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虞綿綿可以擁有四朵紅花?


    裴寶珠卻一朵都沒有,她剁剁腳,很想問問虞綿綿怎麽能得到四朵紅花,但見虞綿綿往榮和堂的方向去了,她便不敢追上去取經,步子一轉朝自己的院子而去,暗自傷神。


    可惜折花宴上沒有杜公子,否則就算為了麵子,杜公子也要給她一朵花的吧。


    想起杜公子,裴寶珠的心情總算是好些,盼望著下一季的折花宴快快到來,那時候杜公子也該迴來參加了。


    另一邊,將四朵紅花隨意放下的虞綿綿披著一條淡色披風,疾步走向榮和堂,披風也隨風飄起,可見她心中急切。


    寧國公府比之兩個月前,顯得冷清不少,再加上眼下即將入冬,真是各種意義上的冷清。


    所以虞綿綿會經常來陪姑母虞氏解悶,今天從折花宴剛迴來就來尋,見了虞氏將折花宴上的新鮮事講了一遍,再說自己收到了四枝花。


    談到四枝花時,虞綿綿的小臉上的神態漫不經心,虞氏便知她對那些男子們無意,隨後慨歎一聲——


    “你年歲也不小了,是該好好相看了。”


    虞綿綿卻搖頭,毫不見外地開口,“如今我爹不在京中,按我爹娘原本的意思,是不急一時,再等等看,過了年後我也就十八歲,眼下朝局未定,寧願年歲大些,也不能亂嫁人。”


    虞氏點頭,明白了兄嫂之意,無非是怕賭錯了陣營,也算是考慮得周到,遂無理由再催,隨著綿綿去吧。


    反正以綿綿這個身份條件,即便拖到二十以後,選婿也不會差了去。


    剛想通,忽聽虞綿綿話題一轉,惆悵道:“姑姑,我昨日收到阿弟來信,說他被爹留在了金陵,住在了表嫂的外祖家,我爹好像是去了揚州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迴來。”


    “你爹去了揚州?”虞氏也是才知道,不緊不慢地喝口茶,反而還輕鬆了些,“早知你爹要去揚州,我該讓他給衍兒帶些東西的,不過他們舅甥二人在一處,我還放心些,互相能有個照應。”


    虞綿綿乖巧地點點頭,卻在暗暗腹誹,爹都把親兒子丟在金陵了,還能指望他對外甥有什麽關照啊!


    姑侄兩個聊天吃茶,相互解了對方的無聊,虞綿綿正想起身告辭,忽聽鄒嬤嬤火急火燎地從外麵跑來,一邊呐喊著——


    “夫人,夫人!不好了!”


    “揚州出疫病了!”


    沒頭沒尾地聽了這一句話,虞氏唰地站起,眼前一花,耳旁隻覺得嗡嗡嗡的,往旁邊一歪。


    眼看就要摔去,虞綿綿眼疾手快地拖住,急道:“姑姑!”


    “夫人!”鄒嬤嬤在另一邊扶住虞氏,“夫人別急,老奴一聽得消息就來稟告您了,揚州已經遞了急報入京,陛下派太醫去了,太醫是由京機衛負責送去揚州,方才還經過咱們國公府呢,夫人不要太著急。”


    “家書,家書,”虞氏穩住心神,急切道,“給衍兒寫家書,問問他的情況如何,可千萬不能——”話音戛然而止,實在是後麵的話有些晦氣,忌諱的不說。


    鄒嬤嬤輕撫虞氏後背,“夫人,隻怕是家書傳不出來,亦遞不進去。”


    虞綿綿聽得失神,“這麽說,表哥和我爹都有危險。”


    待虞氏站穩,虞綿綿就鬆開手,“姑姑,我先迴去,看看我娘。”


    語罷,一溜煙地跑沒影兒了,虞氏急得咳嗽幾聲,知道自己無法為兒子做什麽,雙手合十起念祈禱,唇瓣微張微合,隨後睜眼,去尋寧國公。


    寧國公此刻也得了消息,往榮和堂趕,夫婦兩人齊齊歎息,過不久,便聽得宮內傳喚,召見夫婦倆人入宮。


    聖上召見,無非是安撫一番,讓他們別急。


    瘟疫的事根本瞞不住街頭巷尾成日攀談的閑人,早就鬧得京中沸沸揚揚,故而陛下為安民心,讓京機衛浩浩蕩蕩地從京城出發。


    本次負責送兩位太醫和民間征調的大夫的京機衛,以周絕期為首。


    周絕期正好親自將前些日子,從幾隻信鴿身上搜刮的信條送去給平陽侯,出京城後,發現太醫所在的馬車後多了樣東西。


    不知是何人在何時塞的,一籃子的雞蛋,雞蛋下麵墊著幾層青菜葉子。


    出了城才發現,為避免耽擱時間,也不能送還迴去。


    等一行人到了通州地界,並不打算休息,要連夜趕路,忽聽後頭傳來一聲少女喊叫,周絕期警惕朝後望去,什麽也沒看見,他停下馬小心地朝後行了幾步,用劍探開草叢,見到草叢中的少女時,神色一窒。


    “大小姐,你怎麽——”他驚訝到不知所措。


    “噓,”草叢中虞綿綿朝他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我沒事,我的馬不小心跑了。”


    周絕期眉頭擰緊,倘若虞綿綿有事,他擔待不起,“屬下的意思是,你怎麽在這裏?這裏已是通州,難不成你跟了一路?”


    看著他慍怒的臉,虞綿綿仰著頭點了兩下,沒有隱瞞和心虛之色。


    周絕期眉頭不曾舒緩,“你不帶護衛獨自走這麽遠,可知有多危險?”


    “我若帶護衛,就出不來了,”虞綿綿麵上一片無辜,雙眸認真,“我知道危險,所以我一直跟在你們後麵不遠,豈料馬餓壞了,把我丟了,我知道跟不上你們會很危險,所以我叫一聲把你引過來了呀。”


    周絕期額頭青筋跳了跳,聽她這麽說,才知道她那一聲叫並非是因摔下馬或受了傷,純粹是故意吸引他過來的。


    他眉宇間擰成一團,麵色凝重,“屬下送您迴去。”


    虞綿綿蹲在草叢裏,見他要扶自己,頓時雙手亂舞揮開他,“我不迴去,我要去揚州。”


    “胡鬧!”周絕期不可能同意。


    “大膽,你還說我胡鬧!”虞綿綿雙目瞪圓,眉宇的小山峰透著不滿與堅決,“周千戶,你皇命在身,耽擱了時間你承擔不起,眼下兩全之計,就是讓我跟著你們一起走。”


    周絕期似懷有千金重擔,看著她,兩人僵持著不說話。


    隨即,虞綿綿態度軟和了些,“我也不是想為難你,我表哥在揚州,我姑姑很擔憂,我爹也在揚州,我與我娘都很擔憂,還有我弟弟在金陵,萬一他聽了消息偷跑去揚州……”


    她歎一聲,“我退一步好了,你們途經金陵時把我放下,我去尋我阿弟,我得照看好他,我不會有什麽事的。”


    聞言,周絕期疑似退讓妥協地鬆了口,眼下也沒有什麽更好的辦法。


    那廂,身在金陵的沈桑寧,看見虞綿綿時大吃一驚,見到她的第一眼,忙上前查看她是否完好無損,而後向周千戶道謝。


    周絕期不能久留,連碗飯也沒吃上,就率隊朝揚州去了。


    虞綿綿連個包袱都沒有,孤身一人跟在沈桑寧身後進了微生家,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道:“表嫂,我想沐浴。”


    不用猜,沈桑寧都知道她是偷跑出來的,否則也不會連包裹都沒有收拾,但眼下來都來了,留下來反而安全,省得她亂跑,於是應道:“嗯,我先讓人給你收拾間屋子。”


    虞綿綿這會兒靦腆極了,左看看右看看微生家的布局,也知道自己不請自來的行為不好,“表嫂,你……你這裏,我能住嗎,你外祖他們不會不高興吧?”


    聞言,沈桑寧沒好氣地對上她那雙懵懂的小鹿眸,“你來都已經來了,想這些是不是太晚了?隻管放心住下罷。”


    虞綿綿點頭,抿抿嘴,“我阿弟呢?”


    說曹操曹操到,在見到虞綿綿的時候,虞紹眼睛放光,不可置信地在遠處擦擦眼睛,隨後臉上揚起大笑,朝虞綿綿奔過來。


    虞紹比虞綿綿小了四歲,個子已經快追上虞綿綿了,靠近時雙手捂住虞綿綿的耳朵,看她是不是真人。


    發現確實親姐後,虞紹激動地說不出話,一雙眼眶微紅,也不問她為什麽來、怎麽來的,霸道地一把攬過親姐的頭。


    他將虞綿綿的頭往自己懷裏埋,自己吸了吸鼻子。


    沈桑寧看著姐弟倆這一幕,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她虐待了虞紹。


    不多時,透不過氣的虞綿綿就掙脫出來,揚手一掌輕輕拍在虞紹腦門上。


    看著弟弟眼眶發紅的模樣,虞綿綿非但不心疼,還有些嫌棄,“你不就離開家一陣子嗎,又不是流放吃苦迴來了,有什麽好哭的,怎麽會這麽脆弱,就你這樣——”


    虞綿綿話還沒說完,就被虞紹伸手捂住了嘴,隨即一顆不知名物體塞進了嘴裏,她還沒咬,就聽虞紹正色道,“阿姐,我請你吃板栗。”


    虞綿綿眉頭一皺,把板栗從嘴裏取出,“我才是要請你吃板栗。”


    “啊?”虞紹一喜,“姐,你帶錢了嗎?我總是花表嫂的錢,也不大好意思。”


    ……


    看著這對姐弟尋常的對話,沈桑寧掃去了一天的苦悶。


    她的苦悶,來源於對裴如衍的擔憂。


    接下來的幾日,她將能搜羅來的成品棉衣都搜尋來了,資金匱乏時,好在還有微生家與越梟的鼎力支持。


    資金的問題解決,然而,市麵上的成品卻是有限,供不應求。


    於是她開始讓自家繡衣閣暫停營業,自己招工生產棉衣與棉被,一邊又收購外地的物資。


    就這般,維持了兩個月。


    許是平常繁忙,時間過得異常快,轉眼間,已是十二月。


    揚州城下起了大雪,兩個月來,在太醫與杜公子、小宋神醫的救治下,盡力挽迴了多數生命。


    直到最後一人痊愈,眾人的臉上露出了會心之笑。


    但裴如衍謹慎,下令再封鎖三日,期間要排查各家各戶的情況。


    並且所有人仍需要喝特製的防疫藥物,曆經九死一生的人們這次很配合,沒有鬧事。


    到了三日後,全城開放,沒有收到消息的沈桑寧還是按時送來了棉衣,正好趕上城門大開。


    這一批棉衣,成了告別瘟疫的百姓們迎接新生的第一件衣裳。


    從安置營出來的謝歡與小宋,臉上的欣喜壓過了疲憊,小宋急著想迴金陵,謝歡卻想在此地休息一日再走,小宋說不過他,隻好同意。


    晚上的慶功宴,揚州知府請了一眾人,有平陽侯有謝霖有薑璃,也有太醫與小宋,唯獨沒請謝歡。


    原因無他,謝歡既非醫者,也非官員,在知府眼中,慶功與他無關。


    謝歡樂得清靜,獨自開小灶,小宋雖身在席麵上,但卻不滿極了。


    宴會進展到一半時,忽有人問,“咦,裴世子怎麽沒來?”


    謝霖看看身邊空位,了然一笑,“表兄兩個月都沒休息好,一放出來,自然要睡個好覺了。”


    知府聽聞,點頭稱讚裴如衍有擔當,話題很快被帶過。


    快如一陣風,從揚州吹到了金陵,為金陵也帶來了一場雪。


    夜晚的金陵,亭台樓閣被燈火與燈籠照得鋥亮,城中最高的閣樓之上,沈桑寧朝下俯瞰。


    隻見城中銀裝素裹,一片雪白中萬家燈火皆亮。


    今晚,越梟宴請。


    這兩個月,他幫了不少忙,沈桑寧本就想謝謝他,赴約時,又考慮到孤男寡女的因素,遂帶上了阿舟。


    三人在樓閣上,窗邊刮著碩大的雪花,雪花成了遠處美景的點綴,甚是好看。


    越梟忽言,“沈老板,你可有什麽願望?”


    沈桑寧看著雪失神,這一瞬間的願望,是想見到裴如衍,迴神時看見越梟認真的表情,她答道:“我想,揚州早日迴歸安寧。”


    待沒了疫病,她也能見到阿衍了。


    如此想著,忽聽對麵越梟一笑,“願望會實現的。”


    “你呢?”沈桑寧反問,“你有什麽願望?”


    越梟凝視著她眸光一閃,她似從中窺出幾分複雜的傷感。


    隻見越梟視線遊離窗外,聲音變得縹緲空洞,“我,想要找迴我的家。”


    他幽深的黑眸仿佛被夜色吞噬,萬家燈火也照不亮他的瞳孔,語調似悲涼又似期盼,其中卻叫沈桑寧聽出了無奈與恨。


    沈桑寧想,他是個有故事的人,但她也不好多問別人傷心的事。


    桌上,隻有齊行舟有在認真吃飯,聽左右兩人靜默中透著憂傷,他咽下嘴裏的食物,看向越梟,淡定且認真地說——


    “越大哥,你的家人對你……你為什麽還想找迴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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