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歐恆的輝煌戰果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君淩軒那邊的一片狼藉。


    他一臉惋惜地拍了拍麵前的丹爐:“抱歉...委屈你了...”


    歐恆看著自己手中散發著誘人光澤的丹藥,又掃了一眼君淩軒爐內殘留的藥渣和那股揮之不去的焦糊氣息,勝利者的笑容在他臉上愈發燦爛。


    “淩軒丹師,嗬嗬嗬……看來,勝負已分呐!”歐恆的語氣中帶著毫不掩飾的得意和輕蔑。


    君淩軒緩緩抬起頭,臉上並沒有絲毫失敗的沮喪,反而笑著對著歐恆拱了拱手,姿態謙恭:


    “歐前輩丹道造詣精深,遠非晚輩所能企及,晚輩佩服!這一局,確實是晚輩輸了!”


    “嗯?”歐恆眼眸微微眯起,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小子不應該哭天喊地的說‘蒼天啊,不可能’之類的話嗎?怎麽突然變得如此客氣,葫蘆裏賣的什麽藥?跟他很熟嗎?


    不隻是歐恆,君淩軒這番話一出口,整個觀禮台都為之嘩然。


    所有人都愣住了,沒想到他竟然如此幹脆利落地認輸,那之前的賭約……豈不是……


    “此子不會是專門給人講課的騙子吧?”王乾側過頭,低聲詢問身旁的城主等人,語氣中帶著一絲不解。


    城主等人臉色發黑,頭頂似有烏鴉掠過,點頭也不是,不點頭也不是,他們心裏都納悶,這小子之前不是這樣的啊。


    歐恆手托丹藥,在眾人麵前緩緩轉了一圈,盡情享受著這份矚目的榮耀,他嘴巴微張,正準備開口宣布賭約內容,徹底享受勝利果實,讓君淩軒當眾出醜時。


    君淩軒卻再次開口,語氣依舊溫和,帶著一絲請教的意味:“歐前輩。”


    “嗯?”歐恆看向君淩軒。


    君淩軒施了一禮:“晚輩雖然技不如人,不小心煉廢了一些藥材,但本著不浪費和學習的精神,想向前輩請教一番。


    您看,您這爐成功的丹藥,還有我這爐煉廢的藥渣……能不能都賞賜給晚輩,讓晚輩帶迴去好好研究研究,看看自己到底錯在哪了?”


    “哈?”歐恆眯起眼睛,側過頭,難以置信地看著君淩軒,仿佛懷疑自己聽錯了,他甚至微微向前傾身,似是想要將耳朵湊到君淩軒嘴邊,再次確認:“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君淩軒麵色不變,語氣愈發熱情,仿佛麵對的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師長:


    “晚輩是說,歐前輩您?仙風道骨人人讚,美名傳頌千裏長??,修行高深,還心懷慈悲,舉手投足間盡顯道家之精髓??,實為當世真人??!晚輩仰慕已久。


    看似對拚,實則小子是希望與您同台,也希望能借此機會,向前輩好好學習學習!”


    此言一出,不僅是歐恆徹底愣住,笑容僵在了臉上。


    連觀禮台上的王乾,李玄,城主,龍長老等人,都猛地瞪大了眼睛,一臉錯愕,仿佛聽到了什麽天方夜譚。


    李玄更是身體一震,他瞬間明白了什麽。


    歐恆掌心托著三枚丹藥僵立原地。


    君淩軒那番話語,前半截直白索要,不加掩飾,後半截……卻字字珠璣,恭維得他心頭舒坦,竟有些難以拒絕。


    他歐恆,坤國丹道代表之一,何人敢在他麵前如此放肆?可偏偏,他喜歡聽實話,尤其還是如此動聽的實話。


    仙風道骨,美名傳頌,心懷慈悲,道家精髓,當世真人……


    每一個詞都撓在他癢處。


    但這小子,莫不是真當他是老糊塗?這分明是想空手套白狼,想白嫖!小小年紀,心思竟如此深沉!


    “你……”歐恆喉嚨上下滾動,想厲聲嗬斥,想斷然拒絕,可話到嘴邊,卻又如同卡住一般,難以出口。


    周圍,無數道目光匯聚而來,如同實質般落在他身上。


    那些目光裏,有探究,有驚訝,更有……隱隱的期待,如同無聲的催促。


    他們在期待什麽?期待他這位丹師公會大長老,坤國丹道界的前輩,如何應對一個已經認輸,姿態謙卑,虛心求教的晚輩?


    他若此刻拒絕,豈非顯得氣量狹小?勝之不武?丹師公會顏麵何存?他歐恆的名聲又將如何?


    想到此處,歐恆原本上揚的嘴角,緩緩凝固,臉色竟變得有些發黑。


    剛剛升起的勝利喜悅,如同潮水般退去,一種難以言喻的憋悶感,如同巨石壓在胸口,讓他喘不過氣。


    他突然發覺,人多,有時候真不是什麽好事。


    就像現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反倒騎虎難下,進退維穀。


    歐恆重重幹咳一聲,語氣嚴肅道:“你……我看你這小子還是……”


    君淩軒依舊保持著拱手低腰的姿勢,語氣懇切的搶先道:“晚輩真心求教,絕無他意。


    歐前輩丹道通玄,冠絕古今,隻需指點晚輩一二,便是我輩修士之幸事,亦是前輩高風亮節之體現。


    小子丹道一途,尚在摸索,偶有所得,卻也如盲人摸象,難窺全貌,小子丹道走歪了,還望長老能夠矯正小子一把,指點迷津。”


    這番話,再次將歐恆架在火上烤。


    指點矯正?怎麽指點?怎麽矯正?難道真要讓他白嫖一枚珍貴無比的相生丹?


    這小子,到底是誰教出來的?臉皮之厚,生平罕見,簡直堪比城牆,刀槍不入!


    觀禮台上,氣氛早已凝固。


    王乾側過頭,不再看向神色各異的城主幾人,而是重新審視起場中的君淩軒,目光深邃,若有所思。


    這小子……難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贏這場比試?或者說,他真正想要贏的,根本不是這場比試本身?


    他想起君淩軒之前關於改良丹方是為了惠及更多修士的言論,想起他那看似狂妄,實則條理分明的丹道辯駁,再聯想到此刻他認輸後的舉動……


    王乾心頭一動,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腦海,逐漸清晰起來!


    是為了那個斷臂的女修?


    他是為了求藥?!


    李玄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


    感激,愧疚,震撼……種種情緒交織,讓他幾乎說不出話來。


    他想起來了!


    一年前,君淩軒在城主府與他交談治療之法時,曾隱晦地提到過,說有治療柳劍心斷臂的法子,但是將來會因為某些事,導致他名聲受損。


    他當時還信誓旦旦地開口保證:你的聲譽,我會彌補!


    “原來……原來他指的竟是今日之事!”李玄恍然大悟,一切都串聯起來了。


    “啊?什麽事兒啊?”龍長老這邊一臉懵懂,完全看不懂君淩軒的操作,看的直撓頭。


    李玄暗中傳音。


    “他鬧這麽大,是為了給劍心求取那枚相生丹,不惜以自己的名聲做賭注,設下今日之局!”


    “啊?什麽局?”龍長老聞言,獨眼瞪大,徹底懵了。


    他們幾人不是一直商量談生意麽?怎麽還設局了?


    李玄解釋道:“他可能早在一年前就預料到丹師公會的人會來,會因為新舊丹道之爭而產生衝突!甚至,他可能早就預料到,公會裏麵會有人親自出手!”


    龍長老獨眼滴溜溜轉動,腦海中飛速運轉,試圖理清這複雜的關係,驚唿道:“那這麽說,他這是故意激怒歐恆,


    故意進行這場看似不公平的比試,故意煉丹失敗,故意認輸……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此刻,為了能名正言順地,從歐恆手中,拿到治療斷肢的丹藥!?”


    李玄沉重地點了點頭,心中那份慚愧如同烈火灼燒,讓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自己這幾百年,見識過多少風浪,經曆過多少算計,可和君淩軒這份心思,這份擔當比起來,簡直是白活了!


    先前他還曾暗中腹誹,甚至沒少罵這小子行事乖張,現在想來,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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