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冷晴拖著越來越暈乎的大腦、越來越疲憊的身體、越來越沉重的腳步一遍又一遍地咬牙告訴她自己要撐住、不能倒下、要活下去的時候,冷晴忽然聽見她的前方隱隱傳來了一陣不疾不徐的腳步聲。 ()


    原本一直沿著逶迤而下的青石台階朝前走著的冷晴倏然停住腳步,努力地凝聚視線,望向了她前方那被雨後重新露出來的皎潔月光照亮了的逶迤而下的青石台階。


    “噠、噠、噠……”每一聲腳步都清晰可聞,冷晴甚至能聽清哪一步是踏在了幹燥的青石台階上,哪一步是踏在了積水裏。


    沒多久,前方被繁茂的草木遮擋的逶迤而下的青石台階上,一個一手握著一把油紙傘,一手提著前方衣擺的青灰色身影微垂下頜,迎著皎潔月色,緩步拾階而上。


    高束的墨發濕淋淋又淩亂地糊在身後,一身鮮紅如火的窄袖勁裝濕噠噠地貼在身上,以左手捂著右手臂上的箭傷的冷晴就這麽靜靜地站在上方的青石台階上,垂眼看著那抹青灰色身影緩步拾階而上。


    許是感受到了冷晴的注視,正緩步拾階而上的那抹青灰色身影忽然停住了腳步,在距離冷晴還有十餘階的青石台階上站定,抬首,迎麵望向站在青石台階上方的冷晴。


    因為頭腦太過暈沉,冷晴的視線沒辦法完全聚焦,所以冷晴隻能從對方的體型和身材上分辨出那抹拾階而上的青灰色身影是個男子,但是至於對方的樣貌,冷晴完全看不清楚——即便冷晴再如何將視線凝聚在那抹青灰色身影的麵部,也隻能看見一團模糊。


    而青石台階下方,那抹青灰色身影昂首迎麵望向冷晴後,半晌兒沉默,那抹青灰色身影忽然往一旁側身,留下了一條可供冷晴從他麵前走過的道路。


    站在青石台階上方的冷晴見狀,微喘了一口氣,到底還是再度邁開腳步,一步一步地沿著逶迤而下的青石台階朝著那抹青灰色身影走去。


    從冷晴站著的那層青石台階到那抹青灰色的身影所站的青石台階,中間不過十餘層台階,冷晴卻走了很久很久,因為冷晴每走下一層台階,就要站上幾秒,喘一口氣歇一歇,等歇好了,冷晴才能有力氣繼續往下走。


    等到冷晴終於走到那抹青灰色身影站立的青石台階上時,已經過去了大半盞茶的功夫,而這短短的一段路,讓冷晴深刻地感到了何為精疲力盡。但是冷晴不敢真的停下腳步,因為她要活著,要活下去,不能辜負那個黑影人舍命救她的情誼!!


    然而,就在冷晴歇了口氣,欲抬腳繼續往下走時,冷晴忽然聽見一個清朗謙和的男性嗓音在她耳畔低低地響起:“姑娘你……似乎受傷了?”


    冷晴沒有理會對方,兀自抬腳,踏在下一層的青石台階上。


    一腳踏下去,冷晴隻覺得她的頭又暈了幾分,身上的箭傷到是感覺不到什麽痛楚了,因為已經痛得麻木了。


    “誒……姑娘身上的血腥味太過濃重,怕是受傷不輕,可否需要在下幫忙?”在與那抹青灰色身影錯身而過時,冷晴忽然又聽見了那道清朗謙和的男性嗓音。


    冷晴仍舊不予理會,仍舊埋首沿著逶迤而下的青石台階朝下走,但是那抹青灰色身影卻十分堅持,因為在冷晴站住腳步歇氣的時候,冷晴又聽見了她身後來自那道清朗謙和的男性嗓音的輕喚:“姑娘真的不需要在下幫……”


    在那道清朗謙和的男性嗓音將話說完整之前,正欲抬腳繼續朝下方的青石台階走去的冷晴忽然覺得眼前一黑,隨即一股天旋地轉的感覺瞬間將冷晴的意識侵蝕。


    勉強站穩腳步,甩了甩頭,可是暈眩感隻增不減,腦袋也越來越沉……


    在意識徹底淪陷之前,冷晴選擇性地將身體朝她身後的那抹青灰色身影倒去,同時丟出了四個虛弱得低不可聞的字眼:“帶我下山……”話音未落,冷晴已失去意識。


    而在冷晴倒在那抹青灰色身影身上時,一個低微的“忙”字才從那兩瓣薄唇中吐出,飄散在這寂靜的夜裏。


    一手握著油紙傘,一手扶著忽然倒在他懷中的失去意識的冷晴,嗅著撲鼻而來的血腥味,那抹青灰色身影轉頭昂首看向冷晴剛剛走過的那十餘階青石台階,卻看見,在清冷月色的映照下,那十餘階逶迤的青石台階上的積水,透著淡淡的紅色……


    **


    旭日東升、豔陽高照、碧空如洗。萬裏長空,白雲飄渺。一眼望去,漫天飄滿了如純白棉絮一般的雲朵,每一朵雲朵都飄得極高,且形狀各異,讓人浮想聯翩。


    天成大陸南地。大梁國境內。北樺省。遼原城。驛站。


    布置簡潔典雅,光線明亮的客房內,梳著朝雲近香髻,穿一身粉色齊胸襦裙,兩側手臂上搭著一條天藍色披帛的成亦影端端正正地坐在客房內的那張圓形茶桌前,以雙手捧著一本藍皮書集看的專心致誌。


    安靜的客房內忽然響起“吱呀”一聲輕響,是緊閉的客房門被人從外麵推開了。


    坐在客房內茶桌前的成亦影聞聲抬頭,看向那個推門而入的長身玉立的男子,成亦影當即放下手中書卷起身迎了上去,同時柔聲問道:“殿下,冷姑娘還沒醒嗎?”


    這方,以白玉冠和白玉簪束發,穿一身闊袖深藍色錦緞長袍的梁笙德朝迎到他麵前來的成亦影搖了搖頭,一臉無奈地歎道:“沒有。隨行禦醫說冷姑娘受了兩處箭傷,右手臂上的箭傷到是無甚大礙,隻是有些炎症,敷幾天藥也就穩定了。四肢腕上的勒傷也已無礙。”


    一邊說著話,梁笙德一邊扶著成亦影又走迴到客房中的那張圓形茶桌前,小心翼翼地扶著成亦影重新坐迴到茶桌邊的圓凳上。


    在成亦影身邊的圓凳上坐下,梁笙德很是頭疼地抬手揉了揉一側太陽穴,蹙眉道:“但是冷姑娘右後腰上的箭傷傷到了肝髒,當時不但沒有及時處理傷口,還讓傷口泡了水……禦醫雖然全力救治了,但畢竟是傷了內髒,而且傷的不輕……唉……總之若冷姑娘今日還不能醒,怕是就再也……”


    梁笙德的話雖未說完,但成亦影已經聽懂了。


    梁笙德的話音落下後,客房內安靜了好一會兒,忽然響起成亦影的一聲低歎,但聞成亦影如是歎道:“罷了……盡人事知天命,殿下已經派人盡全力救治冷姑娘了,能不能醒來,就看冷姑娘自己的造化了。”


    坐在成亦影身邊的梁笙德聞言,一臉認真地點了點頭,溫聲附和道:“正是如此。當初冷姑娘救梓檀一次,如今梓檀冒著風險將冷姑娘帶迴大梁,又請了禦醫悉心救治冷姑娘,梓檀這也算是在努力報恩了,即便冷姑娘……梓檀也莫要心有歉疚,眼下梓檀最該當心注意的,是梓檀自己的身體才是。”


    抿唇朝梁笙德微微一笑,成亦影柔聲答道:“殿下放心,梓檀明白的。”


    朝成亦影頷首點頭,忽聽梁笙德又滿是無奈地苦笑道:“七弟也真是……我這做大哥的都不知道是該誇他心善,還是該責他膽大妄為。”


    這方,抬手輕撫上梁笙德的肩頭,成亦影柔聲微笑道:“七弟自幼便是這副善心腸,殿下又不是不知道?此次若不是七弟,冷姑娘隻怕就真的要……”話至此,成亦影到底還是沒有繼續說下去,有些話的確是說不出口的。


    感受到成亦影的安撫之意,梁笙德亦抿唇朝成亦影微微一笑,溫聲道:“我也就是這麽隨口一說,到也沒有真的責怪七弟的意思。隻是……十年之期剛滿,七弟才出山就遇上了冷姑娘,還順手救了冷姑娘……我總覺得這事情是不是太過湊巧了些?”


    梁笙德的言語中充滿了擔憂之意,可是成亦影卻是笑的一派雲淡風輕地道:“殿下也莫要擔心那許多了,冷姑娘的事情,殿下不都知道嗎?七弟又是拜在那位高人門下,在冷姑娘危難之際恰巧遇上並救了冷姑娘,梓檀到是覺得是十分正常的。畢竟冷姑娘可是……”


    “罷了……”不待成亦影將話說話完,梁笙德便以這一聲低歎打斷了成亦影的話。


    輕輕握住成亦影撫在他肩頭的那隻手掌,梁笙德微笑著朝成亦影溫聲低語:“有些事,不能猜的太清楚,也不能知道的太多,此事……梓檀與我就當做不知道吧!就當一切都是天意,是老天讓我們遇上了逢難的冷姑娘,梓檀與我,不過是善意而為。有時做人糊塗些,也未嚐是件壞事。”


    朝梁笙德頷首,成亦影微微一笑:“正是如此,一切,皆是命裏相逢。”


    言罷,成亦影和梁笙德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咚咚咚……”正當客房內洋溢著一股溫暖的氣息時,一道不和諧的敲門聲突兀地響起,緊接著響起的,是一道清朗謙和的男性嗓音:“大哥,那位姑娘還未醒嗎?”


    客房內,坐在那張圓形茶桌邊的梁笙德和成亦影聞聲轉眼看過去,就見大開的客房門外,一名以青灰色發帶將三千青絲高束於腦後,穿一身單薄的青灰色長衫,腳踩一雙青灰色長靴的男子正身姿筆挺地站在客房門前。


    將視線落在那名男子的麵上,卻見那名男子膚色略白,一雙劍眉斜飛入鬢,一雙星目眼角微微上挑,看起來就像在笑一般,鼻梁挺拔,兩瓣薄唇唇角朝兩邊勾起,微微含笑……如此五官算不得多麽俊美,卻讓人有種隻瞧上一眼便覺如沐春風,深入人心的感覺。


    此男子不是旁人,正是大梁國七皇子——梁笙瀟。


    這方,看著站在客房門前,唇畔含笑如春風的梁笙瀟,梁笙德微歎一聲,緩緩搖頭道:“尚未。”


    那方,站在客房門前的梁笙瀟聞言,也是眉頭微蹙,憂心忡忡地道:“那位姑娘傷的如此重嗎?都十天了竟還未醒來嗎?”


    客房內,坐在茶桌邊的梁笙德聞言,忍不住抿唇一笑,似笑非笑地道:“七弟這話可就奇怪了,七弟自己救的人,怎麽還問起大哥來了?”


    那方,站在客房門前的梁笙瀟聞言,麵色一紅,十分不好意思地笑道:“這……大哥就別取笑弟弟了,弟弟又不是大夫……”


    這方,客房內,坐在茶桌邊的梁笙德忽然悠悠站起身,緩步走到站在客房門前的梁笙瀟麵前,但聞梁笙德麵色嚴肅地如是說道:“大哥當時就跟七弟說過的,這人是七弟要救的,救不救的活,大哥可管不了。”


    朝梁笙德頷首點頭,梁笙瀟麵色乖巧地應道:“弟弟知道的。”


    見梁笙瀟如此乖巧的模樣,梁笙德又忍不住苦笑著搖搖頭,又好氣又好笑地歎道:“你啊……真是給大哥撿了個大麻煩啊……”


    “此話怎講?”一雙帶笑星目一眨不眨地看著麵泛苦惱之色的梁笙德,梁笙瀟微蹙眉頭,如此語氣不解地詢問。


    然而梁笙德卻並未迴答梁笙瀟的疑問,而是一臉無奈地低聲歎息:“罷了……反正人都已經帶迴大梁來了,走一步是一步吧!畢竟……能不能醒來都兩說啊……”


    梁笙德的話音才落,一名梳著垂掛髻,髻上簪著淺綠色的珠花,穿一身淺橘色的長袖小衣,小衣的下擺紮進了一條水紅色的裹胸長裙裏,一條長長的淺橘色絲帶係在胸下,在胸口正下方的位置打了個蝴蝶結的小宮女忽然出現在客房門外,如此姿態恭敬語氣恭敬地朝梁笙德稟報道:“殿下,那位姑娘醒了!”


    客房內的梁笙德和成亦影聞言,當即對視一眼,隻是一眼,梁笙德和成亦影便各自從對方眼中看見了某種心照不宣的眼神。


    而站在客房門前的梁笙瀟聞言,卻是當即微笑著問那名前來稟報的小宮女:“可讓禦醫去看了?那位姑娘如今情況如何?”


    不待那名小宮女答話,梁笙德的溫聲笑語便率先響起。但聞梁笙德如此溫聲笑道:“七弟若是擔心,何不親自去看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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