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已經昏迷不醒的洛家人,黎文猶豫了,到底自己做的這些有什麽意義,離去的人已經離去,活著的人還要繼續活著,愛恨情仇,什麽時候是盡頭,什麽時候能夠得到解脫。更要緊的是,當他揚起欲下殺手的手,腦海中總是會出現一個人淚盈盈的樣子。

    黎信看著他,知道他心中的苦。出事的時候,黎信遠在江南辦事,迴到山莊,已是殘破敗落景象。

    找了這麽多年,隻找到他一個人,彼時,他已經長大,成了一個翩翩少年,可是他的眼裏也隻裝的下一個人。

    “黎叔,你說,他們會不會怪我”,黎文的心裏想了又想,還是下不了手。

    黎信看著周圍虎視眈眈的看著洛家人的黎家舊部。揮了揮手,他們退下了。

    “你後悔了”,不是疑問是肯定。

    “是。”黎文不置可否。

    “我出去,你自己做決定”,黎信沒有迴答他的問題,而是說了一聲,出去了,其實,是不想他為難吧,早就明白,他的選擇。

    黎文看著周圍,這裏是為了這一天做的準備,完美又沒有生路,可是功虧一簣。

    “他們給了我生命,可是我貪戀青染給的溫暖,你們該慶幸,有一個好女兒”,黎文對著洛夫婦,輕聲說,看了一眼洛嵐新,此後,再無留戀。

    洛嵐新等了很久,四周再無人聲。

    洛嵐新睜開眼睛,目光如炬,其實,雖是相交,終是信不過的,始終留了一分警戒。

    潑醒父母,說了一下情況,洛楚沉思,始終想不到到底是誰?危機已經解除,也就不再多想,不對,不對,是他,難道是,洛楚,苦笑,作為皇朝有名的鐵麵丞相,做了很多利於百姓不利於江湖的事,他家,也是被滅門的之一。

    罷了罷了,果然是老了,連這個也遺忘了,看著眼前已經能夠獨當一麵的兒子,十年磨一劍,該是他綻放光彩的時候了。

    寧府,此時亂做一團,隻因,蕭側妃要生了。

    寧玉清在產房外,走來走去,作為府裏的第一個孩子,他還是很重視的。產房裏慘叫連連,聞者驚心,一盆盆的溫水端進去,一盆盆血水端出來。

    青染又被關在了屋子裏,因為她還是不死心的想要逃跑,寧玉清一生氣,令人片刻不離的跟著,青染索性不出去了,是有所倚仗吧,相信總會有人來帶她離開的,原來,不自覺間已是如此相信那個人。

    丫鬟見她悶得無聊,找了一堆的玩意和書,青染都不感興趣。

    “寧玉清人呢?”

    青染直唿寧玉清的名字,丫鬟都已經習慣了,不像一開始嚇得要死。“聽說蕭側妃要生了應該在那邊”,小心翼翼地看了下青染的臉色,“小姐,蕭側妃以後借著孩子,會處處壓您一頭的,您對主子這樣”。

    “你是想說我長得不好看,又不討人喜歡,會被欺負是吧?”青染似笑非笑。

    丫鬟忙迴,“奴婢不敢”。

    青染覺得很沒意思,“沒你的事,算了,你不懂”。

    你不懂,我的倚仗從很久以前就隻有我自己了,所以,男人的寵愛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走進來一個麵生的丫鬟,端著果盤,青染也不在意,讓她放下,示意她出去。

    身邊的丫鬟卻很警覺的發現從沒見過這個丫鬟,“你是哪個院子的?怎麽從沒見過你”。

    那丫鬟笑盈盈地,走過來,施禮,走進,“姐姐,你忘了,我是蕭主子身邊的”。

    “你”,丫鬟眼睛圓睜,想說我沒見過你,在蕭側妃那,卻感覺胸口一涼,一陣刺痛。一把匕首刺進了她的胸膛。那丫頭抱著她放在地上,轉身抬眼望向青染。

    青染感覺不對勁,轉身就看到一把匕首對著自己,“你,是誰?”眼睛偷偷看向四周。

    “別白費力氣了,這裏隻有你我兩個,沒人來救你的。”

    青染才想起來這裏一向戒備森嚴,此刻卻像死地一般寂靜。想使力,卻完全提不起一絲力氣。

    言子墨拖著病體來到寧都,連歇都不願歇片刻,就往寧府去,他知道,她在哪裏。

    這廂,過了半天,一聲洪亮的哭聲從屋子裏傳出來,穩婆道喜,“恭喜,是個男孩”。

    寧玉清緊張的心稍稍寧靜了下來,大手一揮,“賞”,然後,不顧眾人的反對,掀開簾子,大跨步進了產房。

    產房裏蕭側妃很是虛弱,看著奶娘懷裏抱著的孩子,目光溫柔似水。任何一個做了母親的人,都會不自覺的散發一種很聖潔的光輝,這也許就是母親的魅力。什麽榮華富貴,都是浮雲。

    寧玉清看著孩子眼睛裏抹過一絲溫暖。

    蕭側妃看著他們兩個,感到從未有過的滿足,有他的疼愛,有孩子可以傍身,甚至這一刹那,想到背叛主人,隻為眼前的人。

    寧玉清附耳輕聲

    ,“辛苦你了,看看我們的孩子,以後你看不到了”。

    蕭側妃聞言,媚眼裏滿是驚恐,想不出為什麽他會說出這樣的話,

    寧玉清輕笑,“我的小美人,你忘了你是從哪裏來的了嗎,皇兄還真是失策啊”。

    蕭側妃想說,我從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出身不是我能選擇的,可是,因為用力過竭,隻能嘴唇蠕動,卻發不出聲來。

    “你放心,孩子我會好好待他的”。

    蕭側妃一個勁的搖頭,不要,不要,身上被幾根細如牛毛的銀針封住了穴位,腹部劇烈的疼痛。

    蕭側妃的意識漸漸消散,最後一刻,後悔了,是自己太貪心,她本來也隻是一個平凡的女子,長大會嫁給那個平凡的男子,平淡的過一生,可是,自己想要過更好的生活,選擇背棄他,被別人當做棋子。人都是貪心不足的,有了還想要更多,有了他的寵愛還想霸占他這個人,有才有貌有錢有勢的人,又有誰能不動心。他的溫柔讓自己一度沉迷,以為自己是他的愛人,卻忘了,她隻是一個替身而已。

    走的那天,那麽大的雨,青梅竹馬的愛人站在村頭,雨水濕透了全身,他的痛,當時的她不懂。此刻,終於明白他的心,有多痛。

    “來人,快來人”,看著她下身不斷流出來的血,寧玉清大叫,做戲要做全套。

    穩婆,太醫一直在外麵候命,聽到,進來診斷。

    寧玉清走了出去,看著天空,發呆。

    言子墨找到青染,就看到一個丫鬟拿著匕首朝青染刺去。

    青染閉上眼,不抱任何希望,我命該絕,可笑,可悲,可歎。

    言子墨,如果我知道有這麽一天,我一定不要遇到你。

    青染嘴角含笑,別了。等了很久,沒有想象中的刺痛,怎麽迴事,難道我連痛都感覺不到了,我已經死了。睜開眼,卻看到一個在最後一刻想到的人,被他緊緊摟在懷裏,青染摸上他的臉,瘦了,也變得蒼白了。眼淚,忽然就那麽掉了下來。

    我以為,我們將永別,永遠不會再相見。

    言子墨抱著她,小心的檢查著她身上是否有傷口,等到發現沒有,才鬆了一口氣,“青染,我們迴家”。

    青染手臂環上他的脖子,點頭。

    言子墨抱著她,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寧玉清摸摸心口,那裏,有什麽在悄悄消失,她走了吧,看著她痛苦

    ,自己又何嚐不難過。她不是別人,因為是她,所以不舍得她傷心,因為是她,所以不想強迫她做不喜歡的事,不願她將來恨他。他知道,總有一天,他會來帶她走。雖然恨他,卻不得不承認,他是最適合她的人。所以,盡管會心痛,卻不得不放手,她,已經很久沒有笑容了。

    現在,她會笑著吧。

    可惜,做了這麽多的計劃,策劃了這麽久,還是為他人做了嫁衣。

    眼淚掉了下來,青染,這是我最後為你掉的眼淚。如果有來生,答應我,下輩子,下下輩子,一定要讓我先遇到你。

    神經緊繃了這許久,青染終於鬆懈了下來,昏昏欲睡。最終,不敵周公,閉上了眼睛,小手,還緊緊的抓著言子墨的衣袖。言子墨低下頭,看著她的睡顏,心裏的悲傷似潮水般湧了上來,不甘心啊,真的不甘心,我所剩無幾的生命,也想要將她留在身邊。

    掀開車簾子,叫住玄武,“慢一點好了,已經安全了”。言子墨發現一路上根本就沒有圍追堵截的人,心下知道是怎麽迴事,想到那個驕傲的人,願意為了一個女人低頭,也算是造化弄人了,隻不過,他比他更幸運,從未傷過她的心,所以才領先了一步。

    寧玉清,我承你的情。

    馬車慢慢的慢了下來,少了很多顛簸。

    言子墨放下簾子,坐迴到座位上。身上的傷開始發作,隱隱作痛。他咬緊了牙關,不發出聲音。不料青染已經醒了,看到他,“你怎麽了”,青染早就被他喂給了解藥,功力恢複,搭手把脈,臉色變了又變,“停車”。

    馬車停下來,“你不要命了。受這麽重的傷,你還”。

    言子墨捂住她的嘴,輕輕搖頭,“我沒事的,真的,不騙你,我師父幫我看過了”。

    “真的?”青染並不相信。

    “真的,不信,你問他們。”

    青染看向跳下馬的三人。

    言子墨悄悄朝他們擺手。

    三個人紅了眼眶,低下頭,不看他們。

    玄武無奈,朝她說,“師父確實看過了,說無礙”。

    青染還想問,言子墨拉住她,“青染,我們迴家吧,是時候迴去了”。

    馬蹄聲揚,樹葉颯颯,晚霞映紅了半邊天空,掀開車簾,望去,美景如畫,美不過身邊眷侶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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