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朝陽下,被裝飾成靈堂的太子府正殿外的一處無人的角落裏,梁笙昊負手側身而立,微微側頭,神色冷淡地看著姿態恭謹地站在他身後側的季禾,冷笑道:“隻要不是個蠢的,但凡有點腦子的,現在隻怕都在懷疑她了。就連萬事不理的大皇姐都懷疑到她身上了。”


    “誠然如此。”梁笙昊話才說完,季禾就深以為然地點頭附和了一句。


    隨即,又聽得唇畔始終噙著一抹微笑的季禾如是溫聲分析道:“下臣也深覺她定然是知道的。也許……所謂的‘下落不明’就是她一手操縱的也不一定……”


    聞季禾此言,梁笙昊頗覺有理地點了點頭,但出口的聲音冷淡依舊:“這一點,本王也想過。但她口風甚嚴,本王幾番試探,她都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正麵對答。”


    “如此,就更加可以肯定她定然是知道的了。如若不然,她何不幹脆利落地迴王爺一句‘不知’?”迴以梁笙昊的,是季禾措辭篤定的溫聲淺笑。


    耳聽著季禾的猜測,梁笙昊到是沒有任何惱怒的跡象,反到心平氣和地如是道:“她不肯說……其實也是一樁好事……”


    聞梁笙昊此言,雙手攏在身前的廣袖裏的季禾不由得蹙了蹙眉,望著梁笙昊的側影不解道:“王爺難道不想將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的遺孤尋迴來嗎?對方下手太狠,僅半夜時間便讓隨同太子妃前去臥佛寺的一幹宮女侍衛幾乎無一活口……


    而僅有的幾個活口要麽被嚇得神思瘋癲、言詞顛三倒四、混亂錯綜,要麽幹脆一問三不知……但無論是誰,身上都負了傷,或輕或重。唯有她一人平安無恙地逃下了山……王爺就不奇怪她是如何憑一己之力逃出生天的嗎?”


    話至此,季禾頓了頓話音後,方又繼續蹙眉徐徐道:“假設她真的是知情者的話……如今明麵上的知情者隻有她一人,王爺若不從她這裏下手,隻怕……”


    季禾沒有將這個“隻怕”說完,但季禾知道,梁笙昊定然是明白他的用意的。


    然,麵對季禾這一番論斷,負手側身而立的梁笙昊卻是緩緩搖了搖頭,聲音淡然地道:“不,她越是如此嚴守口風,本王到越是不著急知道了。這至少證明了那兩個孩子還活著,否則她也無需如此費心隱瞞了。更何況……”


    斜斜地睨了眉頭微蹙的季禾一眼,梁笙昊忽而勾唇一笑。


    旁的人笑起來,大多是或溫柔或溫和或舒心的,再不濟,旁人看在眼中至少也知道那是正常的笑容,不是冷笑或諷笑。


    而梁笙昊仿似天生就生了張冷臉,即便是最正常的笑容……竟也笑得一派冷淡……


    就見梁笙昊勾唇一笑,難得語帶笑意地緩聲道:“她口風越是嚴謹,知道的人就越少,對那兩個孩子而言就越安全。畢竟眼下可不止本王一方人馬在尋找那兩個孩子的下落,可是有人比本王更加瘋狂地在搜尋呢!


    因此,本王思忖再三,覺得本王到也不是非要知道那兩個孩子的下落不可。本王隻要知道他們如今還平安地活著,知道太子大哥的血脈沒斷,就足矣。至於旁的事情……反正他們如今如此年幼,尚且嗷嗷待哺,本王也不能指望他們能幹出什麽大事。”


    話至此,梁笙昊唇邊的笑容更加深了,連說話的聲音,都比平時少了幾分冷意:“如此,到不如就這樣先藏著,保一個平安,待他日他們長大成人了再圖他計。”


    如此言罷,梁笙昊還心情頗好地朝季禾問了一句:“你覺得呢?”


    季禾能怎麽覺得?自然是朝梁笙昊垂首一禮,恭恭敬敬地順著梁笙昊的話答道:“王爺深謀遠慮,下臣佩服。”


    一聽季禾這話,梁笙昊唇邊的笑意又斂了迴去,轉瞬又恢複到了之前那副冷淡的神色,口中亦是聲音冷淡地說著:“拍馬屁的話,在本王這裏不管用。”


    被梁笙昊如此明顯地嫌棄,季禾卻不羞不惱,依舊笑得一派溫文有禮:“但是場麵話還是要說一說的,這是為臣之道啊。”


    梁笙昊身為堂堂親王,自然不會和季禾在這種根本就不算問題的問題上糾纏。


    是以,季禾話才說完,就聽得梁笙昊當即就錯開話題地冷聲問道:“聽說……你那日還托她給大皇姐帶了一封手書……”


    “是。”梁笙昊話音尚未落,季禾就如此幹脆利落地應下了。幹脆利落得完全就是一副沒打算隱瞞的態度。


    聞季禾此言,負手側身而立,微微側頭,神色冷淡地看著姿態恭謹地站在他身後側的季禾的梁笙昊當即就冷聲斥道:“你到是膽大包天——竟敢越過本王去聯係大皇姐!!”


    梁笙昊身為堂堂親王,即便不故作那等怒目而視的姿態,一旦嚴肅起來,也隻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


    然,雙手攏在身前的廣袖裏的季禾聞言,麵上卻依舊笑得一派溫文有禮,沒有半分懼意:“王爺想是誤會了,下臣隻是寫了些無關緊要的話托她帶給長公主罷了,下臣並未向長公主透露任何有價值的消息。”


    “但你卻讓大皇姐知道了你還活在這世上。”季禾話才出口,麵色冷然得幾乎凝結成霜的梁笙昊就如此冷言斥責出聲了。


    然,聞梁笙昊的斥責,季禾卻是眯著眉眼地輕聲笑了起來:“下臣還能苟活於世,不都是托的王爺的福嗎?若不是王爺在巡視隊伍裏安插了人手,那日……下臣隻怕也該陪著太子殿下同赴黃泉,也不可能有今日站在王爺麵前的這一天了。”


    話音一轉間,但見季禾斂了唇邊輕笑,麵色森然地冷笑道:“既然老天留了下臣一條賤命,下臣自然要好好利用。下臣人微言輕,雖奈何不得那邊那位,但逮著機會添些堵這種小事,下臣還是會不遺餘力的。”


    聞季禾此言,梁笙昊臉色不大好地沉默了兩秒,而後如此蹙眉冷聲道:“你隨性而為,又可知你此舉會給大皇姐帶去怎樣的麻煩?!”


    這雖是一個問句,但梁笙昊完全沒有讓季禾迴答的意思。


    因為此問才一說出口,梁笙昊隻是歇了口氣就又冷聲續道:“你且記著,你雖是父皇的人,但如今你還欠著本王一條命。你要如何對付那位,那是你的事,本王不會過問。但……你若是敢做出會累及大皇姐的事情,本王第一個饒不了你!!”


    麵對梁笙昊如此直言不諱的威脅,雙手攏在身前的廣袖裏的季禾反到是再次微微笑了起來:“王爺無需多慮。王爺想要護長公主周全……下臣……也是如此……”


    “今日大皇姐也會來,屆時你站遠一些,別讓大皇姐注意到你。前幾天大皇姐才進了一次宮,已經被盯上了,你別再徒惹麻煩。”略帶著些不滿與警告意味的話語,從負手側身而立的梁笙昊口中不疾不徐地吐出。


    雙手攏在身前的廣袖裏的季禾依舊微微淺笑,略垂首,聲音溫和地道:“王爺又多慮了。下臣既然敢來,自然是做了完全的準備的。屆時下臣將這張臉一換,人山人海之中,長公主又豈能認出下臣呢?隻怕屆時連王爺都分不出誰是下臣了。”


    見季禾說得如此胸有成竹,梁笙昊到也不潑季禾冷水,隻是扯了扯嘴角,冷聲道:“你這手易容的本事到是學的頗好。”


    迴以梁笙昊的,依舊是季禾那不卑不亢的溫聲笑語:“若不是學了這手改頭換麵的本事,下臣如今又豈有那個能耐在宮裏行走?旁的不說,就憑下臣這一張臉……那邊那位……隻怕也不會放過下臣在這世上蹦躂的。”


    話至此,季禾頓了頓話音後,複又有些無奈地笑歎道:“說起來,那日若不是為了同她搭話,讓她相信下臣,下臣可不會如此輕易地除去易容,讓她知道下臣還活著。”


    “這些事,你自己心中有數就好。你知道的,隻要不給大皇姐惹麻煩,本王是不會插手的。”對於季禾此言,梁笙昊麵上一副不予置評的態度,說話的語氣也頗為隨意。


    話音一轉,忽聞梁笙昊如此蹙眉不解道:“對了……你說她剛剛怎麽這般急衝衝地就走了?可是本王哪裏沒說對??”


    聞梁笙昊此言,雙手攏在身前的廣袖裏的季禾很是沉默了一會兒,才抿唇一笑:“王爺……您如此指桑罵槐地鄙夷她的智商,連下臣都聽出來了,她又豈有聽不出來的道理?當然了,下臣相信王爺此乃無心之舉,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她定然是惱了王爺了。”


    聽罷季禾這番解釋,負手側身而立的梁笙昊默默地扭頭望向了某人之前離開的方向……


    默然半晌兒,梁笙昊才淡淡地收迴視線,繼而微微搖了搖頭,冷聲道:“難怪她剛剛說她原以為本王是個磊落之人,今日才知本王竟有此等喜愛拐著彎兒罵人的愛好……嗬……本王也是今日才知……她竟如此小氣。”


    聞梁笙昊此言,季禾唇邊的笑意越發深刻了一些,語氣甚是隨意地附和道:“雖胸有丘壑,卻終究是女兒身,言行舉止間自然難免帶著些女兒的情緒。”


    “你說……”季禾話落後,梁笙昊略一沉吟,繼而如此蹙眉問道:“世間女子千萬,父皇為什麽偏偏就挑中她了呢?”


    “這個……”麵對梁笙昊這句問詢,季禾明顯地猶豫了。


    見季禾如此猶豫不決,梁笙昊到也不出言催問,就那麽神色冷淡地斜睨著季禾。


    畢竟是從生死線上走過來的人,季禾私心裏其實並不如何畏懼梁笙昊,隻是……被梁笙昊那冰冷的眼神盯著……季禾仍是覺得渾身寒毛直豎啊!!


    季禾忍不住暗戳戳地想:大抵被毒蛇猛獸盯著……就是這種感覺了罷?!


    思及此,季禾幹脆抬起雙臂,以左手壓右手,掌心向內地朝著站在他對麵的梁笙昊深深一揖,果斷地道了一句:“還請王爺恕下臣無可奉告。”


    見季禾憋了半天卻隻憋出這麽一句話……梁笙昊一時間也是頗覺無言以對……


    默然數秒,負手側身而立的梁笙昊方冷聲道:“你如此直言,就不怕本王發怒嗎?”


    麵對梁笙昊的冷言冷語,朝梁笙昊躬身行禮的季禾站直了身體,繼續將雙手攏在身前的廣袖裏,唇邊始終笑意淺淺:“下臣以為,王爺若想日後能為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報仇雪恨,就不會隨意處置下臣的。畢竟……”


    話音刻意地一頓,就見季禾唇邊的笑意越發深邃,笑得連眼睛都微微眯了起來:“下臣可是知道太多秘辛了……有這些秘辛在手,王爺非但不會對下臣下手,反而會下足功夫保護下臣這條小命,以期日後能……”


    “夠了。這些話,你我心照不宣便可,日後不要隨意說出口,以免惹禍上身。”不待季禾將話說完,梁笙昊就如此冷著臉,壓低了聲音地截斷了季禾的話。末了,梁笙昊似還覺得不夠,又冷聲補道:“記住禍從口出。本王能救得了你一次,不一定能救你第二次。”


    “下臣明白。下臣也隻是在王爺麵前才敢如此大放厥詞罷了。”笑看著梁笙昊,季禾的聲音溫和依舊。


    “行了,你且退下罷。她這會兒應當已經迴到靈堂前了,本王若再不迴返,就該惹人生疑了。”如此不冷不淡地言罷,也不等季禾說話,梁笙昊就邁步朝著來時的方向走去了。


    梁笙昊身後,季禾仍是依禮朝著梁笙昊作揖道:“是,王爺,下臣告退。”


    再說另一方……


    冷晴撇下梁笙昊獨自返迴靈堂門前的時候,遠遠地,冷晴就看見站在靈堂大門外的梁笙瀟正側眸凝視著她的方向。


    待到冷晴走到梁笙瀟麵前了,冷晴分明瞧見梁笙瀟看著她的眼神充滿了關切,似有滿腹之言。但在和冷晴視線相接時,梁笙瀟卻隻是抿了抿唇,又不發一言了。


    冷晴見狀,不喜不怒,麵容平靜地繼續往前邁步。


    就在冷晴和梁笙瀟擦肩而過的下一瞬,卻見,一身素服的梁笙蘭被六名同樣身穿素服的宮娥簇擁著自太子府府門的方向嫋嫋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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