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貢、蕭慚和雲嵐三人形成了一種詭異的對峙,論說理論上靈力和修為塵貢顯然是極大的遜色於另外兩位,可他卻自帶著一種不可消磨的氣力,與混在四季穀堆裏那個玩世不恭的大師兄頗有些兩模兩樣,連蕭慚都不能輕易地忽視他的存在。


    但蕭慚對他仍是不懼的,知道一個人在乎什麽,也就等於知道了他懼怕什麽。


    知道了他懼怕什麽,又怎麽可能懼怕他。


    “咱們也算是有緣啊~”


    話癆晚期蕭慚,再一次主動開口。


    “是緣分還是人為難說的很。”塵貢走到了一個恰如其分的距離,既不會被一擊必殺,又能讓對方聽到他的聲音:“唯一一個能隨意出入蓮花峰護山大陣的天生魔骨。”


    蕭慚眼中的光芒更盛,看來懂得藏拙偽裝的人不止他自己,這世間知曉他姓名的人早已是滄海一粟,知道他數幾百年前蓮花峰上那些舊事的更是寥寥無幾,眼前這個在他看來毛都沒長齊的少年人卻如此平靜又肯定的道破了他的身份。


    不是試探,不是反問。


    是確鑿的肯定


    不過對他來說結果都是一樣的。蕭慚想,婁嘯篁舉全族之力進攻堯失洞,頻繁修補數次封魔印的紀采茶即便是能以一敵千,那也得是鼎盛之時,族中全數高手圍攻之下,她即便能自保,也絕對守不住那顆心。


    自己隻要在這裏悠哉遊哉地說說話,拖住雲嵐的腳步就好了。


    雲嵐真的不想站在這兒聽蕭慚說些脫褲子放屁的廢話了。


    但他也無法一走了之,撇開蕭慚的阻撓不論,他不可能把塵貢扔給這個魔頭。


    “我當時就覺得疑心,你被任般若打的屁滾尿流,居然能劃傷她的手臂?”塵貢看起來比他們倆都愜意,好像真的在慢慢分析。


    蕭慚沒忍住插嘴:“也沒有屁滾尿流吧,我感覺輸得還算有風度啊。”


    塵貢沒理他。


    “論說君傲和我,誰都不敢保證百招之內能傷到她,即便是把自己置之死地都不行。”


    蕭慚幹巴巴張了張嘴。


    塵貢笑了,給出了他的結論:“所以蕭兄你其實是能擊敗任般若的,而你卻故意輸給她了。”


    蕭慚徹底擺爛:“所以呢?”


    塵貢繼續笑,三個人就這麽各懷鬼胎的麵麵相覷,常雲嵐隻想著拔腳就走,蕭慚隻想拖住雲嵐,陳貢、塵貢隻想探究一些他懷疑了許多年的事。


    雲嵐再沒耐心繼續聽他們倆扯皮,微微後退一步準備畫符地遁,卻被緊盯著他不放鬆的蕭慚一掌劈來,掃亂了寫到一半的遁符。


    非得打上一架的話,估計得打成昏天地暗,三天三夜都未必真能分出個勝負。


    到那時候別說堯失洞裏膠著的戰局,怕是連後院的小野花估計都生生死死幾個來迴了。


    看著雲嵐逐漸有些開裂的鐵麵,蕭慚得逞的笑了個燦爛:“你看起來好擔心哦雲大哥。”


    雲嵐繼續不理他。


    蕭慚也無所謂他理不理:“擔心也對,其實你們什麽都猜到了,猜的也一點不錯,我的目的、我的手段、我利用了誰又無情的殺了誰,這些您統統猜對了,可那又怎麽樣?”


    至少就現在看,局麵的天平依舊偏向他。


    雲嵐正是因為知道,所以才愈發覺得多說無益。


    若是……若是保不住堯失洞裏師尊的心……


    就在同一瞬間,塵貢出手了。


    直到塵貢出手的那一刻雲嵐才明白他剛剛走來的目的,原本就是為了自己出手時更準更快的。


    隻火光石電的一刹那,塵貢的烏金劍直逼蕭慚命門。


    蕭慚立刻退後抬手去擋,折扇刷的展開,裏麵的扇葉竟然是銀亮的鐵骨。


    出乎蕭慚意外的,塵貢的手特別黑,那股不要命的打法甚至不像是他,仿佛被任般若附體了一樣。


    蕭慚歪著頭,仔細打量著這個他曾忽視的男孩,或許對於凡人來講他也不算是年輕,百十來歲的高齡,該是老祖宗才對。


    可修界千年,他尚且算是個少年人。


    蕭慚很快發現,他天真了。


    塵貢的劍刀刀致命,蕭慚雖沒落下風,但他不可以把時間浪費在這個男孩身上。


    遠處堯失洞方向傳出一道血光直衝上九霄,雖然之前那個方向也隱約的傳來了冷兵器交鋒的喧鬧聲,但這麽劇烈的轟響卻是第一次。


    可接下來,這道血光不消反盛,繼續在頂點擴散開來,形成一道薄薄的陣膜,籠罩住以堯失洞為中心的一大片峰巒。


    那是赤龍傘的轟鳴低吼。


    鎖情劍是鳳唳高啼,而赤龍傘是沉龍低怒,兩種截然不同的神斥,短短數日卻接二連三的出現在這片天空的一隅。


    “赤龍傘的神斥,我也有……”蕭慚抵著劍被塵貢推的連連後退,卻心不在焉的陷入一種奇怪的迷茫中,接很快清醒:“好多好多年沒有聽過了。”


    雲嵐有了空,但好像突然不著急走了,破天荒地開口:“你真有信心婁嘯篁打得過她。”


    蕭慚這種沒人理也能廢話連篇的人,雲嵐都主動跟他搭話了,他可不得多說點,於是他先是替婁嘯篁表達了惋惜:“嘖嘖嘖,好歹是一心像在你麵前展示一下自己的小徒弟,你就這麽說人家,人家弱小的心靈該受到多麽大的傷害呀。”


    繼而才認真地迴答:“婁嘯篁的確是個有骨頭沒腦子的廢物,連您都不把他放在眼裏,更何況堯失洞裏的她呢。”


    有意思的是,在用字裏行間的表述隱瞞塵貢這一點上,蕭慚和雲嵐竟然默不作聲的達成了共識。


    “可我還給了他一樣東西,一樣戰無不勝,尤其是對她而言致命的東西。”蕭慚笑得愈發放肆:“你以為就你們有神斥嗎。”


    神斥之三,雷擊木。


    欲望纏身,雷木警之。


    婁嘯篁帶著血族數以千計的精銳,無數瘋癲的魔頭不要命的去抵,再拿著專門引心魔的雷擊木,紀采茶真的扛得住嗎。


    “你當仙門百家都是廢物嗎。”


    塵貢打斷了雲嵐的思考,黑刃再度衝開蕭慚的防禦,逼得他不得不舉起另一隻手,兩根手指夾住塵貢的劍,眼神卻是越發冰冷。


    “是啊,他們不就是廢物嗎。”


    有一點塵貢不清楚,但雲嵐和蕭慚都清楚的不得了,隻要紀采茶還沒咽氣,她就不可能眼看著霍情的心落到婁嘯篁手裏。


    所以此戰分明是不死不休的。


    “雲大哥聽見了嗎,山上好像動手了。”


    蕭慚繼續加深笑意:“剛剛出問心陣的弟子,和那些中了嵌靈的弟子正打的不可開交,沒有人會分心去支援堯失洞,更沒有人會。”


    就在蕭慚笑的更猖狂之前,塵貢右手不知道什麽時候劃破了指尖,血珠立刻凝成符咒,落在蕭慚身上。


    蕭慚嘖了一聲。


    塵貢帶著狠勁揮劍,他空不出手去列陣,但每一劍都帶著肅殺的暴力,身後抬腳即將離開的雲嵐卻反應過來了。


    哪裏不對?


    人數不對!


    如果戰堂的全數人馬都已經在堯失洞中圍攻,鍛堂已經全體變成灰渣渣,那麽操控著山上弟子嵌靈咒的又是誰?


    雲嵐難以置信的看向蕭慚,連他一貫古井無波的表情此刻都有些裂紋,而蕭慚得意的表情仿佛就在說‘大膽的猜測出來呀。’


    “你真的勸動婁嘯篁,用無堂的人命去……”雲嵐說不下去了。


    那是血族最後的底線,唯一的淨土。


    可蕭慚完全不顧忌,也根本沒幫婁嘯篁顧忌血族的存亡。


    他壓根就不在乎血族是否此戰之後會在六界之內銷聲匿跡,他逼得血族幾乎淪為風中殘燭,奄奄一息孤注一擲,卻也隻是為了一顆心而已。


    他害死了數以千計的血族人,數以百計的蓮花峰弟子,更是害的數以千計的蓮花峰弟子可能修為盡失從此不得修煉。


    卻也隻是為了一顆心而已。


    不論那是魔尊的心、魔神的心,什麽的心都好。


    那也隻是一顆心而已啊。


    “婁嘯篁還是不中用啊。”


    看著遠處久未消散的紅光,蕭慚無奈的歎息,並伴隨著垂下的頭顱。


    “即便是給了他雷擊木,又拚上了全族人的性命,怎麽還是被攔在了最後呢。”


    蕭慚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現了殺意,那種幾乎光憑情緒便能直戳人喉口的殺意,他冷笑一聲,一掌拍向塵貢,塵貢也不甘示弱的抬掌迎去,雲嵐像是才清醒過來似的,立刻扯過塵貢替他對上蕭慚的掌心,兩股掌風對衝,雲嵐和蕭慚的臉都被強烈振動的靈氣震得抖動,這股怒氣和殺意裹在一起的掌風,讓離得並不遠的塵貢練練退上幾步,到後來不得不起勢去擋。


    蕭慚的另一隻手在背後劃出了一道細微的符咒,畫在自己身上,這個時候還有心情分心畫咒,很大程度上削弱了他給雲嵐帶去的壓力,所以雲嵐肉眼可見的占了上風。


    可接下來,蕭慚一溜煙地消失了。


    雲嵐知道,自己剛剛能夠對蕭慚成壓製,那是因為他的目的根本就是放在了背後的鬥轉星移陣上。


    可正如蕭慚說的,一切都沒有用。


    這股猛烈的真氣突然失去了對衝,雲嵐差一點被自己的力量甩進雲霧山外。


    塵貢拉住了他,可下一秒雲嵐的身影也驟然消失。


    他不需要那麽複雜的咒符,還是那句話,蓮花峰天然的偏向他。


    兩個人的目的地隻有一處——堯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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