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與龍長老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難以言喻的震動。


    這淩軒丹師……行事當真是天馬行空,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看似處處離經叛道,實則卻步步為營,每一步都算計得精準無比,心思縝密得令人心驚!


    以城主對歐恆那老頑固的了解,之前說隻有五成幾率,還是低估了君淩軒這番操作的影響。


    如今,在如此多雙眼睛的注視下,在君淩軒主動放低姿態,將前輩風範,指點後進的大帽子扣上去之後,歐恆若想保全自己的名聲和丹師公會的臉麵,恐怕還真不好拒絕。


    這事兒啊,在他看來怕是真有八九成的把握了!


    怪不得他當初說有功利心是好事,這小子,是算準了人心啊!


    場下修士們還在懵懂狀態,君淩軒認輸如此幹脆,實在出乎意料。


    “不是吧,這就完了?我還以為會有什麽反轉呢,書籍裏不都是扮豬吃老虎,最後來個丹雷降世,震驚全場嗎?結果就這?我是來看他認輸的嗎?這玩意我也行啊!”


    “唉,傳言不可信啊,二品丹師煉三品丹,果然還是勉強了。”


    “我就說嘛,丹道天才哪有那麽容易出現,我看呐,吹噓的成分居多。”


    “可惜了那些藥材,不過好像還剩不少……”


    質疑聲逐漸減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微妙的騷動。


    觀禮台上,大佬們的表情變化,讓一些心思敏銳的修士察覺到一絲不尋常。


    尤其是清風宗弟子,他們對自家師姐柳劍心的情況心知肚明,斷臂之痛,宗門上下因為這事兒對其冷落了不少,李玄長老更是為此四處奔走尋求偏方。


    君淩軒和柳劍心的關係,雖然隻是名義上的丹童,但明眼人都覺得沒那麽簡單,人家睡覺都一棟樓裏麵,說不定早就在一塊兒了。


    再退一萬步講,三品丹有數萬種,怎麽他就偏偏選擇相生丹對拚?


    為何又厚著臉皮與歐恆索要丹藥……


    一個大膽的猜測瞬間在人群中蕩漾開來。


    “等等,賭約相生丹……嘶——喂喂喂,我好像品出來了,莫非淩軒丹師是為了……是為了柳師姐求藥?”


    “啊?什麽意思?他故意輸掉比試,是為了這個?”


    “哦~~原來如此,但是為了求藥,不惜犧牲名聲,值得嗎?我咋覺得有點虧啊。”


    “嘁,那你們咋不想想,有沒有可能是他根本煉不出三品丹,才出此下策?”


    “人家能不能煉製出來你知道啊?你有煉製的藥材嗎?”


    “呃...那倒是。”


    猜測一出,瞬間點燃全場,如同燎原之火,迅速蔓延開來。


    先前的質疑和嘲笑,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喉嚨,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震驚,恍然大悟,以及由衷的敬佩!


    “原來如此!淩軒丹師竟是如此重情重義!我輩修士,當如是也!”


    “輸了比試又如何?這份擔當,才是真英雄!換做是我,恐怕沒這份魄力,也丟不起這個人。”


    “為了一個丹童,還是殘缺丹童,甘願背負罵名,大丈夫當如是!”


    “我錯怪他了,淩軒丹師,真乃性情中人!一會兒結束,我得去他那,狠狠的買幾顆丹藥!支持一下!”


    “之前還覺得他狂妄,現在看來,是我等目光短淺了!無名丹師之名能傳到叄州城,絕非浪得虛名……”


    輿論,在短短時間內,徹底反轉。


    君淩軒依舊站在原地,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仿佛對周圍的議論充耳不聞,目光隻落在歐恆身上,等待他的迴應。


    歐恆感受到周遭氣氛的微妙變化,那些竊竊私語,清晰地傳入耳中,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他若此刻拒絕,必定成為眾矢之的,背上心胸狹隘,勝之不武,阻人救命的惡名。


    “跟老夫玩兒道德綁架是吧?”歐恆對著君淩軒傳音。


    君淩軒迴道:“非也非也,這怎麽能叫綁架呢,我之前說的那些話可都是真心話!天地可鑒呐!”


    “老夫現在想掐死你也是真心話!也是天地可鑒!”歐恆怒道。


    “前輩息怒,成人之美,亦是為自己鋪路,此事過後,您名氣大了,副會長,會長之位,指日可待!您品!您細品!是不是這迴事兒!”


    歐恆眼神閃爍,瞥了一眼觀禮台上的王乾,強壓下胸腔的怒火與憋悶,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


    “罷了!既你如此虛心求教,老夫也樂得成人之美……成全你又何妨!”


    他手一揮,一枚上品相生丹,連同他丹爐內的藥渣,以及君淩軒丹爐裏的廢渣,都朝著君淩軒飛去。


    君淩軒連忙用玉瓶將那枚相生丹收好,又取出兩個大點的容器,將兩份藥渣也分別裝了起來。


    “多謝歐前輩成全!前輩高風亮節,晚輩銘記於心!”君淩軒再次對歐恆拱手,語氣誠懇,活脫脫一個感恩戴德的晚輩模樣。


    歐恆嘴角抽搐了一下,像是吞了一隻蒼蠅,冷哼一聲,轉過身去,不再看他。


    這他媽贏了卻感覺比輸了還難受,早知道就在靜思樓跟他比拚了!


    這小子,看著淩厲莽撞,實則肚子裏全是算計!全是壞水!


    君淩軒望了眼四周的人群,嘴角翹起一抹弧度,獨自返迴靜思樓。


    王乾這時走了過來,與歐恆並肩而立:“歐恆,感覺如何?”


    歐恆悶聲道:“能如何?當然是痛快!總算教訓了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為咱們公會證明!”


    王乾語氣平淡:“是嗎?我倒覺得,你雖贏了比試,卻好像……輸了更多東西。”


    “我當然知道!不就一顆丹藥麽,我找機會讓他吐出來!”


    王乾搖了搖頭:“我指的輸,不是這件事。”


    歐恆抬頭看向王乾:“什麽意思?”


    王乾沒有看他,而是望著君淩軒的背影,緩緩開口:“你還記得,他之前說過什麽嗎?他說丹道創新,是為了惠及更多修士,你再想想,他今日所為,是為了什麽?”


    歐恆眉頭緊蹙,為了惠及修士?他們煉丹不就已經惠及修士了嗎?不煉丹,他們吃什麽?喝西北風?


    王乾繼續:“你隻想著維護丹師公會的規矩,想著贏下這場比試,出一口惡氣,站在公會的角度,你沒錯。


    而他,卻在想著如何利用規則,算計,不惜犧牲自己的名聲,去為一個需要幫助的人,爭取一線希望,同樣沒錯。


    但問題是,我們身為丹師,煉丹的初心,究竟是什麽?是為了維護那些條條框框,賺取資源,還是為了普惠眾生?”


    王乾的話,像是一記記重錘,敲在歐恆心頭。


    他迴想起君淩軒之前據理力爭的模樣,迴想起他此刻為了求藥而“卑躬屈膝”的樣子,再對比自己剛才隻顧勝負的心態……


    一股難以言喻的羞愧感湧上心頭,他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卻發現無話可說。


    是啊,想當初,他走丹道的初心是什麽?


    曾幾何時,他不也是懷著懸壺濟世,被廣大修士依賴的理想,才踏上丹道的嗎?


    可隨著地位越來越高,身上的光環越來越多,他似乎越來越看重那些規矩,利益,名聲,反而忽略了最根本的東西。


    君淩軒這小子,雖然行事乖張,不守規矩,但他那份為了情義不惜一切的舉動,卻讓他這個所謂的前輩,感到汗顏。


    “反正我贏了。”歐恆臉色變幻,最終,隻是硬挺著脖子,沒有低下頭。


    他確實贏了比試,也確實痛快了,但心底深處,卻空落落的,仿佛真的輸掉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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