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戶姓薛,和裏正家是同族。自從梁文出事後,薛大戶一家就急忙搬到了縣城,盡管村裏的學堂依舊照辦,薛大戶也給聘了先生,可他們一家卻是怎麽也不迴下川村裏。這一年多以來給秦氏的銀錢,也都是叫家裏下人送去的。


    薛家春天的時候老太爺沒了,家裏頭鬧得厲害,好在沒分家,可先前答應給秦氏的銀錢卻在這次爭執中統一決定停了。


    薛家打的主意是秦氏一個婦道人家即便吃了虧,也沒什麽辦法。薛家的那位乖孫雖然有心為梁文的寡妻幼子多爭取,卻還是拗不過家裏長輩的意思,隻好將自己關在房間裏悶了好幾日。


    不光是他,就連薛家其他人都沒料到,秦氏雖然沒什麽能耐,她跟梁文生的那個女兒卻找上了門。


    門房滿臉驚愕地把門外人的身份同家裏的主子們一說,一屋子的薛家人都愣在了那裏。半晌,還是叫門房把人請了進來。


    梁文死了已經有一年多的時間,薛家人早不記得梁家的女兒長什麽模樣了,過去時常去下川村的下人倒是認得那張臉,瞧見人進門趕緊就去通報了小主子。


    薛瀛跑到正廳的時候,正好聽見裏頭傳來的陌生的聲音。


    「……二郎如今不過三歲,薛家就停了先前答應的銀錢,可是覺得我阿爹已經屍骨寒了,便想欺負我孤兒寡母不成?」


    薛家如今的當家人是老大薛允,是已經過世的薛老太爺的長子,當初闖禍的薛瀛是二房的兒子。


    薛允當家做主後,就和兄弟幾個商量了一番,將答應給梁文遺孀的銀錢停了。


    原本打定的主意是孤兒寡母的不敢上門來討說話,也就省了這筆錢。卻沒想到還真的會有人上門來。


    看著站在正廳內,身形小小,卻滿臉鄭重的梁玉琢,薛允瞪圓了眼睛。


    就在二房媳婦輕撫胸脯,壓低了聲音同二房老爺說小丫頭看著年紀小 ,嘴巴卻厲害的時候,薛瀛幾步從外頭跑了進來。


    「梁家妹妹,答應的銀錢我會派人送去下川村的……」


    薛瀛進來的突然,把薛允氣得拍了桌子:「四郎!誰許你在長輩麵前胡亂下決定的!」


    被大伯訓斥,換作往日,薛瀛早低了頭退到一邊不再說話,可瞧著梁玉琢在跟前,他咬了咬牙:「大伯,這事本就是我的錯,梁先生喪命留下家中孤兒寡母,我們理當照顧……」


    「就算要照顧,那也不該是我們薛家來出這個錢!」薛允大怒,「打死梁文的人如今已經被今上下旨斬首,要錢找他要去!」


    「我阿爹方出事時,村裏的意思本就是想讓薛家大伯找他們賠償!」梁玉琢隻當沒看見薛允眼中的煩躁,抿了抿嘴唇,一字一句道,「當時全村的意思都是如此,是薛家忌憚縣老爺的勢力,主動提出每月給我家銀錢,直至二郎及冠的。」


    薛瀛一聽提到了「忌憚」,更是當即想起了事情發生那時對方的氣勢洶洶,下意識地腿軟,好不容易稍稍迴過神來,眼前瞅見梁玉琢看自己的眼神,頓覺羞愧。


    上一任的縣老爺本就是個地痞出身,因了裙帶關係,才捐了個縣官的職位,在任那些年,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更是同縣中各地的鄉紳地主聯合起來,欺壓百姓,橫行霸道。


    薛瀛年紀輕,正是氣焰旺的時候,無意間得罪了人哪裏會想得那麽清楚。等對方出手的時候,才發覺大事不好,偏生對方橫行慣了,根本不把人命放在眼裏,梁先生就那樣活生生地在他麵前被打趴下,最後隻剩一口氣,還沒等找來大夫,已經咽氣而去。


    事後薛老太爺大怒,下川村的百姓也氣憤不已,紛紛決定去說理。還是大伯他們怕招惹是非,這才將事情草草了解,並應允秦氏,日後月月給她們孤兒寡母送上銀錢。


    想到這裏,薛瀛抬頭就要開口求情:「大伯……」


    「閉嘴!」


    薛瀛愣怔。


    薛允皺眉看著梁玉琢。梁文的這個閨女,過去遇見的時候大多靦腆少言,可如今……當真是家裏造了變故,於是長大了不成?


    「琢丫頭,你阿爹的死,的確是我們薛家的過錯。可四郎為此已經將自己關在家中一年有餘,我們薛家也給了你阿娘一年多的銀錢,真要說起來我們已經做足了誠意。」


    梁玉琢不說話,沉默地看著薛允。


    「再者說,你阿爹的死,到底不是我們薛家動的手。倘若你阿爹自己沒有逞英雄,如何會被四郎連累到。」


    如果說前麵的話,薛允是在推卸責任,那到這一句,簡直已經是無恥之極。


    薛瀛是讀書人,自然聽得明白其中的意思,當即睜大了眼睛就要開口反駁。薛家二房卻突然一把將人拉過,捂著嘴不許他再說話。


    梁玉琢微微眯起眼,將正廳內的薛家人都掃了一眼,笑道:「我記得薛家同裏正爺爺他們是同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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