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千裏之外的一處盛開著各色花朵的花園中,花園中心矗立著一座八角琉璃瓦涼亭,亭的八麵都垂掛著青紗,遮住了亭中的景象。


    走進了,能隱約看見,亭中心放有一張鋪著藍色錦緞桌布的石桌,桌上似放有水果、酒盞等物,桌邊有一張鋪滿黃色錦緞的貴妃榻,一名華服男子斜倚於貴妃榻之上,一條毛絨絨的毯子隻蓋到腰間。因涼亭四周有青紗相隔,以致其相貌卻是無法看清。


    環顧四周,此處花園卻是一片靜謐,竟是除了亭中那名男子,再無一人。


    忽地,一隻頭頂長有三根紅翎,尾羽泛金的白鴿從空中撲騰著翅膀飛進了那座涼亭中。


    在一番鴿子的“咕咕”聲後,亭中傳出一個愉悅的男聲:“是嗎?最多十日主子便可到家了?主子終於要迴來了,真是太好了!我終於可以不用日日去向那個老妖婆請安問好了!每次看到她那張老臉,我都想把才吃的早飯吐出來了!呐!鈴兒,你現在迴去找到牧文,告訴他,我都快想死他了,讓他和主子都快點迴來啊!該準備的東西我一定會在主子迴來前準備好的,讓牧文盡管放心。還有,讓牧文轉告主子,良國九公主良蘭月,在出嫁途中死於大章國邊境,而且,不是我們的人動的手,查無痕跡。”


    當“咕咕”之音再次響起之時,那隻紅翎金尾鴿忽地飛出了四角涼亭,撲騰著翅膀朝著南方的天空疾速而去。


    紅翎金尾鴿飛走之後,涼亭內又響起了那名男子的自語聲:“主子也真是的,每次出去都隻帶牧文,把我一個人孤零零地扔在這裏受苦受難,主子真是越來越不可愛了!哼,讓我天天對著那個老妖婆還不準我露出端倪,主子真是太過分了!”然而,話音一轉,原本抱怨的語氣卻變成了擔憂:“主子怎麽又毒發了?明明上個月臨行前才毒發過啊?近兩年主子體內的毒發作的是越來越勤快了。可是所有的辦法都治標不治本,這可怎麽辦才好啊!唉!”


    另一邊,赤冰國南邊邊境的一座小村莊中的一座簡陋小院內。


    “小公子啊!昨兒晚上你們幹啥去了!怎麽都濕淋淋的?那個小姑娘咋個還胳膊脫臼了呢?”當劉大娘拿著空盤子迴到堂屋的時候,劉老大爺剛好扯著嗓門這般問牧文。


    聞言。牧文麵不改色地大聲答道:“是這樣的,昨夜我家公子口渴,可是屋內的水壺卻沒有水了,公子他便去院中的井邊打水,結果因為人有些迷迷糊糊的。就不慎掉進井中了。幸好那時候冷姑娘起夜,若不是冷姑娘不顧危險跳井救我家公子,隻怕我家公子就沒了。”


    “咦?那小姑娘的手是咋迴事啊!”坐迴飯桌邊,往手中空盤裏夾菜的劉大娘如是問到。


    “那個啊……是我誤以為冷姑娘要傷害我家公子,就……出手重了點……”牧文半遮半掩,半真半假地向劉老大爺和劉大娘二人解釋著。


    “是這樣啊,小公子你也真是的,怎麽說那也是個小姑娘,你怎麽能對她下這麽重的手呢!看把那個小姑娘給傷的,這脫臼的地方都腫得跟個拳頭一樣了!你別幹坐著。吃飯!涼了吃了可是會不舒服的。但是我老婆子也要說說小公子你啊,你做事怎麽能這麽急躁呢?凡事都得先弄清楚了才能下決定啊……”聽了牧文的解釋,劉大娘就開始絮叨了,期間見牧文坐著不動,還不忘讓牧文吃飯。


    聽著劉大娘的絮叨,一般人隻怕早就煩躁得無法忍受而起身離開了,但牧文卻沒有這種煩躁的感覺,對於劉大娘的絮叨,牧文反而覺得很溫馨。


    溫馨……想到這個詞匯,牧文雙手驀地一顫。險些將手中剛端起的碗筷掉到地上,好在牧文武藝高強,反應敏捷,這才避免了摔壞劉老大爺家的碗筷。


    在劉老大爺和劉大娘詫異的目光中。牧文放下手中碗筷,轉而端起劉大娘為炎子明準備的飯菜,留下一句“我去給我家公子送飯”,便起身離開了堂屋,那離去的身形,著實顯得有些狼狽。


    溫馨嗎?像他這種人。竟也會覺得溫馨麽?那些葬送在他牧文手下的性命不計其數,他的雙手早已染滿鮮血,像他這樣造下數不清的殺孽之人,也配覺得溫馨嗎??


    經曆了先前的驚嚇,這次牧文學乖了,踏進冷晴所住的屋子,走到內屋簾門前,牧文先說了聲“爺,屬下給您送飯來了”,而後才撩起那灰舊的布簾踏進內屋。


    也不看炎子明與冷晴,牧文隻走到暖炕對麵的桌子前,將手中盛著飯菜的碗盤放在桌子上,轉而拿起他那柄三尺青峰,便又默默地退了出去。


    出了冷晴住的屋子,牧文沒有迴劉老大爺家的堂屋去繼續吃早飯,而是有些神情恍惚地朝著院門的方向走去。


    雖然對自己會覺得劉大娘的絮叨很溫馨一事十分疑惑,但是在牧文心中,不可否認的是,自從失去唯一的親人,後又踏進那扇大門,生活在那堵高牆下之後,他有多少年沒有聽見過這種充滿著真切關懷的絮叨聲了?


    迴首過去這十多年,除了和牧文情同手足兄弟的王泉,唯一還會真心關心他一下的,也就隻有他的主子炎子明了!而他身邊其餘的人,沒有一個不想他從炎子明身邊消失掉……


    像剛剛的那種平淡輕鬆,對於而今的牧文而言,就是一種奢侈品,隻可遠觀,若是靠得近了,就會讓牧文產生迷戀,最終卻隻會害了牧文。


    一個人若是孤獨得久了,便會習慣這種孤獨,當驀然有人對其表現出關懷之意時,對這類人來說,無外乎兩個結果:要麽對這種關懷之意表現出反彈,要麽覺得溫暖舒心。而此時的牧文,顯然是後者。


    自從選擇跟隨炎子明以來,牧文幾乎便是過上了如履薄冰的生活——日不敢多言,夜不敢深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斟酌了再斟酌,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三思了再三思,可謂是每日都過的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唯恐什麽時候就會行差踏錯,犯下不可挽迴的過錯。


    但是牧文並不怕賠上他自己的性命,他隻怕會連累了他的主子炎子明!


    這種心情和生活態度,久而久之,就讓牧文不論在何種狀態下都將炎子明的安危利益放在第一位,所以,當牧文對劉大娘的絮叨覺得溫馨時,牧文的內心卻不能容許他自己對除炎子明以外的人產生任何好感。


    這一路行來,牧文之所以會對冷晴好,那是因為他信奉的主子炎子明對冷晴好,牧文隻是“愛屋及烏”罷了。


    換而言之,若是身為主子的炎子明不待見冷晴,牧文對冷晴的態度,也是可想而知的。單從昨晚牧文誤以為冷晴傷害炎子明,從而出手攻擊冷晴一事便已可見一斑。


    於牧文而言,像這種平淡無波的生活,才是他所向往的,若是可以,他真的很想留在這座邊境小村永不離開。但是,作為一個忠於主子的下屬,無論何種境況牧文都不會舍棄身為他的主子的炎子明,哪怕於牧文來說,如今的生活方式讓牧文覺得十分疲憊,牧文也絕不會舍棄炎子明!


    牧文的思緒又飄迴了兩年前的那個初秋,那件事情後來怎麽處置的來著?


    死了一個默默無聞的婢女不算什麽,因為無關任何人的利益,所以不會有人去刨根究底。可是那個年輕侍衛不一樣,他不僅年輕有為,屢建功勞,更是伺候在那個人的身邊的,上趕著巴結他的人多如牛毛。


    活得那樣鮮明的人,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了,且牽著到了多方利益,若不給出一個結論,那些人豈會善罷甘休?


    是了,盡管殺人的是炎子明,可為了維護炎子明,牧文將炎子明摘得幹幹淨淨,為了維護炎子明,向來老實木訥的牧文終於學會了撒謊、學會了顛倒是非黑白。


    隻是可惜了那個年輕侍衛,就算是死,都被冠上了與人苟且不慎被牧文發現,情急之下想殺牧文滅口,卻因技不如人反被牧文殺掉的罪人。


    事發後,收屍的人去抬的時候,那個年輕侍衛隻穿著一條底褲,裸露的上半身,心口處有一個狹長的血窟窿。而那名婢女,則身無一衣的躺在地上,心口處同樣有一個狹長的血窟窿。他們的身下,殷紅的血淌了一地,滋潤了園中那千嬌百媚的菊花叢。


    就這樣,那兩個人,不僅無端端毀了身後名聲不說,甚至連一處葬身之所都沒有,直接就被扔進了亂葬崗。


    可是,自己最得力的侍衛就這麽被牧文殺掉了,那個人不出口惡氣又怎肯罷休?於是,牧文被當眾杖責八十,以示懲戒。


    八十庭杖,每一杖打得都極重,每一杖都痛入骨髓,牧文知道,這是那個人的授意。


    打到第四十庭杖的時候,牧文的後背就已經血肉模糊,衣衫都被打爛了。


    八十庭杖,險些要了牧文的命!


    後來,王泉知道事情始末後,曾感歎:“牧文,為了護著爺,也著實為難你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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