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允皺眉,不解其意。


    梁玉琢道:「我阿爹是先生,雖是個落第的秀才,可學問還是有的。阿爹從前常說,天地君親師。又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想來,薛家是不懂這個理。」


    不等薛允暴怒,她抬眼續道:「我阿爹當年為救誰而死,薛伯伯不妨摸著良心問問自己,是有人衝著薛四郎揮了拳頭,還是我阿爹衝著別人的拳頭迎上去故意找死的!」


    她說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仍舊笑眯眯的,可一雙眼睛裏,盛滿了怒意。


    講真,她和梁文沒什麽感情,便宜爹對閨女的疼愛她一點都沒感受到。可心底的憤怒,她是知道的,這些都來自於這個叫做梁玉琢的女孩。


    「我今日來,本不是向各位長輩追究當年之事誰對誰錯。我如今也有能力不去依靠旁人,單憑一雙手養家糊口。可阿娘想要討一個說法,作子女的自然還是要出門一趟,幫著問一問。我原本打定主意,無論薛家履不履行這個約定,今日隻要將話說明白了,倒也罷了,畢竟殺人的的確不是薛四郎,也不是薛家任何人。可眼下看來,這事還真不能如此了了。」


    話講到這裏,薛允手裏的茶盞「砰」一聲砸碎在梁玉琢的麵前。


    「你這丫頭,好狠辣的一張嘴!」


    茶盞砸碎的瞬間,正廳裏猛地陷入寂靜當中。掙紮的薛瀛也被震住,愣愣地看著離梁玉琢的鞋麵不過一指距離的碎茶盞。


    梁玉琢停下話,眼簾微垂,視線看著自己的鞋麵,被濺開的茶水弄濕的鞋麵上,洇出難看的茶漬。


    「這事不能了,你又該如何了?不過是個落第秀才教出來的小丫頭,沒規沒矩,還想如何?」


    「老爺息怒,就像梁趙氏說的,到底是商戶出身的娘教養出來的,沒什麽規矩,對著長輩都可以大唿小叫。」


    薛允的話就像是在梁玉琢唿之欲出的怒火上,對著頭澆了一勺油,而薛允媳婦說的話更是讓她的火又往上冒了三丈。


    「梁趙氏?」梁玉琢抬眼,雙手握成拳,藏於袖中,抬腿邁過麵前碎裂的茶盞。她報出一個名字,唇角微勾,「伯母說的梁趙氏,可是這個人?」


    見薛允媳婦臉上的神情,梁玉琢就隻自己剛才說對了。


    這個梁趙氏不是別人,正是先前那位想著過繼自家小兒子的梁趙氏。


    「趙嬸說的規矩,可是攛掇小兒子把二郎丟下水,趁著人不注意把二郎丟到誰也不會經過的廢園子,打著二郎一死阿爹斷後然後好過繼小兒子侵占我家五畝良田?」


    下川村和縣城畢竟有一定的路程,自從出事後,薛大戶搬到縣城便極少叫人迴村。加上這段時間停了給梁玉琢家的銀錢,更是沒讓家中下人返鄉過,又怎麽可能聽說村裏頭近來發生的那些事情。


    而薛允媳婦會碰上梁趙氏,還是因了一次在成衣店偶遇,這才說了兩句。梁趙氏本就盯了梁玉琢家的地很久,自從那次丟了臉麵後,心裏惱怒地不行,在城中遇見薛家人便添油加醋說了一番。


    梁玉琢不知梁趙氏說了些什麽,可左右不會是什麽好話。


    「伯母說的規矩,如果是這種。我還真就不懂這個規矩了。」


    「胡說八道!你家二郎自己調皮搗蛋往河邊跑,差點溺水死了,你竟然還將這事栽贓到別人頭上!你阿爹好歹也是個先生,難不成就沒教過自己閨女怎麽說話嗎?」


    薛允媳婦開了腔,薛家的男人就都不說話了。


    梁玉琢見她一臉惱怒,冷笑道:「二郎當時才多大,兩歲多。兩歲多的小娃娃,沒人帶著他,他能跑多遠?我阿娘恨不得把二郎拴在褲腰上,怎麽可能放任他一個人亂跑!便是不說落水的事,梁同上迴騙二郎去廢園,我們滿村的找,可他卻心安理得跑到別處去玩,將二郎一個人丟在廢園。若不是廢園如今住進了位老師傅,隻怕二郎餓死在廢園也沒人會找到!」


    下川村的廢園薛家人都是知道的。如今聞言,都有些吃驚。


    「小丫頭片子,黑的白的張口既來。」薛允媳婦啐了一口。


    梁玉琢瞧著一屋子的薛家人,心底發寒。她本就不是真為了那點錢來的。秦氏念著那些銀錢,是因為心底還記著男人的死是為了救薛瀛。梁玉琢過去一直覺得,薛家肯出這筆錢,該說是出於人道主義層麵給予梁家的補償,多少都是個意思。可如今,聽薛允的那一番話,隻覺得心冷。


    「我阿爹若是泉下有知,知道自己當時救了白眼狼,不知會不會懊悔。早知會落得今日的田地,想來我阿爹也不會衝上去救人,不過是打死個小輩,薛家這麽多人估摸著多一個人少一個人是毫不在意的。」


    梁玉琢這話其實已經發了狠了。薛家的冷血,在她看來,已經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可當初兩家不過是口頭上的一個約定,梁家也拿不出什麽實質性的證據要求薛家給錢,一切隻能憑著對方良心。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琢玉成妻 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畫淺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畫淺眉並收藏琢玉成妻 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