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有些事是不適合深思的,因為想的越深,反而越苦惱。


    朱梓陌不往深裏想還好,可越往深處想,就越發覺得心痛:若真是如此,那麽,那趟江南之行……究竟對他這個小師弟造成了多大的傷害?!竟將好好的一個人,硬生生扭成了如今的模樣……


    無論心中想法如何,朱梓陌自然是不會說出來的,但麵對林蕭陽的猜測之言,朱梓陌沉吟了一瞬後還是選擇接話道:“若真是如此,我大抵能想到對她下此毒手的人是誰……”


    “二師兄知道那人是誰?”朱梓陌的話音尚未落,林蕭陽就迫不及待地追問出聲了,十分迫切的語氣。


    不單是林蕭陽,在場的包括慕子儒、林知吾、陸雪月三人也均在朱梓陌吐出那句話後,用一種毫不掩飾的“求解惑”的眼神望著朱梓陌。


    將在場幾人那充滿渴望的眼神收入眼底,朱梓陌頂著莫大的壓力,仍是緩緩搖頭歎息:“即便知道是誰,我們也無可奈何。”


    “……我可以潛入宮中,殺了她。”在沉默了片刻後,林蕭陽忽然默然吐出了這麽一句話,且是用一種仿佛已經知道一切的篤定語氣。


    然,林蕭陽此言一出口,朱梓陌卻是當場就怒目圓瞪向林蕭陽,且半分不留麵子地朝林蕭陽嗬斥道:“子墨你在胡說什麽?從師父到師兄們,誰準許你殺人了?”


    麵對林蕭陽那語氣淡漠的話語,朱梓陌覺得有些心寒:他那個曾經天真單純又可愛的小師弟,怎麽就變成如今這個張口就可以說出殺人的話的人了呢……


    被朱梓陌如此不分場合的嗬斥,林蕭陽到是沒有羞惱,隻是抿唇自嘲一笑,用一種虛無縹緲的語氣朝朱梓陌說道:“二師兄,我學這一身武藝,是為了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若是連自己想保護的人都保護不了,至少,我要為她報仇。”


    當初冷晴被人綁架帶走,他沒有去救她,那是因為他當時已經南下並不知情;後來她在秦山遇險,等他知道的時候,一切又已經塵埃落定不需要他援助了……


    前兩次他沒有及時保護並援助她,他可以用“鞭長莫及”可以用“遠水解不了近渴”來當借口,可是這一次呢??


    這一次,她就在他身邊,甚至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可是,他還是任由她出了事!!


    慕子儒說她腹中的孩子沒了……這個他不在乎,反正這個孩子沒了以後還可以再生。可是此番她險些連命都丟了……這個他就不能不在乎了!!


    撇開他自己的思想和感情不提,至少她拿著他們那位師父給的白令,而白令之所以存在的意義,就是讓他們這幾個師兄弟保護好擁有白令的人的人身安全!!


    可是……他們師兄弟幾個,做到了嗎?


    在心中如此詰問一番並自己給出了問題的答案後,林蕭陽便生出了一個念頭,也是林蕭陽如今唯一的念頭,那就是——


    他已經任由她出了事,已經違背了他們那位師父的師命與寄托,但這些已經發生的事情,他沒辦法將之抹去或重來。他隻能,找到幕後黑手,找到那個意圖謀害她的罪魁禍首,殺了對方,為冷晴,同時為那個無辜的孩子——報仇雪恨!!!


    然而,麵對林蕭陽那語氣虛無縹緲卻堅定的話語,朱梓陌卻是毫不留情地嗤笑道:“你以為你是誰?宮禁之內,高手如雲,不是你想闖就可以闖的。”


    “師父自創的幻影蹤獨步天下,來無影去無蹤,我可以的。”迴答朱梓陌的嗤笑的,是林蕭陽沒有絲毫遲疑猶豫的肯定話語。


    眼見著林蕭陽似乎是鐵了心要去幫冷晴報仇,尤其是明顯感受到了林蕭陽身上那外散的寒意,因為同在局中而感同身受的朱梓陌自然是深切明白林蕭陽此時心中的怒火的。卻也是因此,一時間朱梓陌竟也不知道該如何打消林蕭陽這完全不可能實現的念想。


    去皇宮禁庭裏殺人??嗬,這不是明罷著去送死嗎?!!


    皇宮禁庭是那麽好闖的嗎??若皇宮禁庭那般容易就可以讓人闖進去,可以任由闖入者殺人再遁逃,那這千百年來,這世道早就亂成一塌糊塗了!!


    他們師兄弟三人的武功再高,能高過天家豢養的那如雲高手嗎??若論單打獨鬥,他們師兄弟三人確實可以在這世間橫著走。可若是用人海戰術再加上些陰謀詭計,就算他們師兄弟三人聯手……隻怕也沒幾分勝算!


    這隻是非常簡單的雙拳難敵四手、胳膊擰不過大腿的道理——


    他們師兄弟三人就是那“雙拳”,皇宮禁庭裏的那些如雲高手就是那“四手”;他們師兄弟三人就是那“胳膊”,九國天家就是那“大腿”……


    既然明知道此路不通,並且路的盡頭還是那無間煉獄,卻還是義無反顧地踏上這條路且不知迴頭……這不是大義凜然更不是義薄雲天,這他娘的是缺心眼!!


    林蕭陽可以衝動任性,那是因為有他朱梓陌和炎子明這兩個師兄護著,他這兩個師兄護不住了,還有他們那位師父護著。但是他朱梓陌不可以!因為他是師兄,即便隻是個二師兄,他也要在這個小師弟麵前以身作則!!


    所以,若是旁的事情,林蕭陽盡管去犯傻去缺心眼都沒問題,因為不管林蕭陽闖了什麽禍惹了什麽事,他朱梓陌和炎子明自然會盡全力去給林蕭陽收拾爛攤子。


    但是任憑林蕭陽去闖皇宮禁庭殺人……這是絕對不可能答應的事情!!也絕對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於是,沉默了須臾後,朱梓陌壓下心中的惱恨,盡量語氣平和但態度堅定地如是勸解林蕭陽:“子墨你別鬧了,老老實實地在朱府待著,不許再動那個念頭。”


    然,麵對朱梓陌的勸解,林蕭陽卻用一種一意孤行的態度反問朱梓陌:“二師兄難道就甘心看著她憑白遭受這無妄之災嗎?二師兄心裏難道就不想為她報仇雪恨嗎?”


    “無妄之災?”一句不帶任何情緒的問句,從朱梓陌那兩瓣不薄亦不厚的唇瓣中吐出。話音略一頓,又聽得朱梓陌用一種冷漠得令人心頭發寒的語氣,緩緩地發問:“你覺得她受的這番罪是無妄之災嗎?”


    麵對朱梓陌那明顯語氣不好的問詢,林蕭陽雖張了張唇似想要迴答什麽,可最後林蕭陽卻沉默了,連眼眸也低低地垂了下去。


    那廂,見林蕭陽沉默不語,朱梓陌唇邊緩緩勾起了一抹冷笑,用冰冷到極寒的語氣,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早就告誡過她,天家的人沒有一個善茬,但凡是天家的人都不是好惹的,可是她不聽我的話,非要去招惹那個瀟親王。


    她若隻是招惹那瀟親王也就罷了,可她臨到頭卻又將那瀟親王始亂終棄,一心要入宮侍君!自古侯門就已似海,更何況是宮門!!她當那宮門是那麽好入的嗎?為她報仇雪恨??怎麽報仇雪恨??提劍闖入宮禁去大殺四方,然後被整個大梁國的官府通緝??”


    默默地聽完朱梓陌這番冷言冷語,林蕭陽繼續沉默了一會兒後才抬眼看向朱梓陌,抿了抿唇,擰著眉地低聲發問:“所以……二師兄是不準備為她報仇了?”


    “她的仇,讓她自己去報罷。”沒有絲毫的遲疑猶豫,朱梓陌直接甩出了這句不帶絲毫情緒且語氣冰冷寒涼的話語。


    “……那師父那邊呢?二師兄想好怎麽與師父交代了嗎?”許是見說不通朱梓陌,林蕭陽在沉默了一瞬後,竟直接將他們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師父搬了出來。


    俗話說官大一級壓死人,在師門裏麵,這個法則也是通用的。


    林蕭陽想的是,按照他們那位師父的脾氣,他們那位師父知道冷晴出了事也許不會拿他們師兄弟幾個怎麽著,可他們師兄弟幾個若是在冷晴出了事後卻無動於衷……


    他們那位師父會怒的,絕對會從秦山之巔衝下來收拾他們師兄弟幾個的!說不好……在盛怒之下廢了他們師兄弟幾個的功夫也不一定!!


    而按照他這位二師兄對他們那位師父的崇敬以及敬畏程度,他這位二師兄一定不會不顧忌他們那位師父的……


    然而,願望是美好的,現實卻是殘酷的……


    “師父那邊照實交代!”仍然沒有絲毫的遲疑猶豫,朱梓陌直接甩出了這句同樣不帶絲毫情緒且語氣冰冷寒涼的話語。


    話至此,朱梓陌轉眼看了眼那扇沐浴在夕陽餘暉下的緊閉的廂房門,似諷非諷地道:“該勸的我勸了,可是她不聽,所以她現在在這兒躺著。她這是自找的,不是我們師兄弟沒有看顧好她!!!”


    雖然朱梓陌全程冷言冷語,可是那聲音分貝著實不算低,尤其是說道最後那句“她這是自找的,不是我們師兄弟沒有看顧好她”時,朱梓陌的音量都快接近低吼了。


    於是,出於對病患的考慮,也是出於打圓場免得朱梓陌和林蕭陽這倆師兄弟當場掐起來的考量,慕子儒當即瞪了眼朱梓陌,同時出言提醒朱梓陌:“阿陌你小點兒聲,別嚷嚷個沒完,她現在身體正虛著,你這樣嚷嚷會影響到她的。”


    瞥了眼口頭上雖是嫌棄他,但實際上是想打圓場的慕子儒,朱梓陌倏然拂袖轉身。


    而在朱梓陌拂袖而去的時候,還冷冷地留下一句:“她要是幹幹脆脆地死了,我到是省心了。”也免得看她痛苦,自己也跟著不好受……


    這廂,仍舊站在原地的慕子儒望著朱梓陌那拂袖而去且毫不迴頭的身影,慕子儒忍不住搖頭歎息:“阿陌這是被氣瘋了。”


    雖然朱梓陌並沒有真的咆哮怒吼,可是慕子儒和朱梓陌從小一起長大,朱梓陌的脾氣如何慕子儒最是清楚了。慕子儒深知,能讓朱梓陌說出剛剛那些話,足可見他這個發小這次真的氣得不輕啊……


    而站在慕子儒身旁的林知吾同樣望著朱梓陌那拂袖而去且毫不迴頭的身影,跟著點頭並憂心忡忡地附和:“我也好久沒見過爺發這麽大火了。”他家爺上一次如此發火是什麽時候來著?太久遠了,記不清了……


    站在慕子儒和林知吾身後,端著隻空盆的陸雪月同樣望著朱梓陌那拂袖而去且毫不迴頭的身影,也跟著憂心忡忡地附和:“家主這麽離開不會出什麽事吧?”家主那麽大火氣,萬一府中哪個丫鬟小廝不長眼撞了上去……


    站在慕子儒另一邊,同樣望著朱梓陌那拂袖而去且毫不迴頭的身影的林蕭陽:“……”


    就在朱梓陌走了有一會兒後,林知吾忽然一拍腦門,有些懊惱地吐出一句:“哎呀!我還有事忘了稟告爺了!”


    言罷,林知吾朝在場的幾人告了辭,腳步一抬就追朱梓陌去了。


    仍留在原地的慕子儒側眼看向如木樁般杵著的林蕭陽,想了想,還是張口道:“子墨,你也在這兒守了一下午了,還輸出去那麽多內力真氣,你先迴去休息複原下罷。”


    林蕭陽聞言,沒有絲毫遲疑地接了句:“我不累。”他還要守著她!


    於是,慕子儒樂了,用一種“你多想了”的隨意語氣朝林蕭陽笑道:“誰管你累不累了!我讓你迴去休息是為了後續的一些事情。現在還不好和你說太清楚,但若後麵真的有事,少不了要你再費些力氣。你現在不去老實休息,到時候拖後腿怎麽辦?”


    “……好,我這就迴去。”望著那扇緊閉的廂房門猶豫了一下,林蕭陽終究還是答應了。


    於是,林蕭陽依言轉身離開,完全沒想到慕子儒所謂的後續事情其實隻是用來騙他迴去休息的借口……


    等到林蕭陽走遠了,慕子儒就轉頭看向院中僅剩的陸雪月,毫不客氣地吩咐陸雪月:“得,人都走了,我也還有些事要去找阿陌,這裏就由你守著吧。這兩天我會住在阿陌院子裏,若屋裏那個有情況,隨時來報。”


    言罷,根本不給陸雪月反應的時間,慕子儒大步一抬就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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