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闊的清心殿中,金絲楠木大圓桌上擺著的六菜一湯已經從端上桌時的熱氣升騰變得漸漸沒了熱氣,可坐在桌邊的四人,盡管都已經饑腸轆轆,卻誰也不曾動筷。


    金絲楠木大圓桌後牆壁下的主位上,炎子明微閉著眸子,身形端正地坐著,神態自若。牧文則脊背挺直著坐得如山一樣,依舊的麵無表情。冷晴垂著眸子看著她麵前那一碗已經沒了熱氣,顆粒分明且粒粒飽滿的白米飯,安靜地豎著耳朵聽王泉侃侃而談。


    王泉翹著二郎腿,右手搭在牧文的左肩上,上半身斜斜地靠在牧文的肩頭,說出的話始終是那副淡然的語氣:“炎眘剛剛出生的頭兩年,禦膳房裏的那些個老東西許是沒有瞧出什麽苗頭,不知道該往哪邊倒,該捧著誰,是以到也沒敢太苛減爺的膳食。雖然那時候每頓飯桌麵上已經瞧不見燕窩、鮑魚、海鮮之類的東西了,可好歹爺想……呃……我嘴饞想吃的時候,用爺的名義去問禦膳房要,那些個老東西雖然不情不願的,但好歹還會做一份出來。


    至於普通的雞鴨魚肉之類的常見葷腥,依舊每頓都能吃上。我說的是整隻的雞鴨,不是像今天這樣,那麽大一盤子山藥玉米粒炒雞丁裏麵統共翻不出兩口雞丁來。那時候每天桌麵上都固定有一隻燒雞或者烤鴨,再不就是燉雞、燉鴨的,魚那更是頓頓都必須有。總的說來,雖然炎眘剛出生那兩年的膳食已經比不上炎眘沒出生前的膳食了,但大體上還算是不錯的。


    哪成想,四年前炎幀出生後,皇上偏心的態度竟越發的明顯,明裏暗裏都在誇讚炎眘天資聰穎、炎幀生來乖巧可愛的,禦膳房裏的那些個老東西估摸著是覺得他們瞧出苗頭了,知道聖風往哪邊刮了,他們做的事情就越發見不得人了。打那以後,但凡禦膳房裏有點兒好食材。那些個老東西都先緊著炎眘和炎幀那兩個小屁孩兒,那架勢,誰看著都像他們巴不得把整個禦膳房都送到盈嬪和熙嬪手上去一樣。輪到我家爺這兒可就慘咯,那真是撿著禦膳房裏剩什麽就做什麽了。


    說句實在話。也是我的心裏話。禦膳房裏的那些個老東西要捧著炎眘和炎幀那兩個小屁孩兒,我沒話說,畢竟禦膳房是那些個老東西的地界兒,他們愛折騰,愛捧著誰討好誰。那都是他們的事兒,我才沒那個閑心去管,可他們不能把我家爺的用度都拿去討好炎眘和炎幀啊!這幾年桌麵上已經瞧不見燕窩、鮑魚、海鮮之類的影子了,就算我去禦膳房要,那些個老東西也總是找遍了由頭不給做。這兩年更是過分,連雞鴨都很少能見著整隻的端上桌的了,往往半個月下來,桌麵上能瞧見一隻完整的雞鴨我就謝天謝地了。


    真要說起來,爺在飯食這方麵其實不講究,爺總說隨便就好。爺說他至少每頓還能吃著肉,我赤冰國多的是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窮困百姓,爺說他每日能有這樣的膳食,已經很不錯了,讓我別那麽較真兒。可我那時候心眼兒小,總覺得爺每天在外裝傻看人白眼兒就已經夠憋屈的了,麵子沒了至少要保住裏子吧!要是再受那些個老東西的窩囊氣,那豈不是麵子裏子都沒了?我氣不過,就背著爺偷偷跑去禦膳房鬧了幾次。


    當時鬧過了,禦膳房裏的那些個老東西還會假正經地恢複下爺身為太子該有的膳食。可過了沒兩天,他們就又原形畢露了,該怎麽苛減還是怎麽苛減。如此重複幾次,加之爺一再訓導我。讓我別太過計較,以免讓有心人對爺起疑,我也就漸漸收了那份心思,懶得去跟那些個老東西計較了。反正如果爺真想吃好的,就算爺頓頓都要吃燕窩、鮑魚我和牧文也能給爺弄來,隻是爺自個兒不願意弄得那般麻煩罷了。


    說句不好聽的。要不是因為我姨母是皇後身邊最得力的大宮女,在這六宮之中很有幾分權勢,我又天天和爺同一張桌子吃飯,宮中的人更是都知道我脾氣不好,禦膳房裏的那些個老東西怕事情做得太過我會去我姨母那兒告他們的狀,也就不敢太得罪我,不然你以為如今這飯桌上還能瞧見肉腥麽?就今天這盤子脆煎銀鱈魚和這碗淮山茨實扁豆排骨湯,還是我料定了牧文這廝肯定拿不來,親自跑了一趟禦膳房找那些個老東西要來的。”


    話至此,王泉算是竹筒倒豆子一般地全說完了。


    抖了抖桌下翹著的二郎腿,對於冷晴從頭至尾都安靜地聽著,沒有打斷他的話這一點,王泉還是相當滿意的,唯獨他家主子……


    王泉滿心幽怨地瞥了眼從頭至尾都安靜地坐著沒什麽動靜的炎子明,王泉撇嘴,保持著他那副吊兒郎當的姿勢靠著牧文坐著也不吭聲了。他說得口幹舌燥的,他家爺到好,坐著跟尊佛像一樣,好像他說的人是別人似的……


    而冷晴聽完王泉這一長串話,更加沉默了。


    先前單看曹行對待尚且易容成炎子明的王泉時那目中無人的放肆態度,冷晴的確猜到了炎子明在這赤冰國皇宮中沒什麽地位可言,可冷晴怎麽也沒想到,炎子明這位堂堂赤冰國儲君的地位已經差到了誰都可以欺辱他的地步!


    雖說曹行也不敬重炎子明,但好歹曹行還是堂堂皇貴妃陳玉華身邊伺候的寵奴,在六宮中說話也有幾分份量,可禦膳房是什麽地方?說好聽點,在禦膳房裏供職的那都是“禦廚”,他們做出來的飯菜都是給皇上、各位貴人、各位皇子、皇女們享用的。說直白點,不過就是些個燒火做飯加打雜的,在宮中的地位連伺候各宮娘娘以及各位皇子、皇女們的宮女、宦人都不如。


    盡管冷晴不知道炎子明為何要在眾人麵前裝瘋賣傻這二十多年,可她知道,炎子明如此,定然有他不得不如此的理由!


    隻是連一個不起眼的禦膳房都敢如此對待炎子明,可以想見,炎子明這個太子做得有多憋屈。用王泉的話來說,真的是麵子裏子都沒了……


    如果炎子明身邊沒有王泉和牧文這麽兩個忠心耿耿的侍衛一直在他身前身後護著,如果王泉的親姨母不是上官媚跟前最受寵的大宮女,炎子明這個“傻太子”的日子隻怕比現在還要慘淡吧!


    無聲地歎息一聲,冷晴覺得連炎子明這個“主人”都沒挑剔,她一個“奴婢”也沒什麽資格好挑剔的,是以,冷晴默默地拿起她麵前的竹筷,端起已經微涼的飯碗,默默地吃起了她來到這赤冰國皇宮後的第一頓……午飯……


    王泉見冷晴終於肯動筷子了,也不等炎子明發話,當即就自覺地放下了翹著的二郎腿,坐穩了身形開始大快朵頤。一桌子素淨的菜食,愣是被王泉吃出了佳肴美饌的感覺。


    王泉也是真餓著了,原本先前在上官媚的怡馨宮裏折騰了那一陣子他就餓了,剛剛還一口氣說了那麽多話,他現在簡直是看見食物就兩眼放光啊……


    原本微涼的飯菜味道就不怎麽好了,又因為聽了王泉那一番話後冷晴心裏莫名地有些不舒坦,這一頓飯吃下來,冷晴委實吃得有些食之無味,沒什麽味道。是真的沒什麽味道!如果不是冷晴細嚼慢咽地品,她幾乎都要懷疑這些菜裏麵究竟有沒有放調料了!


    天殺的禦膳房,欺負人也不是這麽欺負的!連油鹽都舍不得多放,這些菜的味道真是……淡出鳥了!


    四人用過午飯,牧文主動收拾了殘羹冷炙。


    牧文初初站起來的時候,冷晴還沒反應過來,等冷晴注意到的時候,牧文已經將她麵前吃得幹幹淨淨的碗筷收走了。冷晴就坐在那裏靜靜地看著牧文動作嫻熟地收拾,她估摸著,這應該是牧文常做的事情。


    等牧文收拾好了,王泉就陪著牧文一同去了禦膳房,王泉說牧文說話不管用,他必須親自去跟禦膳房裏的那些個老東西說聲,讓他們晚上再弄點魚啊肉啊的來吃。


    等到王泉、牧文一走,空闊的清心殿中就隻剩下了比鄰而坐的炎子明與冷晴,他們二人就這麽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也不說話,以至於殿中顯得十分安靜,有幾分冷清的感覺。


    好在清心殿的地龍似乎還燒著,殿中雖空闊冷清了些,溫度卻不低,冷晴就這麽幹坐著也不覺得冷。


    看著身邊趴在金絲楠木大圓桌桌麵上,腦袋枕著雙臂,閉著雙眸似在小憩的炎子明,冷晴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打破了殿中的安靜,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先前你跟她們說我叫紅牡丹,是有原因的吧。”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當時,在上官媚問炎子明,她叫什麽名字的時候,炎子明大可以直白地將她的名字告訴上官媚的,偏偏炎子明沒有那樣說,反而給她按了一個花樓頭牌的身份,炎子明這樣說,一定有他的原因!


    冷晴可不覺得,炎子明是個喜歡沒事找事、多此一舉的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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