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玉琢心頭騰地就攢起火來。


    一句賠罪,直接將她方才的話釘了釘子,生生將這姓蔡的掌櫃的無理排除在外。


    梁玉琢惱怒,張口便道:「先生教書育人,便是這麽……」


    「街前有家鋪子,名為‘文房四譜’,賣的都是上好的文房四寶,比之這一家,要好上許多。」


    梁玉琢迴頭,二郎已然撲進了梁秦氏的懷裏。鍾贛就站在門口,背著手,撞上她的視線,眼底帶起柔情。


    「我帶你去那裏看看。」


    梁玉琢挑眉,迴頭看著蔡掌櫃,嘴上問的卻依舊是鍾贛。


    「貴嗎?」


    「貴。那家一座上等紫檀筆架售價三十兩。所售出的筆,皆是尖、齊、圓、健。所售出的墨,墨色如漆,聞之無香,磨之無聲。至於紙,」鍾贛抬眼,視線從掌櫃手上所拿的白宣一掃而過,又停留在聞夷的臉上,方才露出一絲輕視的笑,「碧雲春樹、團花、滕白、觀音、清江應有皆有。」


    聞夷不認得這個突然出現,站在梁玉琢身邊說話的男人。可鍾贛卻是認得聞夷的。


    老三在下川村,每隔幾日就會往盛京傳迴消息。鴉青也會從別的渠道,將密信傳到他手中。


    因他二人留在梁玉琢身邊,鍾贛並不擔心她的安慰,可人心難測,突然出現的聞夷,說實話,的確在見麵之前曾讓鍾贛心底生出過一次妒忌和猜疑。


    並非猜忌梁玉琢,他隻是對於這個突然出現的秀才有些懷疑身份。


    而妒忌。


    鍾贛失笑,將視線從聞夷的臉上移開。麵色蒼白,一開口就先屈人一頭,這樣的人,他實沒必要放在心裏提防著。


    他想到此,沒有任何猶豫地伸手扶住梁玉琢的肩頭,將人順勢往店外帶,微微低頭:「走吧,帶你去別處看看。」


    鍾贛口中所提的「文房四譜」是平和縣城中最好的一家賣文房四寶的鋪子。店中所賣的文房四寶,不光品質上乘,更是品相極佳,即便不是自己所用,單作為禮物,也是極拿得出手的東西。


    梁玉琢隻是看不得方才那位掌櫃的言辭中的輕蔑,這才說了那些話。可真叫她去文房四譜,她卻又有些舍不得。隻是看著二郎雙目閃亮,十分期盼的模樣,她到底忍不住,心頭微微歎氣。


    然而真進了文房四譜,出手付賬的卻輪不到梁玉琢了。


    二郎摟著懷裏的文房四寶,滿目炯炯有神,一臉欣喜地看著鍾贛。


    後者低著頭,道:「我今日贈你文房,是想叫知道,你如今是家裏的獨苗,倘若不願同父輩一般一輩子困在田地間,讀書識字才是最佳出路。你阿娘懷胎十月將你生下,你阿姐含辛茹苦護你左右,日後但凡你有一絲不孝,我會代你阿姐將你逐出家門。」


    二郎多少知道眼前的男人未來將會成為自己的姐夫,加上又認定了姐夫比聞先生厲害百倍,於是不管男人說什麽,他的小腦袋都點得飛快。等人說完話,忙不迭抱著文房跑去跟老三獻寶似的炫耀。


    「二郎年紀還小,其實不必買這麽貴重的……」


    想到方才掌櫃的報的價錢,梁玉琢一陣抽氣,可責怪的話卻始終說不出口。


    鍾贛似乎並不在意那些銀錢,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就當是我討好未來小舅子的。」


    他素來冷臉,又長了一副殺伐果斷的心腸。


    縱然如今這笑容弧度並不大,但也足以讓冰冷的臉上浮出暖意,叫梁玉琢心底生出喟歎。


    「你別寵壞他了。」


    「有你看著,怕是壞不了。」鍾贛搖頭,伸手牽過梁玉琢,「還不過,咱們以後的孩子,可能要叫我寵壞了。」


    似乎沒想到鍾贛會突然提到孩子,梁玉琢騰地燒紅了臉。她畢竟沒那經驗,哪裏擋得住這個素來寡言的男人突如其來的低聲絮語,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半晌方道:「胡……胡說八道……」


    鍾贛笑:「對,是我胡說八道了。」


    他驀地壓低聲音,似乎是將話語遞到了梁玉琢的耳邊:「你如今年紀還小,等你過了十八,再給我生孩子吧。」


    他的聲音就貼在耳邊,滾燙的氣息拂過耳穴,熱得梁玉琢匆忙抬手揉捏耳朵。


    耳垂發紅,看得人唇齒生津。鍾贛挪開視線,撞上匆匆而來似乎有話要說的聞夷,微微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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