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張張嘴,又勉強一笑:“沒什麽壞消息。你多心了。”


    林星河嗔道:“爹,您沒看杜預傷勢沒好?怎麽忍心打攪他休息,說什麽壞消息?”


    林如海嗬嗬一笑:“你先安心休養。我滁州軍民正商量,要舉行盛\/大戰勝儀式,舉城歡慶這次大勝呢。”


    杜預卻正色道:“嶽父,您身為朝廷三品大員,與朝廷命運休戚與共,看出什麽不好跡象,應該趕快告訴我才是。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宋佳霖奇道:“哥們,你什麽時候,變得如此愛國?我記得,唐皇為了區區利益,就出賣過你,還恬不知恥給你下達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你曾罵過大唐,說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杜預苦笑,搖頭:“我不是愛唐朝皇帝,而是···我的命運,與大唐早已深度綁定在一起。大唐一旦滅亡,叛軍和諸多勢力,都不可能放過我和星河。我是擔心自己的未來啊。”


    王異歎了口氣:“不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杜預乃是大唐詩仙,天下樹敵太多。大唐若在,他還能以大唐詩仙身份,震懾一些勢力。若大唐滅亡,隻怕杜預馬上要亡命天涯。”


    林星河抹淚道:“這該死的大唐,有好處時,沒有我們的。如今兵荒馬亂,拯救社稷的千斤重擔卻落在我家杜預頭上?這世道,哪有公道可言?”


    杜預盯著林如海,沉聲道:“林大人,請說吧。”


    林如海與陳煒對視一眼,下了決心,才歎了口氣道:“剛剛收到情報,陛下已經命令哥舒翰,東出潼關,與叛軍史思明決戰!”


    “啊?”


    杜預大驚失色。


    這一驚,非同小可。


    杜預連身上傷勢都顧不得,一骨碌坐起來,疼得呲牙咧嘴。


    林星河急忙扶住他,瞪了林如海一眼:“爹,您看您?杜預傷勢還沒好呢。”


    杜預搖頭,麵色凝重道:“我不礙事。嶽丈大人,你再詳細說一遍?”


    林如海與陳煒坐下來,一五一十,將從各方麵收到的情報告訴杜預。


    原來,在杜預昏迷這三天,發生了很多事。


    大勝的消息,不脛而走,傳到長安。


    長安,大唐皇帝聽聞滁州大勝,興奮無比,更對叛軍的實力產生了輕視,認為安史叛將實力不過如此。


    為了盡快平叛,更為了爭奪平叛的功勞,以彰顯他親政之後的“政績”“功績”,皇帝命令鎮守潼關、守衛長安東大門的哥舒翰,率領潼關集結的30萬大軍,不顧天險,強渡黃河,向盤踞在黃河以東的叛軍主力——史思明部,發動進攻。


    朝廷猶如輸急眼的賭徒,為畢其功於一役,主力盡出,盡銳出戰,將從西邊九邊重鎮調來的十五萬大軍,也一股腦投入了東部潼關大決戰。


    長安,已空虛無比,完全沒留下任何後手。


    聽完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匯報,杜預臉色鐵青。


    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陳煒也不讚成朝廷不顧一切,派遣全部主力出戰,唉聲歎氣道:“不光是各地官員,連剛調任京師任職的田洪鳳大人,也在大明宮朝議中,痛陳利害,激烈反對皇帝的決戰計劃。聽說他堅持你之前的戰略方案,請皇帝務必堅守潼關,堅壁清野,深溝高壘,以拖待變。”


    “但皇帝卻大罵田大人,名義上忠君,卻更愛你這學生,卻舍棄皇帝千古一帝的令名,讓他蒙羞,背上鎮\/壓安史之亂不利的黑鍋。”


    林如海苦笑道:“不知為何,從前一直性格柔順、善於納諫的皇上,這次卻一意孤行,執拗地很,完全聽不進任何忠言勸諫,還下令誰敢再勸,便是與安史叛賊同罪。”


    “加上範相身為宰相、把持國柄,帶頭全力支持皇帝迅速決戰、平叛計劃,使得朝野中唿聲一邊倒,無人敢再反對。”


    杜預:“···”


    王異一臉不可思議:“據說,陛下剛剛親政手無權力,實際大權一直在我姑姑···王太後手中把持。陛下向有賢明之名,被田大人為首清流們認為是大唐繼太宗之後,又一位虛心納諫的明君。一直在極力擁護皇上親政。安史之亂開始後,姑姑將權力還政與陛下。陛下才開始掌權。想不到,他變化這麽快···”


    杜預冷靜,嘴角微翹,譏諷冷曬道:“權力就是一瓶毒藥,能將一個人內心最真實的麵容,徹底暴露在陽光下。皇帝過去沒有權力,還能冷靜客觀,處理政務。但他拿到權力、生殺予奪後,反而失去了本心、本性,不能再像過去一樣超然物外、以公心處事。”


    “安史之亂,乃我大唐建國以來最嚴重的叛亂。皇帝雖無實權,前期無需背負太大罪責,但叛亂畢竟在他治下爆發,史筆如鐵,他也難逃責任。何況,驟登高位、手握實權,加上我們這位陛下年輕氣盛,急於建功立業,以證明比太後王侄統治更高明,定然不會放過與叛軍主力快速決戰、平叛建功良機。”


    “我臨走前,就考慮到陛下這微妙心思,苦口婆心約法三章,如今看來,反而起了反作用,激發了他年輕人的逆反之心。”


    杜預苦笑搖頭。


    他是穿越者,但不可能體察到這時代每一個人的心理變化,特別是瞬息萬變的帝王心術、百轉千迴的陰微心思,更是難以琢磨。


    林星河皺眉道:“此乃大唐皇帝的聖旨。他既做親政掌握大權,發號施令,自要為江山社稷負責。與你區區一介書生何幹?”


    杜預搖頭:“若是平時,我自不會關心皇帝如何統治大唐。可安史之亂已然進入平叛最關鍵階段。皇帝看我挫敗安祿山,遂對叛軍起了輕敵之念,認為哥舒翰的唐軍主力,能穩穩吃定史思明。可他不知道,史思明的實力,並不在安祿山之下。朝廷如此輕率的大舉進兵,不顧一切賭國運,更是兵家大忌。會斷送大唐江山!”


    聽到杜預說的如此嚴重,甚至直言大唐江山將被皇帝斷送,眾人\/大吃一驚。


    林如海、陳煒、王異等人雖然覺得皇帝違反與杜預約定,不顧一切,壓上大唐全部家底,急於與叛軍決戰有所不妥,卻認為哥舒翰乃大唐名將、宿將,他用兵穩健、統帥唐軍主力與叛軍決戰,也不會有太大問題。


    他們麵麵相覷。


    “你是否太杞人憂天?”


    陳煒凝重道:“我們隻覺得,皇上明明可以穩守潼關,等待叛軍士氣枯竭,卻非要主動尋求速勝決戰,會導致朝廷主力損失有些大。但哥舒翰乃一代名將,又統帥著身經百戰的大唐邊軍和禁軍主力。如此陣容實力,怎麽會輸給名不見經傳的史思明?”


    林如海也眉頭緊皺:“我也覺得,此事不用擔心。哥舒翰就算贏不了,也不會輸給史思明。”


    杜預歎了口氣。


    他終於明白,自己與大唐朝廷對決戰的判斷,為何有如此之大的反差?


    因杜預是穿越者,他很清楚史思明的厲害——實際上,安祿山起兵兩年多就死了,而安史之亂足足持續了八年,安祿山之後,史思明主持大局,成為了大燕帝國的實際主政者。哪怕麵對郭子儀、李光弼等名將,在史思明統帥下叛軍依舊生龍活虎,數次大敗唐軍,讓大唐又陷入五年多內亂深淵,無法自拔。


    這場叛亂史稱安史之亂,將史思明與安祿山並列,不是沒有原因的。


    而史思明的厲害,唯有穿越者杜預才清楚。而皇帝和這時代的唐人,對安祿山和史思明的認識還遠遠不到位。他們將大唐至今的屢戰屢敗,歸咎於叛亂過於突然,事發倉促、變起肘腋,卻遠沒有認識到安祿山史思明用兵的厲害。


    在皇帝看來,史思明不過自己統治下一個胡人節度使,天生反骨、辜負自己恩情,喂不熟的白眼狼而已,滿腹輕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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