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那位父親,從未否定過林宇為林家所做的、所付出的一切。相反,那夜,他們的那位父親對他說,若沒有他的大哥——林宇,林家早在一年前,早在他們的那位父親病倒的時候,就該垮掉了……但是這些話,林宇許是沒有聽見……


    當林蕭陽心中如此作想時,那方的林宇忽而似是自嘲般地輕聲笑了起來:“嗬、嗬嗬……”


    笑過後,林宇又如此似是自嘲般地低聲說道:“父親竟然說我被母親寵壞了,還說我的處事手段太過陰狠毒辣?”


    話音一停,目視著林蕭陽,林宇的麵色又隱隱變得有些猙獰了起來。


    漫天唿嘯的風聲中,林蕭陽聽見林宇如此一字一句地咬牙重聲說道:“我若不陰狠毒辣,林家在這江湖上的地位,還能這麽巍然不動嗎?父親以為自他病倒後,這個林家是誰撐起來的!!是我!!是我林宇啊!!!!”


    如此一字一句地重聲說完這番話,林宇似乎沉浸進了他自己的世界,言語神態間,漸漸顯露出了幾許猙獰與瘋狂:“好!既然你、你們所有人都不想讓我活好,那大家就都別活了!!都去死吧!!父親死了,你死了,所有當我路的人都死了,‘林家家主’的位子就是我的了,就再也沒有人能跟我搶了……”


    話音一頓,林宇咧嘴扯出一抹有些猙獰的笑容,而後笑嘻嘻地,聲調怪異地朝林蕭陽如此說道:“所以啊,三弟,你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怪不得我。要怪,就怪父親他太寵你,太疼你,連本不屬於你的東西,都想要留給你!!!”


    因為林蕭陽之前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毫無防備地吸入了大量的迷香,後來林蕭陽為了壓製他體內迷香的毒性,先是狠心劃了他自己一劍,放了一灘血;隨後又運功,抵擋那一陣接一陣的漫天箭雨,還不慎身中五箭;最後林蕭陽又揮舞著龍嘯劍追著林宇跑了一陣……


    這些事情一件一件地疊加在一起,已經不是簡單的消耗體力、內力的事情了,而是在消耗林蕭陽的生命!!


    雖然,林蕭陽依靠他體內那深厚的內力還有意誌力,一直強撐著沒有倒下,此時卻也實在沒有多餘的氣力說話了。


    最重要的是,林蕭陽現在實在不願意與林宇這個已經被他自身的欲望所侵蝕,為達目的,竟能做出弑父殺子這等天理不容的惡行的畜生說話!


    因此,在林宇做完這一長番陳述後,站在燈火明亮得耀眼的靈堂前的林蕭陽冷眼看著說到後麵已然狀似癲狂的林宇,林蕭陽隻咬牙吐出了兩個字:“瘋子!”


    是的,在林蕭陽眼中,林宇就是個瘋子!也隻有瘋子,才能為了一個虛名,為了一個外在的身份,而做出弑父殺子這等天理不容的惡行!!


    自從下了秦山以後,在往大梁國去的一路上,林蕭陽見到過各種形形色色的人,那些人中,有不少都是身背罪孽逃逸的壞人與罪犯,但是,漫漫路途中,林蕭陽從未見到過一個身背“弑父殺子”這等天理不容的罪名的壞人與罪犯。


    即便後來離開大梁國京都,往南嶺郡來的這一路上,林蕭陽見到過的壞人與罪犯,也不在少數,卻仍舊從未見到過一個身背“弑父殺子”這等天理不容的罪名的壞人與罪犯。


    隻有林宇,隻有林宇做出了弑父殺子這等天理不容的惡行!


    若林宇不是瘋子,那麽,林蕭陽也不知道他該如何形容林宇那瘋狂的行為了。


    “嗬!”對於林蕭陽給他的“瘋子”的評價,林宇隻是勾唇輕笑了一聲,而後,林宇笑看向林蕭陽,聲音輕緩溫和地反問林蕭陽:“是我瘋了嗎?”


    “瘋了的是父親!!”雖是個問句,但是,不待林蕭陽迴答,那方的林宇已經兀自張口,兀自自說自話地對他自己的提問做出了迴答。


    而在如此似吼一般地吐出這句話後,林宇的言語神態間,又漸漸顯露出了幾許猙獰與瘋狂:“你林蕭陽避世十八年,初初下山,連毛都沒長齊,別的我且不說什麽,我隻問你,九國江湖上的武林豪傑,你林蕭陽認得出幾個?


    你除了武功比我好、內力比我深厚之外,你林蕭陽,還會什麽?不會!你林蕭陽除此之外,什麽都不會!!可是父親他……卻想將偌大的林家交到一無所知的你的手上!!父親若不是瘋了,就是想毀了我辛辛苦苦撐起來的林家!!”


    話至此,林宇倏然停頓了話音,下一瞬,隻見林宇抬手指著林蕭陽,緩緩張口,吐出兩個字:“而你……”


    在漫天唿嘯的風聲中,林蕭陽聽見林宇咬牙切齒地如此說道:“最後竟然也答應了父親,會做林家下一任的家主!!”


    短短的二十個字,林宇剛開始說出第一個字的時候,麵容還是十分平靜的,但是,當林宇說完最後一個字時,林宇的麵容,已經完全變得猙獰可怖起來,就連出口的話語,都仿似帶著一股猙獰的氣息。


    “林蕭陽,你從沒有為林家付出過什麽,卻想堂而皇之地坐上林家家主的位子,你說你要不要臉?”和善可親的笑容,溫和輕柔的語氣,卻說著難聽之至的話語。


    不得不說,林宇對於自身情緒的掌控與調節當真鍛煉得爐火純青,前一刻林宇還麵目猙獰地嘶吼著,下一刻,林宇就又恢複成了往日裏那副和善可親的嘴臉,連說話的語氣,都瞬間恢複成了溫和輕柔的語氣。隻是,林宇說出來的話,就絲毫不顯得和善可親了。


    “我從沒有想過要‘林家家主’的位子,我那時候會答應父親的要求,隻是想讓父親可以走的安心。我那時候隻是想暫時當一陣‘林家家主’,等到父親走後,再尋個理由,將‘林家家主’的位子傳給你的。”聽完林宇那番似是指責的話,林蕭陽沉默了一瞬,終究還是張口,對林宇做出了這一番解釋。


    然而,對於林蕭陽做出的這一番解釋,林宇不僅絲毫不為所動,反而還勾唇露出一抹冷笑,語帶譏諷地如此說道:“傳給我?這些年,我為了讓林家能在九國江湖上屹立不倒,做了那麽多,付出了那麽多,這‘林家家主’的位子,本就該是我的!!


    本就屬於我的東西,還需要你林蕭陽來做這個好人,傳給我嗎?林蕭陽,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吧!再說了,林蕭陽,你說你也二十四歲的人了,你這個年紀,無論放在什麽人家,隻要不是窮的娶不起媳婦,隻要身體上沒毛病,孩子都應該好幾個了吧!


    明明已經是妻妾成群、孩子成堆的年紀了,可是,你竟然還能這麽輕易地說出‘等到父親走後,再尋個理由,將林家家主的位子傳給你’這樣的話……嗬!林蕭陽,你能不能不要將什麽事都想的這麽天真!你以為‘林家家主’的位子是你林蕭陽想坐就坐,想讓給誰就可以讓給誰的嗎?”


    麵對林宇這一番言詞順暢得都不帶半分停頓的譏諷,林蕭陽隻是默默地將之聽完,而後沉默不語,完全沒有反駁。


    林蕭陽之所以不反駁,並不是林蕭陽默認了林宇對他的譏諷,而是林蕭陽覺得好累——


    和一個被自身欲望所侵蝕,已經陷入半瘋魔狀態,失去了作為正常人該有的理智與心智,幾近喪心病狂的人講道理,心好累……


    那方,見林蕭陽沉默不語,林宇卻隻當林蕭陽是默認了他的說法。


    於是,隻聽得林宇冷笑一聲,聲音冷冷地如此說道:“行了,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你差不多都知道了,大哥我,也該送三弟你上路了。黃泉路上,三弟興許還能與我們那位母親做個伴,一起去尋父親。”


    如此冷聲說罷,林宇抬腳邁步,一步、一步地朝站在燈火明亮得耀眼的靈堂前,身上雖插著五支利箭,卻一直站得身形挺直的林蕭陽走了過去。


    這方,冷眼看著林宇邁步朝他走來,林蕭陽雖靜默地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可林蕭陽的右手卻在不斷地暗暗使勁,將龍嘯劍那墨色的鏤空雕琢而成的龍首劍柄握緊了又鬆開,鬆開了又握緊,如是反複。


    看著林宇越走越近,林蕭陽的心情漸漸有些不受控製地緊張起來,但更多的,卻是無法言喻的興奮:再走近點!再走近點!他這次一定會拚盡全力殺了林宇!!隻要能殺了林宇……隻要能殺了林宇,就算是同歸於盡也無所謂!!!


    林宇已經瘋了,為了一個虛名,為了區區一個“林家家主”這個虛名,林宇已經瘋了。


    在林宇做出更瘋狂的事情之前,他必須阻止他,即便是拚上性命,也必須要阻止他!!


    就像他們的那位父親說的,既然他林蕭陽生而為林家人,無論他這一生,有沒有享受過林家的榮華富貴,他都擺脫不了他肩頭的擔子與責任!這不是他一句“入世不深,不諳世事”,就能推卸掉的!


    無論是父親和母親被殺的仇恨,還是他身為林家嫡子必須承擔起的責任,今夜,他和林宇之間,都必須做一個了結!


    今夜,不是他死,就是林宇死。


    又或者……他和他同歸於盡……


    隻要能阻止林宇……


    “大公子!!不好了!晨少爺不知什麽時候跑進藏寶閣去了,現在被大火困在了藏寶閣裏,火勢太大,大夥兒都進不去啊!!大公子您快去救救晨少爺吧!!”在林宇距離林蕭陽還有五、六步之遙時,一道高聲唿喊的聲音,突然斜向裏插進了林宇和林蕭陽之間,打破了這方天地的靜謐,同時也打散了林宇和林蕭陽之間那劍拔弩張的氣息。


    這方,正走向林蕭陽的林宇聞聲,倏然站住腳步,同時扭頭,看向那個從迴廊上跑向他的林家下人,林宇麵色黑沉地冷聲道了一句:“你們都是廢物嗎!!!”


    那方,頭戴黑巾,身穿深灰色裋褐麻布衣,腳踩黑色千層底老布鞋的林家下人一路跑到林宇麵前站定,而後深深地低垂著頭,戰戰兢兢地道:“大公子,您迴頭再責罰小的吧!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先去救出晨少爺啊!!”


    那名林家下人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額間全是冷汗,手腳都在不可抑製地發抖。也不為別的,隻因為他們這位大公子可就隻有盛少爺和晨少爺兩個兒子啊,如今盛少爺已經不明不白地死了,要是晨少爺再有個三長兩短……


    “你留下看著三公子,等本公子迴來再行處理。”麵對那名林家下人的戰戰兢兢,林宇隻冷冷地丟下這麽一句話。


    如此說罷,林宇連看都不看站在他對麵的林蕭陽一眼,就那麽直接施展輕功,朝著林家本莊中院的方向奔去了。


    眼看著林宇就這麽輕飄飄地離開了,站在燈火明亮得耀眼的靈堂前的林蕭陽,卻礙於他體內的迷香毒性正在緩緩複蘇,且因為失血過多而帶來的暈眩感,林蕭陽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林宇離開,什麽都做不了。


    看著林宇離開的方向,林蕭陽在心中無聲地歎息著:隻差那麽一點點,明明隻要再走近一點點就好了!!可偏偏就差那麽一點點,就這麽錯失了良機……


    當林蕭陽因為林宇的離開,而倍感失望地忍不住在心中歎息時,那方,被留下來盯著林蕭陽的那名林家下人,亦是無聲地鬆了口氣。


    但聞那名林家下人口中如此喃喃地念著:“但願晨少爺沒事,不然大家的命可就真的都到頭了!”


    如此念叨罷了,那名林家下人忽然轉眼,瞥了一眼站在燈火明亮得耀眼的靈堂前,身上雖插著五支利箭,看上去應當傷得十分嚴重,卻仍舊身姿筆挺地站在那方的林蕭陽。


    兩廂沉默了須臾,那名林家下人默默地抬手,握住了他腰間別著的腰刀的刀柄,同時往後退開了數步,退到了一個既能盯住林蕭陽,又不會被林蕭陽突然攻擊到的安全距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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