現在……」榮一吞了話,心內非常地惴惴。


    莊爻其實也有些不安。那天聞野告訴他,阮舒無意間進去了堆放雜物的密室,他便開始不安。但,阮舒沒有明確地表達過什麽……


    榮一終歸沒忍住憂悒地嘀咕:「大小姐總不會是要留在這裏過夜吧……」


    話的尾音尚未完全落下,緊閉的房門在這時冷不防從裏麵打開。


    走出來的人正是阮舒。


    「大小姐!」


    榮一雙眸頓亮,忙不迭要奔赴上前,卻依舊被趙十三攔住。


    既然已見著她的人,榮一便不再有顧忌,連同幾個陳家下屬,無所畏懼地氣勢洶洶起來。


    「行了。」阮舒蹙眉製止了他們,對榮一半是交待半是安撫地說,「去準備一下,不是要迴去嗎?」


    榮一怔了怔,很快欣喜點頭:「好的大小姐!」


    扭頭,阮舒看向栗青:「你們老大他……」


    栗青心裏完全是緊張的,緊張得不敢吭聲,因為他都已經做好了要在這外麵為他們守一夜的準備。


    畢竟自家老大明天就要迴海城了,兩人不是應該有很多話要說?怎麽阮姐這會兒就出來了?老大難道不是應該剖心剖肺地和阮姐解釋清楚誤會,兩人重歸於好難捨難分?他甚至期盼著明天阮姐明天會和他們一起離開江城。


    可現在這情況,分明像是老大沒和阮姐談攏……


    阮舒垂著眼簾頓了頓,復抬起,把話講完:「他現在睡著了。不管怎樣,那藥都不是好東西,最好是去趟醫院。還有,留意一些,他泡了很久的海水,小心感冒。」


    「好的,阮姐,我明白。阮姐放心,我會照顧好老大的~」栗青點頭應承,心下納悶,看阮姐這樣子,也不像是老大在裏頭出了狀況令得阮姐不告而別……


    阮舒瞥一眼房門,淡聲:「我先走了。」


    趙十三心直口快:「欸阮姐你怎麽就這麽走了?」


    「還有其他事嗎?」阮舒漠漠反問。


    「……」趙十三被問住了。


    榮一氣惱:「你們現在還不讓人走了是嗎?」


    趙十三就要被點爆。


    栗青快一步攔下他,笑著向阮舒道別:「好的好的,阮姐慢走,」


    阮舒邁開腳步,沒有猶豫,沒有迴頭。


    …………


    榮一和莊爻不緊不慢地跟隨其後,誰也沒主動吭聲,但兩人均懷著心事。


    阮舒行出船艙,迎麵冬夜的冰涼的風撲麵,與室內的溫度形成極大的反差。


    她不禁瑟縮。


    天空忽然飄散下來細細密密的白色的輕盈狀不明物體,在燈光的照耀下簌簌的。


    下雨了?


    但聽莊爻道:「下雪了。」


    雪……?阮舒微歪著頭,有些好奇地仰臉,伸出手去接。


    海城的冬天並沒有雪。


    掉到她手心的卻是水,似瞬間融化。


    頭頂上方迅速撐開來一把傘。


    「姐,是沙雪,很髒。」


    莊爻體貼地提醒,笑笑,「姐如果想玩雪,再等最多半個月,就差不多了。隻是這裏比不得東北,薄雪而已,堆雪人、打雪仗有困難。」


    「我又沒說想要堆雪人打雪仗?」阮舒淡淡一抿唇,「不過就是雪而已……」


    語落,她繼續前行。


    車子已準備好。


    阮舒坐上車。


    「聞野人呢?」


    莊爻微微一頓,然後從駕駛座上撇過頭應說:「先迴去了。」


    「噢。」阮舒未起波瀾,腦勺往後靠上椅背,偏著臉,盯著窗戶外麵,看到沙雪給停在不遠處的車頂鍍上一層淡淡的白色的外衣。


    車子平緩地行駛。


    阮舒的眼皮漸漸沉重,陷入迷糊的迴憶中。


    起伏。進退。


    顛簸。深入。


    濕濘濘。汗津津。


    久違的對彼此的熟悉,在各自的身體裏堆砌。


    yu念洶湧,不停不休……


    腦袋猛地一栽,身體的重心也仿佛瞬間掉落,阮舒條件反射地睜眼。


    莊爻通過後視鏡看著她關切:「姐,你困了是麽?那讓榮一開快點,早點迴莊宅你早點休息。」


    「嗯……」阮舒倦怠地蹙眉,手指輕揉自己的太陽穴。


    恰好遇紅燈,停下車,榮一一路的欲言又止,終歸詢出聲:「大小姐,你和傅令元在裏頭都談了些什麽?」


    時間還不是特別晚,路邊的霓虹燈彩依舊璀璨。阮舒聽言轉迴臉,卻並非迴答榮一的問題,而指著外麵,吩咐道:「你再開過去一點,我要下車進店裏去買點東西。」


    循著方向望去,發現是一家藥房,榮一的心一下子緊張地揪起來:「大小姐你身體不舒服?哪裏不舒服?要買什麽藥?我幫你去買!」


    「不是。」阮舒口吻淡淡,甚是不以為意似的,「想買緊急避孕藥而已。」


    一語出,滿個車廂皆是驚詫和怔然,遽然陷入微妙的寂靜中。


    莊爻和榮一愣愣。


    很快地,莊爻的表情轉為「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目光深深地沉默下來。


    榮一的表情則繽紛許多,複雜難以辨明,變幻個不停。


    阮舒漆黑的鳳眸坦蕩地迎視,神態自若道:「避孕藥,你們兩個大男人去買怪怪的。我自己來吧。當然,如果你們覺得無所謂的,那就麻煩代勞一下。」


    她其實,還真是挺累的,挺不願意下車再走路的……


    「大小姐!」榮一眼眶發紅,滿麵沉痛,語氣亦沉痛,「你怎麽可以這樣做?!你怎可以和傅令元……」


    他的反應全然在阮舒的預想之內。


    微微一抿唇,她反詰:「我為什麽不可以這樣做?」


    她還是那麽地淡定從容,從容地再問:「我是個有正常需求的女人,半年多沒性生活了,現在找個男人來紓解欲望,犯法了麽?」


    「……」


    榮一一時之間被她的直白生生堵住了。


    轉瞬,他的沉痛之色更甚:「大小姐,您不要避重就輕。現在的問題在於傅令元!您如果真的需要男人,我們隨時可以為您找一個來!全世界的男人都可以,就是傅令元不行!他是親手殺死二爺的人!」


    「但他也是我愛的人。」阮舒幾乎沒有留縫隙地接腔。


    霎時便看到榮一仿若被她的話懟出一口老血。


    「而且,我有病。」阮舒平靜地說,「其他男人不行,你找來也沒用,我會發病,犯噁心。」


    「病?」榮一應聲愣住。


    莊爻亦皺眉:「姐你生什麽病了?」


    「厭性症。」阮舒輕飄飄。


    「厭性症?」莊爻和榮一齊齊狐疑。


    「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阮舒頗為雲淡風輕,「就是以前被林平生強殲之後,留下的心理創傷。」


    「強殲」兩個字眼刺耳無比,強烈地激起莊爻和榮一心底的沉悶和沉痛。


    而她越是雲淡風輕,在他們聽來越覺殘忍。


    莊爻和榮一均沉默,眼波湧動,眼神裏翻滾開憐愛。


    阮舒口吻涼淡地又追加:「不是白睡的。傅令元已經答應幫忙護住榮叔在醫院裏的安全。」


    旋即她轉向莊爻說:「作為交換,你明天把兩個堂口和莊家碼頭的合同重新找出來。我審批了還迴去給宋經理。」


    莊爻目光閃動,半秒後,點點頭:「好。」


    「可是大小姐……」榮一還有話說,「你讓我現在該如何麵對你?」


    阮舒看迴他,反問:「為什麽這麽問?有什麽不好麵對的?」


    「你說你還愛著傅令元,你還和傅令元……」榮一難以啟齒似的,神色複雜,「你將二爺和陳家置於何地?」


    他難掩滿滿的失望:「你要我信任你,但你如今的所作所為,哪一點讓我能夠放心地信任?」


    「我現在不是還和你們在一起?」阮舒音色清冽,「我沒有騙你,我說過的話還是有效的。陳青洲的仇,我沒忘記,我肩上負著的陳家的重擔,我也沒忘記。這條路我已經邁上來了,就會繼續走下去。我確實還愛著傅令元,但同時,我和他也確實不可能複合。」


    「榮一,我選擇的是你們,我沒有拋棄你們,所以我從房間裏出來了,所以我跟著你們迴來了。」


    「大小姐……」榮一默了默,肅色地質疑,「你這樣矛盾,以後遇到傅令元,能狠得下心去對付麽?」


    「你為什麽不是反過來想,傅令元遇到我,能否狠得下心來對付?」阮舒挾著自信,淡淡一哂,「不用再來和我說什麽『女人容易心軟』。你應該記住的是『英雄難過美人關』。」


    榮一徹底沉默下來。


    阮舒平靜地看著他:「現在,是我自己下車去買避孕藥,還是你願意去幫我買?」


    略略一滯,她麵無表情地問:「或者,你希望我不小心懷上傅令元的孩子?」


    儼然被她最後一句刺激到,榮一的表情驟變,即刻道:「大小姐你等著,我馬上去買!外麵冷,你別吹風了。」


    說罷他匆匆推開車門下了車。


    阮舒漫不經心地轉迴眸,頓時與莊爻的飽含情緒的眼睛遇上。


    她讀不懂他的情緒,直接問:「你也有什麽要說的?」


    莊爻搖搖頭:「姐高興,最重要。」


    阮舒微抿一下唇,道:「謝謝。」


    今晚整件事下來,他是第一個為她動搖、為她妥協、為她改變主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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