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明亮的憶舒殿內殿裏,站在龍床前的冷晴雖居高臨下,卻麵色無比認真地看著躺在龍床上的眉頭微蹙的梁儒明。


    安靜的殿宇內,但聞冷晴如此字句清晰地說道:“皇上,臣能明白皇上想念孫兒的心情,但……皇上應該比臣更明白兩個孩子如今的處境。若皇上希望兩個孩子能平安長大,臣還請皇上不要打聽為好。兩個孩子的下落知道的人越少,兩個孩子才能越安全!”


    躺在龍床上的梁儒明聞言並未惱怒,隻是苦笑道:“罷了……不說……便不說罷,朕也是關心則亂了。不過……”話音一轉間,但見梁儒明忽然麵色肅然地看向冷晴,如此蹙眉問道:“除你之外,還有誰知道這件事?”


    “關內侯和一位大夫。”站在龍床前的冷晴很坦然地迴答了梁儒明的問題。


    躺在龍床上的梁儒明聞言,麵色顯得有些若有所思地接話道:“關內侯知道了到也無妨……隻是……那個大夫是何人?”


    “是一位來自民間的大夫……雖然來自民間,但他的醫術絕對不遜於禦醫院的那些禦醫們!”站在龍床前的冷晴如此迴答梁儒明的問題的時候,語氣間是滿滿的驕傲和自豪,仿佛她口中所說之人不是慕子儒而是她自己一般。


    如此道罷,冷晴還再接再厲地繼續誇道:“皇上鬱積於胸,久睡不醒,禦醫院的禦醫們不敢做傷及龍體的事……當時太子殿下的靈柩即將運送迴京,許多事都需要皇上處理,臣就隻能另辟蹊徑,從宮外找了大夫來醫治皇上。就是這位大夫將皇上醫醒的。”


    耐心地聽完冷晴那充滿了褒獎之言的話後,躺在龍床上的梁儒明略一沉吟,便順著冷晴的話問道:“此人現在何處?”


    聞梁儒明此問,站在龍床前的冷晴略蹙了蹙眉,答道:“唔……聽福公公說,臣進內殿來的時候,他好像到殿外去了……”


    “你去將人尋來,朕要見一見這位來自民間的大夫。”冷晴話才說完,躺在龍床上的梁儒明便如此吩咐出聲了。


    站在龍床前的冷晴聞言,自然是幹脆利落的應了一聲:“是,皇上。”


    如此恭敬地應罷,冷晴就轉身朝著憶舒殿外殿走去……


    穿過內外殿的殿門,到了憶舒殿外殿,冷晴沒在外殿看見慕子儒的身影,隻看見了飯桌上兩碗同樣隻吃了一半的白米飯……她的飯沒吃完是因為梁儒明醒了……那慕子儒怎麽也沒吃完?她記得慕子儒一頓最少要吃兩碗白米飯來著,今天怎麽連一碗都沒吃完??


    心中如此疑惑著,冷晴腳下步子一轉就大步流星地朝著緊閉的殿門走去……


    出了憶舒殿的殿門,冷晴第一眼看見的,是沐浴著冬陽值守在憶舒殿外的禦林軍們。


    “昭儀娘娘!”那些禦林軍見冷晴打開憶舒殿的殿門出來,當即就有站得近的禦林軍朝冷晴作揖行禮,口中恭恭敬敬地問著:“不知昭儀娘娘有何吩咐?”


    張玄福說值守在憶舒殿周圍的禦林軍都是梁儒明培養的心腹,不用太過防備……


    遂,冷晴也不隱瞞那名朝他行禮問話的禦林軍,如是如實答道:“皇上醒了,要見前些天福公公帶進宮來的那位大夫,你們看見他往哪兒去了嗎??”


    那名朝冷晴行禮問話的禦林軍聞冷晴此言,當即抬手指向憶舒殿東麵的一個滿月型拱門,口中恭敬地答話道:“之前那位公子出來後就往那邊的園子去了。”


    “你們怎麽不攔著他點兒?!”那名禦林軍的話才說完,站在憶舒殿殿門前的冷晴就語氣急切地吐出了這句話,近乎責問的語氣。


    冷晴原以為慕子儒最多是跑到憶舒殿外麵站一站,透透風……誰知道慕子儒竟然真的跑出憶舒殿了!!這要是讓人發現了(來曆不明的)慕子儒……那還得了!!!


    而麵對冷晴的責問,那名禦林軍卻是十分淡定地迴答道:“昭儀娘娘請放心,能來憶舒殿這邊值守的禦林軍都是經過嚴格篩選的,懂得分寸,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而且福公公吩咐過,若那位公子隻在憶舒殿附近走動,就讓卑職們無需阻攔。”


    聽完那名禦林軍的迴答,冷晴默默地估算了一下從憶舒殿到那座園子的距離……


    末了,就聽得冷晴如是糾結道:“那座園子……似乎已經出了憶舒殿的範圍了吧?!”


    聞冷晴此問,那名禦林軍依然表現得十分淡定:“迴昭儀娘娘的話,那座園子的距離雖遠了些,但也屬於憶舒殿。那座園子是當年皇上特意為聖武賢皇後修建的,不過自從聖武賢皇後辭世後,皇上就下令,宮中妃嬪以及各宮宮人一律禁止靠近那座園子。”


    聽聞那名禦林軍這番話,冷晴剛邁出去的一隻腳又默默地收了迴來……


    那名禦林軍這番話的言外之意,無非就是說慕子儒既不是宮裏的妃嬪也不是宮人,所以這些禦林軍們也就沒攔著慕子儒進那座園子……但是……她冷晴就別想進去了……因為她可是梁儒明禦旨親封的“昭儀”啊,是“妃嬪”中的“九嬪之首”啊……


    思及此,冷晴第一次覺得“冷昭儀”這個身份好尷尬啊好尷尬……


    看了眼那座距離略有些遠的園子,又轉眼看向站在她麵前的那名禦林軍,冷晴麵色無比糾結地問對方:“呃……那豈不是連我也不能進去??”


    “這個……”也不知冷晴這個問題究竟難在了哪裏,之前一直應答得格外幹脆利落的那名禦林軍這次竟然猶豫起來了。而末了,那名禦林軍竟直接道了一句:“卑職不知……”


    冷晴也知道這些禦林軍礙於梁儒明對她的“寵愛”而不敢太過明目張膽地得罪她,所以才給了她一個“卑職不知”的聽起來十分莫名其妙的迴答。


    不得不說,若這名禦林軍遇上的是那些恃寵而驕的人,隻怕這名禦林軍今天就有得罪受了!不過這名禦林軍好運,他遇上的是冷晴,一個從不恃寵而驕的女子……


    冷晴並未為難與她說話的那名禦林軍,而是如此朝值守在她附近的幾名禦林軍說道:“罷了,我也不為難你們,你們誰方便的,麻煩去園子裏幫我把人找出來。”


    聞冷晴此言,值守在冷晴附近的幾名禦林軍對視一眼,很有種麵麵相覷的感覺……


    最後,還是一開始和冷晴搭話的那名禦林軍朝冷晴拱手作揖地行禮,措詞恭敬地答道:“迴昭儀娘娘的話,卑職們奉旨守衛憶舒殿,不敢擅離職守……”


    等了半天卻等到這麽個迴答……冷晴當即就笑了,被氣笑的:“那要不我自己去?”


    “這……”值守在冷晴附近的幾名禦林軍這次是真的麵麵相覷了。


    這廂,冷晴的視線從她附近的幾名禦林軍臉上一一環視過去,末了,冷晴看著站在她麵前的那名禦林軍,似笑非笑道:“你們又說皇上下令禁止宮中妃嬪以及各宮宮人靠近那座園子;又不肯幫我去園子裏找人……但皇上現在就要召見那位大夫,你們說怎麽辦吧?”


    麵對冷晴這番問話,值守在冷晴附近的幾名禦林軍紛紛沉默了……


    就在冷晴搖了搖頭,想要邁步離開的時候,忽然聽見她右手邊的某名禦林軍小聲地嘀咕了一句:“昭儀娘娘不是有‘玄光’寶劍麽……”


    緊接著,冷晴聽見她的右手邊又有一名禦林軍如恍然大悟般地接話道:“對啊!昭儀娘娘有‘玄光’寶劍啊!”


    耳聽著她右手邊的那兩名禦林軍這兩句簡短的對話,站在憶舒殿殿門前的冷晴卻是一臉懵逼:嗯??怎麽這些禦林軍好端端的提起“玄光”寶劍了??


    就在冷晴滿心疑惑地要開口詢問的時候,又聽見一名禦林軍十分善解人意地補充道:“昭儀娘娘入宮時間不長,許是不知道。這是咱們聖祖爺定下的規矩——手持‘玄光’寶劍者,宮內各處可通行無阻!就算是禦書房和朝堂也是可以隨意出入的!!”


    聞此言,冷晴無疑是驚訝的——


    她以為“玄光”寶劍充其量也就是“尚方寶劍”的用途了,沒想到這“玄光”寶劍在這梁蕭城裏還能當“萬能鑰匙”用啊!!


    不過……聽這些禦林軍話裏的意思……他們這是要她抱著“玄光”寶劍進去那座園子裏找慕子儒啊……


    雖然冷晴很不願意抱著那麽沉的一柄劍去找慕子儒……但是礙於梁儒明對那座園子下的禁令,冷晴最終還是隻能認命地返迴憶舒殿,將“玄光”寶劍從那隻沉香木的劍匣裏取出來,抱著沉甸甸的“玄光”寶劍去那座園子裏找人去了……


    至於冷晴為什麽不去找梁儒明解決這件事……


    雖然找梁儒明確實很簡便快捷,隻需要梁儒明說一句話這件事就可以輕而易舉地解決,但是……嗬嗬……這種小事要是還要勞煩梁儒明出手……那她也不用繼續在梁儒明身邊混了,可以直接卷鋪蓋走人了……


    等到冷晴抱著那柄沉甸甸的“玄光”寶劍在那座即便到了寒冬臘月依然鬱鬱蔥蔥、生機勃勃的園子裏找到慕子儒的時候,慕子儒正無比悠閑地躺在一株梅花樹下小憩。


    冷晴不懂賞花,隻是能憑借她那強大的記憶力記住並分辨出花的種類罷了。而憑借冷晴那強大的記憶力,冷晴認出那株梅花樹竟然是十分珍貴的“別角晚水”!!


    別角晚水,屬梅花品係中真梅係直腳梅類宮粉型的優良品種,花期一般在2月下旬至3月上旬。此種梅花複瓣性很強,一朵小小的花朵上甚至能夠達到40-60片花瓣,連雄蕊都會變成一絲絲細細的花瓣,花蕊中間還有高高的“樓閣”。香型清香幽雅,是十分珍稀的梅花品種。


    在上世紀70年代,全國觀賞園藝界的泰鬥、中國工程院院士陳俊愉曾在南京對梅花進行研究,當時他在老梅山上意外地發現了一種從來未見過的梅花,花瓣層層疊疊格外美麗。


    後來由於梅樹衰敗、梅山曆史變遷等原因,陳俊愉再次來到梅山,卻遍尋不著該品種。直到1993年,陳俊愉數次來到梅山,尋遍全山終於發現了一株,非常珍貴。


    陳俊愉愛梅,曾抒懷道:“梅誠花中之奇葩,造物之奇跡,愛之深,望之切。越研究,興味越濃;接觸愈多,感情愈加真摯。”為此,他在梅花研究上投入了畢生的精力。


    “別角晚水”的名字也大有來曆——


    1917年秋天,陳俊愉出生於天津一個士宦人家。在他4歲時,這個60餘口人、四世同堂的大家庭離津南下,在南京附近買地置業,修建了亭台樓閣,還有一座大花園。上小學時,陳俊愉放學迴家就常往花園跑,圍著花匠問東問西,學栽花、種草,久而久之,就培養了他欣賞、栽種、鑽研花卉的興趣和誌向。


    最初“別角晚水”是叫做“蹩腳晚水”的。


    “別角”,是因其開放時常有花瓣開的不完全周正,花瓣邊緣常有凹陷,南京話稱之為“蹩腳”,後來陳俊愉覺得聽起來不雅,取其諧音為“別角”;“晚”是因為它屬於晚梅,在2月下旬或3月上旬才會綻放;“水”是因為它花色水紅,碎瓣流動。


    1998年,陳院士被國際園藝學會任命為“梅品種國際登錄權威”,這也是植物領域華夏的第一個品種登錄權威,梅在外文中第一次正式以漢語拚音(mei)公之於世,“別角晚水”也成為他登錄的第一個品種。


    2006年3月,陳俊愉院士再次來到南京梅花山,還在梅花穀梅花研究中心親手植梅一株。


    目前,這株有五六十年樹齡的“別角晚水”母本,被移栽至梅花盆景園北半部,並掛牌向遊客隆重推出,為梅花山錦上添花。時至今日,現在的梅花山上已用嫁接的方式,培育出幾百株後代植株,但母本全國僅此一株。


    從這一段記錄上,足可見這“別角晚水”有多麽珍貴!!


    而放眼望去,這座即便到了寒冬臘月依然鬱鬱蔥蔥、生機勃勃的園子裏,也僅僅隻有那一株“別角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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