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道偉和張瑜溫不動聲色地瞄了眼坐在他們對麵的固林勇後,但見固林勇麵色微沉,何道偉和張瑜溫暗自思量了一番後,又不動聲色地互相對視一眼,兩人眼中均有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估摸著固林勇的意思,在短暫的沉默後,何道偉便又繼續看向坐在他上首的陳陽和季雲,絲毫不懼地反駁:“即便儒德太子的血脈不曾遺失……可區區初生嬰孩兒,即便立他為儲、傳他皇位,他又能為我大梁的江山社稷做什麽?”


    張瑜溫這次則是十分簡潔明了地道了句:“本官複議何大人之言。”


    然後……站在儒德太子這一陣營的陳陽和季雲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反駁……


    留在憶舒殿外殿的大臣雖不算多,甚至還有一大部分人基本上是保持沉默以對的態度,但餘下的那幾個活躍的卻是各執己見,以至於一時間殿內吵嚷不休……


    冷晴卻不理會那些各執己見、爭論不休的大臣,而是緩步走到坐在固林妤那一邊的梁笙瀟麵前,靜靜地居高臨下地看著端坐在梨花木太師椅上的梁笙瀟……


    坐在梨花木太師椅上的梁笙瀟亦微微昂著脖子,靜靜地與站在他麵前的冷晴對視著……


    在這一刻,周圍的一切仿佛瞬間暗淡無光……


    在這一方天地裏,仿佛隻剩下他和她……


    可是……從什麽時候起,他和她……竟有了這種相顧無言、咫尺天涯的感覺……


    在滿殿的吵嚷不休中,就見站在梁笙瀟麵前的,麵色淡然的冷晴輕啟唇瓣,如此聲音清淡地發問:“瀟親王,不知您對皇上的遺命,可有異議?”


    冷晴此問一出口,之前還吵嚷不休的幾位大臣一時間皆十分默契地安靜了下來。


    隻是一個唿吸的時間,殿中眾人就已盡皆將視線聚集在了梁笙瀟身上……


    雖然殿中眾人神色各異,此時卻均是一副靜等梁笙瀟迴答的態度……


    殿中主位上的兩張金座中,端坐在右側那張金座上的肖婷唇畔始終掛著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一副“任你們如何吵鬧,都與本宮無關”的淡然態度……


    而端坐在主位上的另一張金座上的固林妤……雖然她的麵色也是始終一派淡然,但從她那緊握著扶手、脊背僵直的姿勢上看,其內心的緊張已然顯露無疑……


    殿中其餘人等,無論他們麵上擺出一副什麽樣的態度,但他們的內心深處都無疑是在緊張著的——這可是繼承皇位的大事,是國之大事!關乎國之生計!!他們能不緊張嗎?!!


    而在滿殿麵上或裝淡定或端著嚴肅、但內心卻都無比緊張的人裏,唯有站在梁笙瀟麵前的冷晴是真正的表裏如一,是真的很淡然——


    冷晴不僅僅是臉色淡然如風,就連內心……也是一派淡然、淡定。


    雖然這個問題是由冷晴提出來的,看似是冷晴在詢問梁笙瀟,但對於梁笙瀟的迴答,冷晴心中其實早已所有預料,所以冷晴真的沒什麽好緊張的——


    因為冷晴相信,相信她自己的判斷,也相信……他……


    而那廂,在滿殿轉瞬沉寂下來的死寂中,麵對冷晴語氣平淡的詢問,坐在梨花木太師椅上的梁笙瀟沉默地昂頭看著冷晴半晌兒,最終緩緩搖頭:“沒有……”


    於是,麵色淡然的冷晴抿唇笑了,追問:“那瀟親王這就是同意了皇上的安排,同意在將儒德太子遺失的血脈尋迴後,絕不霸占皇位,會主動讓位咯?”


    看著冷晴那微微含笑的嘴角,梁笙瀟竟覺得有些恍惚……上一次看見她這樣笑……是什麽時候?


    繼續抬眼,對上冷晴那不含半分笑意的清冷視線,梁笙瀟沉默須臾,最終緩緩點頭,給出一個言簡意賅,但無比肯定、甚至是堅定的:“是。”


    熟料,梁笙瀟這個“是”字才出口,與梁笙瀟同坐在固林妤這一邊的固林勇就倏然站起身,聲色俱厲地朝著梁笙瀟嗬斥道:“瀟兒你也跟著胡鬧!!”


    自冷晴開口後,同樣沉默下來的,坐在固林勇上首的成遠這會兒卻是眉眼含笑地看向固林勇,語氣淡淡地道:“固大人何必如此激動?真要論起來,無論是儒德太子還是瀟親王,不都是你們固家的外孫嗎?即便有朝一日瀟親王退位,儒德太子的子嗣繼位,隻要固家一如既往的忠勇,固家在朝中的地位依然不會有任何改變,不是嗎?”


    麵對成遠的突然開口,固林勇沉默了兩秒後,才居高臨下地斜睨著成遠,如是反駁道:“丞相所言差矣!若是儒德太子的血脈近幾年內就能尋迴,到也還來得及教導他為君之道。可若是十年、二十年後才尋迴來呢?屆時早已錯過了最佳的教導時期,性情已定,再難更改。難不成……丞相還要讓一個從鄉野之地長大的孩子來做我大梁的君主??”


    固林勇話才說完,何道偉就忙不迭地附和道:“固大人此言甚是有理啊!”


    張瑜溫也緊跟著附和:“正是!更何況,瀟親王如今已二十有餘,無論是哪一方麵的處事能力,都要遠強過區區嬰孩兒啊!!”


    這廂,仍舊站在梁笙瀟麵前的冷晴聞言,迴身四顧,唇角的那抹微笑依然噙著,麵上神色依然一派淡然,語氣亦依然隨意如初:“諸位大人何必急著在此唇槍舌劍?眼下最該考慮的,難道不是皇上的身後事嗎?皇上才駕崩,諸位大人就在皇上的遺體前吵得不可開交,也不怕寒了皇上的心……”


    冷晴話才說完,話音尚未落,就聽得坐在肖婷那一邊的固林豐一派嫌棄地鄙夷道:“本官已經忍你很久了!你算個什麽東西!一個至今還不知道是後妃還是女官的東西,竟也敢在我們這些朝中重臣麵前指手畫腳!!”


    如此言罷,完全不給冷晴反駁的時間,話音一轉,固林豐又如是譏諷道:“從一開始你就說皇上留有遺命於你,讓你轉告。本官還是那句話,皇上駕崩前並未宣見我們這些大臣,誰又知道你轉告的‘遺命’是真是假?若你信口胡謅,我們又該如何分辨真假?


    你說皇上傳位給瀟親王,本官到還信你此言,可就算皇上沒有傳位,按理、按例這皇位也都該落到瀟親王頭上。可你卻又說皇上讓在找到儒德太子的血脈後,就讓瀟親王退位……這話都是你一人在說,連皇後娘娘都不知道,誰又敢去相信你這些話的真假?”


    固林豐話才說完,坐在固林豐的下首,與固林豐隔了兩個位子的何道偉就毫不猶豫地附和了一句:“固大人所言甚是!”


    話至此,何道偉又眯眼盯向冷晴,提出他的質疑:“當時皇後娘娘和皇貴妃娘娘皆在內殿,可你卻說皇後娘娘和皇貴妃娘娘因為爭執而都不曾聽到皇上留下的遺命……這種說法,未免也太過牽強了罷!”


    緊隨何道偉之後附和固林豐的人,自然是一直與何道偉站在同一陣線的張瑜溫——


    就聽得張瑜溫義正言辭地附和道:“正是!即便沒有聽到全部,可至少也該聽見了一二罷?可你卻說皇後娘娘和皇貴妃娘娘什麽也沒聽見……皇後娘娘和皇貴妃娘娘耳聰目明,豈會什麽都沒聽見?!”


    坐在固林豐上首的季雲見狀,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開口反駁道:“這……也許是殿中太過吵鬧,臨行之人又氣虛,聲音低微……”


    季雲這番話本就說得沒什麽底氣,後來說到最後,就連季雲自己都有些說不下去了。無奈之下,季雲隻能看向陳陽求助……


    然而之前一直和季雲一唱一和的陳陽這次卻是沉默了……


    麵對固林豐的鄙夷、麵對何道偉和張瑜溫的質疑,麵對陳陽和季禾那有些動搖的態度,麵對在場諸人那透露著懷疑的眼光……


    冷晴隻是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而後伸手入袖,從袖中暗袋裏掏出一塊金牌高高舉起,語氣無比隨意地微笑道:“這位固大人,且先不說我手中握有‘玄光’寶劍,單說我手中有這個……固大人說,我有沒有資格在諸位大人麵前指手畫腳?”


    在大梁國,隻要是在朝做事的,無論是官員還是侍衛,幾乎人人都知道——大梁國曆代皇帝正式登基以後,都有一塊由大梁禮部督造的,以純金鑄造的六邊形金牌。金牌正麵鑄造著一條腳踏祥雲的飛天金龍,反麵鑄造著當朝皇帝的名和字,以及金牌鑄造成型的年、月、日、時。而此金牌,號曰“龍牌”……


    而此刻,看著冷晴手中高舉著的那塊以純金鑄造的六邊形金牌,身為禮部尚書,曾親自參與了這塊金牌的鑄造的陳陽當場就震驚了:“這、這是皇上的龍牌!!!”


    陳陽話才出口,坐在梨花木太師椅上的成遠就當機立斷地站起身,果斷地朝著冷晴的方向跪下,口中一本正經道:“見龍牌如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在場眾人都是位高權重之輩,心中自然十分明白——既然連陳陽都認定了那是梁儒明的龍牌,那就一定是貨真價實的龍牌!!


    而龍牌雖是死物,可卻也不是什麽人都能得到的!除非是帝王親自授予,否則一旦龍牌失竊,大梁國上下所有與“官”字掛鉤的人、勢力都會在第一時間收到龍牌失竊的消息,盜取龍牌之人從此將會陷入無止境的圍追堵截、甚至是截殺……


    說起來,梁儒明將他的龍牌交給龍清的時候,早已是數月之前的事情了。


    這麽長的時間下來,身為大梁國滿朝文武中最接近皇權、也是最經常與梁儒明近距離接觸的成遠和固林勇,他們自然不可能注意不到梁儒明的隨身龍牌已經不見了……但他們,卻從未曾聽梁儒明提及龍牌失竊的消息……


    單從這一點上看,成遠和固林勇就相信——冷晴手中的那塊“龍牌”,不但是真正的龍牌,且是梁儒明親手授予冷晴的……


    因為眾人心中都十分清楚這些情況,如今又有成遠這位丞相一馬當先地做表率,於是一時間,憶舒殿內殿裏跪了一片人——


    包括固林妤和肖婷在內,梁笙昊、梁笙文、梁笙瀟、梁笙豐、梁笙吾以及固林勇、肖順、季雲、陳陽、嶽卿、何道偉、張瑜溫等人盡皆陸陸續續地朝著冷晴的方向跪了下去,口中盡皆恭恭敬敬地山唿:“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然,手中高舉著龍牌的冷晴卻是看也不看那些跪在地上的人,隻含笑看著仍舊坐在梨花木太師椅上的固林豐,似笑非笑地問:“固大人還不跪下?莫非固大人要驗一驗這龍牌的真假了才肯下跪叩拜?”


    冷晴都將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而此時殿中除了冷晴和他之外,所有人都跪下了,饒是固林豐再不情願,這會兒也隻能老老實實地雙膝跪地,口中山唿:“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廂,冷晴並未急著讓跪在地上的眾人起身,而是俯瞰著跪了一地的眾人,一本正經地道:“想來諸位大人也明白,皇上將這龍牌交於我手,就是怕在這種時候,諸位大人欺我人微言輕,不肯聽從皇上遺命行事。”


    話至此,冷晴勾唇微微笑了笑,道:“我本來也沒想將這龍牌拿來出的,可看諸位大人的意思……我今日若不將此物拿出來,隻怕皇上交代的事情,我就沒法辦下去了。所以還請諸位大人莫要怨我仗勢欺人。”


    冷晴這一番話剛一說完,最先離座下跪的成遠當即就恭順地接話道:“老臣必當謹遵皇上遺命!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原本已經有些動搖的陳陽見狀,當即不甘落後地接話道:“老臣也必當謹遵皇上遺命!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如果說一開始還有人對冷晴的話抱有懷疑態度,那麽,這會兒梁儒明的龍牌一出,又有身為丞相的成遠和身為禮部尚書的陳陽身先士卒,這一次,真的是誰也不敢再懷疑冷晴口中所謂的“帝王遺命”的真假!


    於是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在陳陽之後,是更多的“謹遵皇上遺命”的聲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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