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鞋襪脫了,我幫你上藥。”空蕩蕩的燈火通明的聚德殿裏,站在禦座前方,手拿一盒巴掌心大小,盛著顏色碧綠晶瑩的藥膏的白色瓷盒的朱梓陌如此朝冷晴命令著。


    那廂,聞朱梓陌此言,扶著她身旁那張金色雕龍禦座的扶手,右腳站在地上沒動,左腳微微踮起,將身體的一半重心轉移到了那隻扶著禦座扶手的左臂上的冷晴朝朱梓陌點了點頭,應了聲:“好。”


    如此應罷,冷晴也不矯情,直接扶著她身旁的那張金色雕龍禦座,又坐迴到了冰涼刺骨的地上,然後雙手利落地脫下了左腳上的夾棉繡鞋,又將純白的羅襪褪到了腳踝下,露出了因扭傷而有些紅腫的左腳踝。


    話說在冷晴脫下鞋襪的時候,站在一旁的梁笙瀟就默默地轉過了身去。而手裏拿著那盒顏色碧綠晶瑩的藥膏的朱梓陌見著梁笙瀟的表現,則是發出了一聲不屑的嗤笑。


    不過,朱梓陌並未出言置喙梁笙瀟的行為,隻是朝著梁笙瀟的背影嗤笑一聲,朱梓陌就撩了衣袍蹲身到冷晴麵前,用食指將那盒顏色碧綠晶瑩的藥膏挖出一些,均勻地塗抹到了冷晴那有些紅腫的左腳踝上。


    “嘶……輕點兒……”許是朱梓陌下手有些重,冷晴疼得雙眉一蹙,倒吸了一口涼氣。


    然,蹲在冷晴身前,低著頭,一手隔著半褪的羅襪抓著冷晴的左腳以防止冷晴亂動,一手為冷晴那受傷的左腳踝塗抹藥膏的朱梓陌卻是頭也不抬地迴了冷晴一句:“不用力揉,藥效短時間內無法發揮作用。”


    眉頭緊蹙的冷晴聞言,則是有些咬牙切齒地迴道:“朱梓陌,你這是赤裸裸的報複!!”


    “報複?”聞冷晴此言,眉眼低垂的朱梓陌發出了一聲不屑的嗤笑。話音一頓,又聞頭也不抬的朱梓陌語氣輕飄飄地道:“你有什麽值得我報複的?”


    因疼痛而眉頭緊蹙,撐在身側用來穩定身形的雙手更是緊握成拳的冷晴目光憤懣地瞪著蹲在她麵前的,眉眼低垂的朱梓陌,咬牙道:“你就是看我不爽。從我們第一次正式見麵時起,你就一直看我不爽。”


    冷晴話音才落,蹲在冷晴身前,低著頭,手下塗抹藥膏的動作不停的朱梓陌似在思考著什麽一般,發出了一聲綿長低緩的:“嗯……”


    如此沉吟了數秒後,朱梓陌忽而十分誠懇地道了一句:“誠然如此……”


    被朱梓陌如此坦誠的話噎了一把的冷晴沉默須臾,方如此不解道:“我一直想不通,你為什麽這麽不待見我呢?每次我想心平氣和地和你說話的時候,你總是要和我針鋒相對,弄得雙方都不高興才滿意。”難道……朱梓陌骨子裏其實潛藏著抖m心理??


    “因為你性子太倔,脾氣又臭,且攻於算計。你這樣的女人,委實不討人喜。我看你不爽,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如此頭也不抬地語氣隨意地說罷,朱梓陌手下塗抹藥膏的力道又加重了些。


    “嗷——”被朱梓陌突然襲擊,冷晴直接疼得嗷了一嗓子。隨即,冷晴又朝朱梓陌憤怒地咬牙切齒:“朱梓陌!嘶……天道好輪迴,你會遭報應的!”


    麵對冷晴的憤怒,手下用力地揉搓著冷晴那受傷的左腳踝,將冷晴疼得幾乎渾身顫抖、牙關緊咬的朱梓陌語帶笑意地接話道:“該遭報應的人是你罷?長兄如父,長姐如母。如今你‘姐姐’下落不明,我這個‘姐夫’可是既當爹又當娘,有你這麽跟你‘爹娘’說話的閨女嗎?”


    “……朱梓陌,做人不能像你這樣不、要、臉。”咬牙蹙眉地沉默須臾,被朱梓陌的話噎住的冷晴方如此鄙夷出聲……臉皮厚成朱梓陌這樣的……也是沒誰了!


    “又對你的‘爹娘’直唿姓名,你真的會遭天譴的。”頭也不抬地語氣隨意地說罷,朱梓陌手下又加重了些力道。


    這一次,冷晴疼得額間冷汗都滲出來了,口中“嘶嘶……”地直倒吸涼氣,唇瓣闔動數下,卻因疼痛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半晌兒,額間布滿冷汗的冷晴才咬牙切齒地恨道:“要是有天譴,我一定拉著你一起!!”


    冷晴話才出口,蹲在冷晴麵前的,先前一直垂著頭為冷晴受傷的左腳踝塗抹藥膏的朱梓陌這會兒終於抬頭睨了冷晴一眼。


    和目光憤懣的冷晴視線相接,朱梓陌抿了抿唇,似笑非笑道:“我好心迴來接你,你就這麽待我?真是……最毒婦人心呐……”


    如此言罷,朱梓陌那隻隔著半褪的羅襪抓著冷晴的左腳的手掌更加用力地鉗製住冷晴的左腳,緊接著,朱梓陌另一隻手使力在冷晴左腳踝上狠狠一揉……


    “嘶……朱梓陌你大爺!!!!”一聲痛徹心扉的嘶嚎響徹整座聚德殿……


    猝然聽見冷晴這一聲痛徹心扉的嘶嚎,一直背對著冷晴站在一旁的梁笙瀟因不明就裏,便倏然轉身看向了冷晴……結果……


    在看見冷晴仍然坐在冰涼刺骨的地上,褪下的鞋襪尚未穿迴去,瑩白的纖足尚有一半裸露在外時,梁笙瀟麵色一紅,又倏然將身子轉了迴去……


    而另一方……


    在冷晴的嘶嚎聲中,蹲在冷晴麵前的朱梓陌收起那盒顏色碧綠晶瑩的藥膏,施施然站起身,抖了抖衣袖,語氣淡淡地朝仍舊坐在冰涼刺骨的地上的冷晴道:“行了,別嚎了,不就正下骨嗎?習武之人所經曆的苦痛比正骨不可怕嗎?你至於痛成這樣?”


    一聽朱梓陌這話,坐在冰涼刺骨的地上,正“嘶嘶……”地直倒吸涼氣的冷晴微微一愣,隨即冷晴詫然抬頭看向站在她麵前的朱梓陌,問:“什麽意思?我踝關節脫位了?”


    冷晴真的很詫異——


    因距骨體處於踝穴中,周圍有堅強的韌帶包繞,牢固穩定,故單純的踝關節脫位極為罕見,多合並有骨折……


    她剛剛不過是被重力帶著摔到了地上而已……因此而扭傷了左腳踝她都覺得很詫異了,結果還不是……竟然是踝關節脫位了?!!開玩笑呢!!


    而麵對冷晴的詫異,朱梓陌則垂著臉,眼神淡淡地看著冷晴,似笑非笑道:“你真當你那一下摔得不嚴重嗎?摔倒的時候,左腳踝恰好撞到禦座的踏腳上了罷?踝關節有些脫位,剛剛給你矯正了。你運氣可真不好,單純的踝關節脫位這種情況可不常見。”


    耳聽著朱梓陌最後那一句似調侃又似嘲諷的話語,坐在冰涼刺骨的地上的冷晴忍不住自嘲地抿唇笑了笑,道:“我的運氣……的確不怎麽好……”自從來了這個異世,她的運氣似乎一直都那麽差,想做的事情……一件都沒有做成過……


    話音一轉,忽又聞冷晴如此似歎非歎地道:“我就說你今天怎麽那麽多話,還有閑情逸致調侃我。不過……下次麻煩你直接動手,轉移注意力這招……有時候會適得其反的。”


    冷晴話才說完,朱梓陌便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追問:“你還想有下一次?”


    被朱梓陌這句追問噎了一把,冷晴短暫的沉默須臾,方如此一臉黑線又頗無奈地道了一句:“算了,當我沒說……”


    朱梓陌到是沒有和冷晴糾結,而是轉移話題地問:“自己能站起來嗎?”


    迴答朱梓陌的,是冷晴堅定有力的一聲:“能。”


    將褪下的鞋襪重新穿好,又理了理被掀起來的裙擺,冷晴方抬手扶住她身旁那張金色雕龍禦座的扶手,手臂用力,以沒有受傷的右腳為支撐點,冷晴的確憑借她自己的能力站了起來……隻是冷晴額間也因此沁出了一層薄汗……


    等到冷晴站穩了,麵色淡然的朱梓陌方又繼續開口問道:“還能自己走嗎?在此處耽擱了如此久,該去憶舒殿走一趟了。再不出現……隻怕就……”趕不及了……


    聞朱梓陌此問,冷晴嚐試下地轉動了下左腳踝,發現左腳踝雖然還有些酸痛,卻也沒之前那麽痛了。輕輕地踏在地上使了使力……還好,能站穩,也不怎麽痛……


    遂,冷晴朝朱梓陌點了點頭,如實答道:“雖然還有些不舒服,不過應該沒什麽大問題了。反正皇上給了我在宮中乘轎輦的權利,這會兒到也能用上了。走吧。”


    如此言罷,冷晴也不等朱梓陌和梁笙瀟,兀自邁步就朝著禦座前的台階走去……嗯……反正以她現在的行走速度,朱梓陌也好梁笙瀟也罷,她就是提前走出去一百米,他們二人也能速度地追上來的……


    不過,朱梓陌和梁笙瀟到是十分默契地誰也沒有走到冷晴前麵去,而是一左一右地走在冷晴身側,沉默地陪著冷晴慢騰騰地朝著聚德殿殿門的方向走去……


    從禦座上的台階走到禦座下的丹陛上,再從丹陛上走到丹陛下的大殿裏,再走到大開著的殿門前……冷晴覺得時間仿佛過了一個世紀之久……


    之前冷晴隨梁儒明進入聚德殿的時候,外麵的天色不過剛剛入夜,天色並未完全黑沉下來。而這會兒,隻是站在聚德殿門前,就能看見,殿外的夜空已漆黑如墨,空中一輪將圓未圓的冷月懸在天際,周圍拱繞著數點寒星……


    今夜的月……看著格外淒冷啊……


    而梳著望仙髻,髻上簪著一支純黑水晶參銀發簪,並幾朵素淨的天藍色珠花,耳戴一對銀累絲耳墜,穿一身天藍色霓裳衣,胸前係著深色紅的曳地絲帶,腳踩深紅色錦鯉繡鞋的冷晴卻迎著殿外那淒冷的月色,腳步不停地朝前走去……


    越是靠近聚德殿那大開的殿門,殿中地龍起到的作用就越低,就越能感覺到殿外唿嘯而過的冷風有多寒涼……


    冷晴是個畏寒的體質,而偏偏……她今日穿的這一身霓裳衣的衣料是以絲綢為主,雖然層層相疊的衣裳厚度足夠厚,可是卻完全起不到抵禦寒風的作用……若是就這樣踏出殿去,冷晴覺得……她肯定會被外麵的寒風冷死……


    比起去殿外吹寒風,冷晴自然更願意呆在這燒了地龍、環境溫暖宜人的聚德殿裏。可這會兒冷晴可沒那麽多選擇……


    之前,梁儒明倒下去時的情景,冷晴可是印象深刻。


    也許那時候梁儒明拿東西砸馮謹行幾人,隻是做樣子給殿內那些百官們看,意借此來表明他維護冷晴的決心。可後來梁儒明的猝然倒下……


    冷晴看得出來,那絕不是梁儒明在做樣子……


    說起來,以梁儒明如今的年紀,身體情況本就每況愈下,而在這個醫學科技如此落後的異世,也許梁儒明現在隨便染上一個風寒都能要了他的命。而偏偏……


    梁儒明此前還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接連受到精神上的衝擊,還為此大病一場……梁儒明醒來後又沒有好好休養,反而勞心費神地布置一切……隻怕如今……


    梁儒明的精神和心理承受力已經到極限了……


    也許……這一次梁儒明倒下了……就真的再也……起不來了……


    所以冷晴現在必須趕去憶舒殿,必須趕在梁儒明真的倒下之前,見到梁儒明……


    所以,別說殿外刮著寒風,就是天上下刀子,冷晴都必須義無反顧地踏出聚德殿……


    然,就在冷晴帶著義無反顧的決心準備踏出聚德殿的殿門的時候,走在冷晴右側的梁笙瀟忽然將他肩頭披著的那條青灰色披風解下遞到了冷晴麵前。


    在冷晴止步轉眼看向梁笙瀟時,就見梁笙瀟抿了抿唇,有些躊躇地溫聲道:“外麵寒風冷冽,我沒找到你的披風,想是被宮人收下去了。你先將我的披風披著罷。”


    冷晴的性子可謂是天不怕地不怕,唯獨這畏寒的毛病……讓冷晴格外頭疼。


    雖然她並不想再和梁笙瀟有什麽牽扯,也不想欠梁笙瀟任何人情……但冷晴可沒有自虐的愛好,既然梁笙瀟這會兒主動將他的披風遞了過來,冷晴也不會死要麵子地去拒絕……大不了……以後找機會還了梁笙瀟這份人情就是了……


    然,就在冷晴想要向梁笙瀟道謝並接下梁笙瀟手中的披風時,站在冷晴左側的朱梓陌卻忽然開口道:“多謝瀟親王美意。不過不必了,有我這個姐夫在,何須麻煩瀟親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權傾帝凰之永夜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秦墨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秦墨兮並收藏權傾帝凰之永夜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