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崇光殿還有一段路,薑樰上了步輦。青霜跟在一側,眨眨眼睛,十分好奇地問:“娘娘不是不喜歡靜妃的麽,怎麽剛才還聊得那麽開心?奴婢都聽到靜妃娘娘的笑聲了。”

    “也沒什麽,先抑後揚罷了。”

    先抑後揚?什麽意思。青霜並不十分懂,還想追問,又看見皇後若有所思的樣子,再瞅瞅跟著的這麽多人,便暫且閉了嘴。

    薑樰在想賀子芝提到的,魏恆說的那些話。剛才她相信大於懷疑,這會兒又開始不確定了。因為,總有那些真真假假讓她迷茫。

    她有一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奇怪地覺得那話並非出自魏恆之口。究竟是為什麽,她竟然會覺得那不是魏恆說話的語氣。

    思來想去,辨不出真偽,索性什麽也不想了。畢竟這話的真假並不重要,因為不論如何,她和魏恆都是敵人。

    及到了崇光殿,魏恆已經在了,正無聊地擺好棋盤和自己下棋呢。今日下朝早,他脫下龍袍,換了身鴉青常服,往那裏一坐,一派閑適愜意之狀。

    他手裏拿著白子,正在思考該落在何處。

    “白子這一步走錯了,可就落了下風。”她走進來,瞄了眼還沒擺多少子的棋盤,如是說道,走近魏恆,從他手裏拿過了棋子,極幹脆地往棋盤上一放,“喏,走這裏。”

    魏恆也知這一下若落錯了子,白子可就撐不了多久了,便捏著白子思索著該往哪裏放。想得入迷了,這不,都沒留意到她迴來了。

    被她搶著下了棋,魏恆反笑意爬上臉,拉她坐在自己膝上,隨手拿起一枚黑子落下,然後再取了一枚白子放在她手中。

    “現在呢,白子還稍站下風,該怎麽下。”

    薑樰略作思考,落下子來,挑眉笑問:“如何?”

    “妙!好棋啊!”魏恆豎起大拇指,眸光一動,抱她在另一側坐下,“來,陪朕把這局下完。”

    兩人就這麽坐在窗下下起了棋,黑白兩子在棋盤中廝殺得難解難分。薑樰棋藝甚精,和魏恆比應是不相上下,魏恆知她不願人看輕自己,便沒打算讓她分毫。

    青霜和白芍在旁觀戰,倒是沒忘上茶擺糕點,然而帝後兩人卻忙著交手,連口水也想不到喝。兩個丫頭俱是懂棋,看他們沒空搭理別的,便小聲交頭接耳議論起來。這一子如何,那一子妙哉,又或者下子該走哪裏才好。

    到底棋藝非精,說著說著,兩人又自嘲嬉笑起

    來。

    這一局直下了近一個時辰,落下最後一個子的時候,薑樰已經感覺腹中空空了,肚子很應景地咕咕叫了起來。

    “……承讓。”

    魏恆輸了,卻是痛快之狀,拍著手仰頭大笑:“為了贏朕,專注到連口糕點也忘了吃!阿樰棋藝高超,朕佩服佩服!”

    薑樰雖贏了棋,卻被肚子發出的咕咕一生叫,攪得有些不好意思。

    “陛下慣會取笑臣妾……既然輸了,那臣妾的獎賞呢?”說著,取了塊不太甜的糕放進嘴裏,填肚子。

    “獎賞?”魏恆笑意不減,聳聳肩,“可沒說過贏了有獎賞,否則朕就是耍賴也要贏你。這會兒說要獎賞,沒,朕不給!”

    “陛下!”薑樰有心鬧他,偏是不肯作罷,把嘴一癟:“原來是吃力不討好,以後不陪陛下下棋了。”

    魏恆心道她又要順勢為薑家謀些什麽好處,便有些猶豫,卻見她嘟起嘴假意生氣,一時便軟了心腸,暫且將顧慮拋下。

    “好好好,朕怕了你,以後要是沒有旗鼓相當的對手陪著下棋,朕這日子可沒法兒過了。說吧,想要什麽?”

    薑樰聽他應了,把眼珠子一轉,說:“陪陛下下了這麽久的棋,腿都坐腫了。臣妾也沒別的要,就請陛下幫臣妾揉揉腿得了。”

    “僅此而已?”

    “嗯。”薑樰點頭,很認真的眼神。

    魏恆還以為又得經曆一場暗鬥,不想她的要求如此簡單,倒是讓他愣了一愣。他像撿了便宜似的,不加猶豫地在薑樰麵前蹲下去,抱起她的腿放在膝上,輕輕揉捏起來。

    要皇帝給自己揉腿,她這皇後做得可真值。薑樰看著埋頭揉著自己小腿的魏恆,目光落在他認真的臉上,再感覺著那不輕不重,舒服死人的手勁兒,心中驀然平靜。

    就像是午後在陽光下打盹兒一樣,感覺很舒適,很安寧。

    “聽太醫說,孕中不宜久坐久站。下了這麽久的棋,你的腿竟有些發腫,究竟是朕的不是。這段日子讓你受苦了,朕這個丈夫,雖想替了你受了這份兒苦楚,卻終究是萬萬不能的。”

    薑樰方才暈在了溫情裏,這會兒又聽得他如此說,反倒一個激靈清醒了——他好得太不真實了,自己可不能中了招。

    “哪個懷孕的女子不受這些苦呢,臣妾這些算不得什麽。不過是輸了一局棋,看把陛下輸的,滿嘴的感慨。臣妾受**若驚,聽得

    是滿身雞皮疙瘩,往後千萬千萬不敢贏陛下的了。”

    魏恆所言不虛,他是當真見不得她吃半點苦的。可他亦深知自己方才的話,她未必聽進去了,也就不再多說好話,隻邊揉著邊應她。

    “朕可不是耍無賴的人,瞧被你說的。”

    他說話的時候,薑樰隱約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種叫做“落寞”的情緒。然而,那抹情緒飛閃即逝,快如流星,又好像根本是她看錯了。

    她皺皺眉,心神稍亂,一時語塞。轉念,又想起賀子芝的話,口中不自覺地問他道:“陛下打算什麽時候再去和風殿?”

    問出口,她就後悔了。沒的問這個做什麽,當真被賀子芝攪亂了心神不成。

    乍然聽到這麽個問題,魏恆抬起頭看了看她,臉上沒什麽表情,又埋下頭去為她仔細揉了幾下,隨後才放下她的腿。

    他在薑樰旁邊落座,濃眉微蹙的樣子,先前的笑意盡散了去:“好好的,為何突然這樣問?莫不是私以為朕說給你的這些甜話,也說給別人聽過,心裏覺得朕說這些是虛情假意?”

    “沒有。”

    “那為何突然問朕何時去和風殿?”

    “臣妾……臣妾在泰寧宮遇到靜妃了,她說……”薑樰頓了頓,抬眼看他,見他滿臉嚴肅,沒有半點玩笑的意思,心裏一顫,終還是問了,“靜妃說,陛下喜歡她那裏,卻恨不能常去。臣妾不知道陛下是哄她開心,還是說的真話。臣妾寧願相信陛下隻是哄哄她而已,可如此一想,又擔心陛下對臣妾的承諾,是不是也……”

    也隻是哄哄她而已。

    魏恆便知道賀子芝不是個省油的燈,利用他與薑樰之間故有的矛盾,兩相挑撥,一時怒從心來,語氣便加重了些:“先別說朕是哄她還是真話,這樣的話,朕從未說過!靜妃膽敢對皇後不敬,告以虛言,實在居心**!”

    “那,臣妾該相信誰?”

    魏恆心中頗感無力。他知道了,自己再怎麽努力,也抵不上賀氏一句挑撥離間的話。因為在薑樰的記憶裏,他就是個混蛋,做了天大的錯事!

    想起成效甚微,又不知賀氏還與她說了什麽,魏恆不免生出急躁。

    對於薑樰而言,其實這個問題,她不該問的。問了隻會讓自己更加心煩意亂,不管魏恆理由多麽充分,結果最後她還是會選擇站在他的對立麵,這是不會變的。

    大概是心裏憋得慌,她問了。

    “自然是信朕了!那晚靜妃喝醉了,人事不省,朕和她有什麽好說的。”魏恆氣她偏執,當下解開包紮著的傷口,把手伸到薑樰眼前:“朕連碰都沒碰她,就連落紅也是朕割破手指做的假。朕說過,除了你,誰也不要,此生決不食言。你若不信,不是派了兩個懂醫理的宮女去和風殿嗎,讓她們悄悄驗查一番,看看靜妃是否還是完璧不就萬事大吉了?”

    “臣妾……”薑樰再度語塞。她派醫女去和風殿不是什麽秘密,但那兩個宮女懂醫理的事,卻還算得上隱秘,為何魏恆會知道!

    魏恆當然知道,他雖嘴上說要讓她管轄宮人調動,然而如全由她自己來,他還是不放心,故而仍在其中安插了自己的人手。

    魏恆知道她又覺得自己在監視她了,簡直越描越黑,索性多說了兩句:“朕知道,你送宮女過去是想動些手腳,以防靜妃懷上龍胎。你善妒,朕明白。可惜你這是多此一舉,朕連碰都不會碰她,你那兩個宮女又能起到什麽用。”

    “……陛下都知道了?”自己事情敗露,魏恆目光如炬,薑樰被他看得心生膽怯,不自覺地往後縮。

    他說的是真的麽,他不是恨整個薑家,恨不得她也死嗎?既然他幾乎已經穩固了皇權,為什麽還會對她這樣好,根本沒有必要。

    “禍害皇嗣!阿樰,朕早可以將你的惡行公之於眾,責難於你。可是,朕沒有。”感覺到她在害怕,魏恆伸出手輕抬起她的下巴,看著她不知如何是好的忐忑模樣,又覺心疼,須臾間語氣便柔軟下來,“為了你,後宮形同虛設。連母後也不得不插手幹預,朕百般調和,方才有太平日子過。你卻懷疑朕對你的真心,朕,好生心寒。”

    魏恆一下子說了這麽多不知真假心裏話,原諒她手足無措,嘴舌笨拙,不知該如何迴話,張了張嘴,卻沒發出一個音。

    正犯傻的時候,一個溫熱的吻突然落下來,魏恆埋頭含住了她的唇。霸道、蠻橫,似乎在怪她扣了那麽多罪狀在他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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