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麵和諧的婚宴,內裏卻是各懷心思,至少朱梓陌這一桌是如此。


    雖然初初涉世的林蕭陽沒什麽感覺,可林蕭陽身邊似乎已快醉了的朱梓陌卻是清楚地感覺到了。


    畢竟,他這一桌坐的,可都是能在朝堂之上說話的高官!


    在用眼角餘光掃了一眼和他同坐一桌的賓客後,朱梓陌不禁在心中冷笑。


    嶽卿果然是個老狐狸,不管什麽事都不願多說一句,嘴巴到是嚴得可以,難怪隻十幾年時間便從一個從四品京兆尹連升三級坐上了如今正三品兵部尚書的位置。


    其他幾個在朝為官的也是一樣,除了剛才敬酒時笑著和自己寒暄客套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迴到座位上便都成了啞巴了,看來朝裏的局勢果然和情報裏說的那樣——“不太好”。


    剛才嶽卿說嶽瞿極臨時有公務在身不能前來,嶽瞿極身為京兆尹,掌管著縐平內皇宮外的一切事物,除非是縐平內出了什麽事,否則怎麽會嶽卿來了嶽瞿極卻未來?隻是為何京都內出了事他卻半點風聲也未收到?真是奇怪!


    其實這點卻是朱梓陌猜錯了,嶽瞿極不來參加婚宴,並非是京都縐平境內出了什麽事,而是嶽瞿極自恃為官者不可和商賈混作一道,不樂意來罷了。


    不知朱梓陌知道了這層內情,是不是會氣得冷笑?


    又與一位賓客寒暄客套一番,朱梓陌終於得了空閑,看了眼坐在他身邊悶頭拚命吃喝,似是餓極了的林蕭陽,朱梓陌不禁好笑地搖搖頭。


    他這個三師弟啊!除了吃就對什麽都沒感覺了,隻怕現在就是放個大美人在林蕭陽麵前,也不及這一桌子美食吧!他還真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不過,林蕭陽能有這樣一幅頗為單純的心性,在這動蕩不安的時期卻也是極為難得的吧!


    朱梓陌想,他這些年之所以能一直包容甚至是寵溺著林蕭陽,不僅僅因為林蕭陽是他的三師弟,更多的卻是因為林蕭陽那副灑脫自然,單純得有些孩子氣的心性吧!


    單純卻不幼稚,孩子氣卻不無理取鬧,即使一直被師傅師兄們寵著卻不恃寵而驕。


    林蕭陽就像一張潔白無汙的上等宣紙,幹淨不染纖塵,天真不諳世事。


    雖然這樣的性子在如今這種動蕩不安的時期不太適合生存,但好在林蕭陽武藝不差,就算有什麽事自保之力還是有的。


    不過,想必師傅既然肯放林蕭陽下山自是不擔心他會出什麽事的。再則,有兩位疼愛他的師兄在,想必他們也不會讓林蕭陽出什麽事!


    或許是朱梓陌的注視太過深沉,正夾了塊香煎茄片準備往嘴裏送的林蕭陽忽地抬頭看向朱梓陌,有些迷茫又有些口齒不清(估計是嘴裏還含著菜呢)地問:“二師兄,你幹嘛一直看著我啊?”


    見林蕭陽如此問自己,朱梓陌並未收迴視線也未有何窺視別人被現場抓包的尷尬,反而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


    朱梓陌的笑看在林蕭陽眼中,卻讓林蕭陽莫名地覺得背脊一陣寒涼——


    這個笑容,好像當年大師兄騙他喝“荷葉清”時的笑容!他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下一刻,林蕭陽那不祥的預感在朱梓陌的口中得到了應驗。


    隻聽朱梓陌聲音不大不小地反問林蕭陽:“三師弟,師傅是不是沒給你飯吃?我怎麽看怎麽覺得你是剛從餓牢裏放出來的,吃這麽急小心噎著!”


    話音剛落,林蕭陽問話時還含在嘴裏剛剛才咽下的菜,因為朱梓陌的話讓林蕭陽一愣,導致林蕭陽真的噎著了,害的林蕭陽當即便咳嗽起來。


    這一咳嗽,林蕭陽剛夾的還未來得及送進口中的茄片又從林蕭陽手中的筷子上滑到了桌麵上,墊在桌麵上的紅色桌布當即就暈開一小團暗色油漬。


    咳了好半天才終於緩過氣來的林蕭陽那俊朗的臉立刻就垮了。


    隻見林蕭陽嘟著嘴氣唿唿地望著朱梓陌,埋怨道:“二師兄你可真是個烏鴉嘴!說什麽中什麽!”


    林蕭陽隨後又低頭看著他麵前桌麵上掉落的那塊茄片,十分心疼地道:“可惜了我的茄子了……”


    原本相對其他幾桌來說十分安靜的主桌此時被林蕭陽如此一鬧,圍桌而坐的包括兵部尚書嶽卿和禮部尚書陳陽在內的幾個朝中高官,忍住了的便隻是咧嘴笑了笑,沒忍住的便哈哈大笑了起來。


    隻是今日原本就是婚宴,其他桌笑得比他們更大聲的也有,所以即便是他們突然笑出聲來也沒人去在意。


    朱梓陌自是也隨著桌上的賓客笑了幾聲的,卻沒人知道他這笑容有幾分真心幾分假意了。


    林蕭陽被桌邊的幾人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暗地裏白了擺了他一道的朱梓陌一眼便又兀自低頭吃菜去了。


    在秦山上學藝十八載,雖然林蕭陽的師傅從沒餓著過林蕭陽,卻也從未做過眼前如此多的好菜,且十分清淡。


    除了菜園子裏師傅親手種的那些青菜,林蕭陽這十八年來根本沒吃過別的菜食。


    隻因林蕭陽的師傅嚴令殺生,所以,即便秦山上多的是飛禽走獸,林蕭陽卻也是不敢捉一隻來殺了吃的,林蕭陽可不想為了一隻飛禽或者走獸被他師傅餓上三天。


    看著林蕭陽又悶頭吃席去了,朱梓陌在心底無聲地歎息:秦山上的日子他亦是深有體會,不怪林蕭陽此時像一匹餓狼般毫無吃相可言。


    比起林蕭陽,他和那個人委實好了太多,至少在吃穿用度上他們沒有像林蕭陽那樣被環境所左右。


    在一眾賓客的笑鬧聲與恭賀聲中,婚宴漸漸地接近了尾聲。


    有的賓客已開始離桌向朱梓陌告辭,朱梓陌也未作何挽留,隻笑著與對方寒暄客套了幾句便遣了下人將人送出府去。


    眼看著賓客已走了大半,和朱梓陌同坐主桌的嶽卿亦站起身溫和地笑著對朱梓陌道:“朱世侄,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告辭迴府了。”


    陳陽聞言也立即站起身對朱梓陌笑道:“朱世侄,我也該告辭了。你若得空了便幫幾位世伯轉告你的父親,過幾日待他身體好轉了我等再來看他。”


    朱梓陌雖疑惑陳陽最後那句話是何意,卻也猜到這估計是林知吾替他說的遮掩之詞罷。


    兒子大婚,不論怎麽說好歹是親生父子,就算再不喜歡也是該出席的,可從頭到尾朱輝和陳柔都沒出現過,來參加婚宴的賓客難免會生疑。


    想通了這一點,站在桌邊的朱梓陌遂朝嶽卿和陳陽恭敬拱手作揖,帶著謙和的笑意道:“兩位世伯慢走,請恕世侄不送之罪。陳世伯的話世侄定當如實轉告父親。”


    說罷,朱梓陌對一旁候著的林知吾道:“知吾,送兩位世伯出府。”


    “是,爺。”林知吾恭敬答應,而後走到嶽卿和陳陽身邊,做出一個“請”的手勢,同時恭敬道:“兩位大人請。”


    “嗯!”陳陽點點頭,而後與嶽卿一前一後地離開了。


    待嶽卿和陳陽走了,和朱梓陌同坐一桌的其他幾名官員也紛紛站起身來借故告辭離去,朱梓陌皆未多言什麽,同他們一起敷衍幾句後便一一遣了下人送他們出府。


    不多時候,原本喧鬧的庭院漸漸變得安靜下來。


    待送走最後一名賓客,林知吾走到坐在主桌邊正自斟自飲的朱梓陌身後站定,等候朱梓陌的吩咐。


    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可謂是沒有幾人的冷清庭院,朱梓陌將手中酒杯遞到唇邊,下唇抵著杯沿,淡聲道:“都撤了吧!”


    話落,朱梓陌將杯中醇釀一飲而盡。


    不過都是逢場作戲罷了,一個庶子大婚,能有幾人是真心來道賀的?


    “是。”林知吾恭敬答應,然後轉身離開去吩咐府上的丫鬟家丁收拾庭院。


    “二師兄,這麽晚了,你不迴新房去陪二師嫂嗎?”原本仍舊在悶頭吃菜的林蕭陽突然頭也不抬地丟出這麽一句話。


    雖然林蕭陽是個愣頭青,並未經曆過男女情事,但他也是知道成親的夫妻在酒宴結束後是要一同呆在新房裏的。


    朱梓陌的眸色在林蕭陽吐出那句話的瞬間暗了暗。


    迴去嗎?他也想去陪著她,可是他們之間雖拜了堂,但蓋頭卻終究不是他揭開的,他與她,根本算不得夫妻,且他們之間還有約定啊!


    更何況,此刻……她該是在他的娘親那裏吧!


    未聽到朱梓陌迴答,林蕭陽停箸抬頭看朱梓陌,卻見朱梓陌微垂著雙眸,似乎心情不佳的模樣。


    雖不知朱梓陌在他的大喜之日為何會心情不佳,但林蕭陽卻也知道他兩位師兄的脾氣,都是一樣的倔甚至可以說是怪,如果問了一次不迴答,那就不必再問第二次了,等到他們願意說的時候自然會說的。


    忽然,林蕭陽放下手中竹筷,拿起桌邊的酒壺斟了一杯杜康到手邊的酒杯裏,然後雙手端起酒杯舉到朱梓陌麵前,笑道:“二師兄,剛才他們一直圍著你,害我都沒向你敬酒道句恭喜的,現在道句恭喜不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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