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闊且寒涼的惟德殿中,腳踩黑色暗紋嵌金絲高筒官靴,身穿棕色皮甲,左手提著一柄入鞘的三尺青峰,墨發高束的牧文,自始至終都靜靜地站在惟德殿進殿殿門的避風處,麵無表情地看著殿中的其餘四人折騰。


    而偌大的惟德殿中,怕也隻有牧文無論是麵色還是心態,皆是始終最平淡的那個了——


    但見惟德殿中靠近那約兩米高的漢白玉石台基的地方,站著腳踩黑色華紋嵌金絲長皮靴,身穿淡黃色窄袖錦袍,腰係一條墨綠色暗紋繁花寬腰帶,腰帶正中嵌著一塊閃閃發亮的紅寶石,腰帶左側,垂著一條金黃色,兩端係著上等羊脂白玉佩的宮絛;三千青絲全部一絲不苟地用一隻白玉冠與一隻白玉簪束於頭頂——雙眼隱隱含淚地側身站著的炎子明。


    以及與開啟了裝傻模式的炎子明並肩而立,且與炎子明牽著手的,腳踩白底暗金蓮紋繡鞋,身穿白色曲裾深衣,深衣衣緣均為紫色,深衣前襟和下擺均繡著紫藤,腰間更是係著一條淺紫色上繡深紫色紫藤花寬腰帶;三千青絲一半由一條紫色發帶束在腦後,一半則溫溫順順地披散在其身後肩頭,麵容始終冷然的——冷晴。


    炎子明與冷晴身前約莫一步開外的地方,站著腳踩粉色金絲繡並蒂蓮花繡鞋,身穿絳紅色宮裝;將三千青絲梳理成了莊重的十字髻,髻上仍舊簪著那套赤金嵌紅寶石發飾;雙手輕貼於腹前,目視前方,麵色雖泰然,但眼神卻略帶緊張的——玉榮夫人。


    而炎子明與冷晴身後約莫兩步開外的地方,站著腳踩寶字頭雁羽幫牛皮靴,身披銀甲紅袍,頭戴銀盔;右手背在身後,垂於身側的左手則緊握成拳,一雙眸子死死盯著他身前的炎子明與冷晴。雙唇緊抿,麵色略有些青白交錯的——歐陽燁。


    這四人如此站位,瞧在牧文眼中,簡直跟那沒包好的餃子是一樣兒的——玉榮夫人與歐陽燁就是那包餃子的麵皮兒;而炎子明與冷晴。自然是那餃子餡兒……


    雖然就此刻此種局麵而言,自始至終都靜靜地站在惟德殿進殿殿門的避風處的牧文,仿佛真的成了一樽門神,簡直連背景都算不上!


    但是,牧文卻也清楚。此刻的炎子明可不比他在宮外時可以隨心所欲地施展武藝,此刻的炎子明,那就是一個“不會半點武藝”的平常人!所以,為了確保炎子明的安全,自炎子明出現在這惟德殿中後,牧文那雙眸子,自始至終都不曾離開過炎子明。


    而從歐陽燁出手攔住炎子明與冷晴那刻起,一心為主的牧文,就已經自動自發地開啟了他的護主模式。隻是慣於麵無表情的牧文不曾表現出來罷了。


    話說歐陽燁為何麵色青白交錯呢?因為出身將門,常年混跡軍營。身邊圍繞的男兒幾乎統統是渾身充滿鐵血之氣、錚錚鐵骨的漢子。亦是養出了一身鐵血之氣、錚錚鐵骨的歐陽燁,實在不曾見過似這赤冰國的煦太子一般軟弱又慫包的男子啊!


    再則,歐陽燁認為,他剛才或許是一時沒控製住,嗓門大了些,但是,那也是這赤冰國的煦太子言語無狀在先,他才出言喝止的。所以,他為何要受斥責?他並沒有錯!但是,偏偏斥責他的人。是他的榮姨……


    因為是被玉榮夫人斥責,盡管歐陽燁仍因為炎子明那雙眼含淚的慫樣而覺得心中膈應,但歐陽燁卻還是選擇老實地垂首,朝仍雙眼含淚地看著他的炎子明一抱拳。同時。隻聽得歐陽燁語氣極其生硬地如是說道:“是末將無禮了,還望煦太子殿下您大人大量,不要與末將一介武夫一般計較。”


    然而,就在歐陽燁如此不情不願地說著的時候,冷晴忽然感到炎子明握著她左手的右手倏然一用力——炎子明竟狠狠捏了她的左手一下。


    當真是狠狠捏的啊!雖然不過眨眼的功夫,炎子明便放鬆了他右手的力道。但是,那一瞬間,冷晴隻覺得炎子明右手的力道大到似乎要將她的左手骨捏碎一般!


    若非冷晴忍耐力超乎常人,又及時咬牙,抑製住了她那因為過於疼痛而險些衝口而出的痛唿,隻怕炎子明堅守了二十餘載的秘密,此刻已經被冷晴暴露了!


    於是,當冷晴忍過了她的左手上那陣碎骨一般的疼痛感後,冷晴便帶著滿目疑慮地凝眸看向了她身旁的炎子明。無巧不巧地,那方,不甘不願地致完歉的歐陽燁正好抬起頭——


    於是,歐陽燁便在他抬眼時恰巧看見,那位與赤冰國的煦太子並肩而立的琴師紅牡丹,竟旁若無人地,眼神含情脈脈地看向了煦太子!!


    當然了,冷晴看向炎子明的眼神,雖然格外認真,卻絕不是歐陽燁自以為的“含情脈脈”,這不過是歐陽燁個人帶著偏見的看法罷了。


    但是在歐陽燁眼中,此刻冷晴看向炎子明的眼神,那就是“含情脈脈”!


    於是,身為即將與炎子明大婚的燕清秋的“娘家人”,此行本就是專門為了來找炎子明與冷晴二人的茬的歐陽燁不高興了——


    這赤冰國的煦太子先是無論榮姨怎麽說都油鹽不進,後又拉著那琴師紅牡丹要走。眼下,這琴師紅牡丹更是如此旁若無人地與煦太子眉目傳情……他們實在是——太不將他們燕國放在眼中了!!


    如此想著,歐陽燁更是不高興了。


    隻是,就在歐陽燁張口,預備說幾句斥責的言語時,歐陽燁卻看見了站在炎子明與冷晴前方,隔著炎子明與冷晴二人,神色靜然地盯著他的——玉榮夫人……


    當歐陽燁看見玉榮夫人如此神色平靜地看著他時,歐陽燁心頭就是有再多的不高興,歐陽燁也不敢再表現出半分了。


    不說玉榮夫人剛剛才斥責過歐陽燁不可對身為赤冰國儲君的炎子明無禮,就是單論歐陽燁與其姐姐歐陽兮寧算是玉榮夫人一手撫育長大,在歐陽燁心中,玉榮夫人就是他的母親這一點,歐陽燁就不會違逆玉榮夫人!


    更何況,再加上章緋若的原因,歐陽燁就更不會做出任何違逆玉榮夫人的事情了。


    於是,就見歐陽燁最終隻是張了張口。卻終究沒能說出一句斥責的話。


    而那方一直盯著歐陽燁的玉榮夫人見狀,有些微懸的心才算是放了下來:阿燁常年混跡軍營,性格豪放易衝動,若她不加以製止。隻怕阿燁今日定會壞了她們的事情!為了秋兒,她絕不允許有任何意外!


    玉榮夫人與歐陽燁兀自在那裏用眼神傳遞訊息,而此刻的冷晴,卻完全無暇去理會這惟德殿中其餘人的表現,因為冷晴隻看了炎子明一眼。隻這一眼,冷晴便看出了炎子明此刻的情況非常不對——冷晴看見,炎子明額間,竟有極其細密的汗珠在不斷滲出!


    盡管眼下月份已邁入五月,在南方,已經是個春暖花開、暖意融融的好月份了。但地處天成大陸北地的赤冰國,氣候依然寒涼凍人,空氣中的溫度並沒有因為如今已邁入五月,今日是個朗朗晴日而有明顯提升。


    不說別的,就說先前冷晴在清心殿被炎子明強行扒下她身上的後氅時。畏寒的冷晴竟被四周寒涼的低溫冷得打了個哆嗦,就足可見今日這赤冰國的氣溫有多寒冷。


    當然了,冷晴並不否認,自幼生長在這氣候嚴寒的赤冰國的炎子明,體質比她這個出生在江南那種溫暖水鄉,本身還有宮寒毛病的女人要強上許多。


    但是,就算炎子明的體質再好,也不至於站在這氣溫冰涼,約莫隻有零上一二度的惟德殿中,竟熱出一頭細汗來吧!!這話說出去。誰信啊?


    難道炎子明……思及此,冷晴的猜測戛然而止。


    * *


    “炎子明你怎麽了?身體這麽燙?!是不是發燒了!!”隔著衣袖冷晴都能清晰地感覺到炎子明的身體十分燙。


    “我、沒事!”借著冷晴的扶持站直身體,炎子明這話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聽見炎子明強撐著說自己沒事,冷晴莫名地有些氣憤。當即就斥道:“身體都燙的跟燒開的水一樣了還說沒事!牧文呢?他不是和你睡同一間屋子的嗎?怎麽你病成這樣跑出來了他都不知道?”


    然而,在冷晴的話音還未落的時候,冷晴就猛地落入了一個滾燙的懷抱,下一秒,兩瓣滾燙濕軟的東西就貼在了冷晴的唇瓣上,而且對方似乎並沒有就此停下的打算。還想繼續攻城略地,而摟著冷晴腰身的手也開始不安分起來。


    不過,在那兩瓣滾燙濕軟的唇瓣貼上冷晴的唇瓣的時候,冷晴雖然有一瞬間的怔愣,但下一秒,冷晴已經狠狠地將炎子明推開了,炎子明摔倒的時候還撞翻了放在牆下桌邊的凳子,發出不小的聲響。


    然,似乎冷晴那一推對炎子明根本就沒起什麽作用,隻見炎子明晃晃悠悠地從地上爬起來,下一刻,又往冷晴身上撲了過去。


    * *


    察覺到危險的冷晴幾乎在瞬間就鬆開了抓住炎子明雙肩的雙手,側身想要躲避,可是依舊沒有快過來勢洶洶的牧文。


    因為慢了一步,冷晴的左肩被牧文的手刀狠狠劈中,“哢擦”一聲清脆的聲響,一股劇痛瞬間傳遍冷晴全身直達冷晴大腦深處。


    倒吸一口涼氣的同時,冷晴直覺她的左臂已經脫臼了!


    * *


    在剛剛淋完井水的牧文和站在遠處屋簷下的冷晴皆沒有反應過來時,炎子明竟起身一個縱身跳進了井中,隨之而來的一聲“噗通”聲清晰可聞。


    “爺!!”牧文被這一幕驚得心跳都快停止了,急忙趴在井邊喚了一聲,卻沒有得到絲毫迴應。


    眼見著牧文一腳踩在井沿上準備也跳進井中,冷晴急忙出聲製止了牧文:“牧文!你自己都不會水,你要是跳下去炎子明就真的必死無疑了!”


    * *


    入水的那一瞬,寒冷的井水撲麵而來,冷晴隻覺得她好冷!刺骨的寒冷!可是冷晴沒有退縮的餘地,她必須盡快找到炎子明才行。


    雖然,冷晴和炎子明相識到現在也才半個月而已,炎子明有時也的確十分令人討厭,總是讓冷晴想狠狠地揍炎子明一頓,最好把炎子明揍得沒人認識!可是炎子明對冷晴的確不錯,這一路上炎子明對冷晴是如何的照顧,冷晴心中是明白的。


    之前,麵對素不相識之人落水,冷晴都能舍身去解救對方,更何況現在,處於這種生死境地的,是和冷晴一路行來的炎子明!冷晴是絕對不會見死不救的!


    然,在水中本就不好視物,更何況這井水漆黑一片,而且這井下的空間居然還挺大的,冷晴便隻能憑著感覺下潛、摸尋。有好幾次,冷晴的雙腳都被井底的不明物體纏住了,若不是冷晴反應快,冷晴很有可能因為來不及浮出水麵換氣而嗆水、最後昏迷。


    冷晴自己都不知道她自己浮出水麵換氣了多少次,又下潛了多少次,當冷晴終於摸尋到炎子明的時候,冷晴首先做的一件事就是將自己的氣渡進炎子明的口中……


    * *


    想起那夜幾乎完全喪失理智,行為極其出格的炎子明;想起那夜為了從那冰涼的井水中撈出炎子明,而數次在冰涼刺骨的井水中沉浮,且數次險些陷入險境的自己,冷晴實在不敢將那個“難道”想下去!


    盡管冷晴從不曾去問關於那夜發生的種種背後的原因,但是冷晴不傻,至少,對於那夜炎子明的跳井行為,冷晴隱約猜測到,或許……炎子明是為了避免會做出什麽傷害到她的行為,不會水的炎子明才會跳得那般的決絕!


    既然那夜,不會水的炎子明能被逼到跳井的地步,足可見,處於那種情況下的炎子明,他自己都沒有把握能否控製住他自己的行為!


    若是……若是……那夜的情景在此時此地再現……(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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