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很似一場夢。


    「這是你自己用?」靖王拍了拍身上占滿了的草葉問道。


    「不是。」


    「你父母?」


    「不是。」


    「你……」靖王頓了一瞬接著問:「你相公?」


    「不是。」


    「是小叔子。」


    女子這次不待靖王再往下猜,主動說了出來,靖王愣了很久才反應過來,小叔子與她是什麽關係,就是她相公的弟弟了。


    為了給小叔子采藥,也能將性命豁出去?


    「你不理解對不對,其實我也不理解。」女子蹲在草藥跟前,將草藥一根一根的放進背著的背簍裏,眼神飄渺,神色暗淡的笑了笑說道:


    「但我確實是為了小叔子,隻要我能將這些草藥拿迴去,就有可能治好他的病,母親就不會再問我要銀子,這樣小叔子高興了,母親就高興,母親高興了,夫君……也就高興了,夫君高興了,興許我也就高興了,這麽一看,歸根結底,可能我還是為了我自己吧。」女子自嘲的一笑,停頓了一瞬又繼續說道:


    「我這樣是不是特別沒出息,特別讓人看不起?我也很討厭這樣的自己,真的很討厭,我出身富貴人家,從小衣食無憂,性情跋扈的長大,想要的東西很少有得不到的,從來都是別人求著我,我從未求過任何人,我最是討厭不顧麵子,放棄尊嚴的去討好一個人,隻為了別人能多看我一眼,多注意我一眼,或者是讚美我一句,可我活著活著就活出了自己曾經最討厭的模樣,當初的我,不明白放下自尊去討好一個人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感受,如今我不知道都不行,因為我每日都在做著同一件事情,那就是不斷的在討好別人。」


    「我從山坡上滾下來的時候,我也害怕過,我怕死,怕我死了爹娘會難過,可想想我現在活成了這樣,他們難道就不難過了嗎?所以,有那麽一瞬間,我還期望過,我掉下來的時候幹脆就那麽死了,一了百了,這樣就當放過自己,放過別人。」


    「最重要的,那時候我居然還在想著,我這樣死了,肯定能在對方的心裏留下一個永恆的印象,能賺取他的一點同情心,或者我死了他還能為我流一滴眼淚,就算再不濟,他也得親自為我發喪,將我埋了。」


    女子看了一眼呆愣愣的靖王,眼睛微微泛紅,白齒咬的唇/瓣褪盡了血色。


    「我是蠢,我知道自己很蠢,可又有什麽辦法,路是我自己選的,當初那樣堅決的選擇了這條路,就該為自己所做的一切負責,為了所有人,我不得不繼續下去,已經無法迴頭,隻能在死胡同裏拚命的尋找,希望能尋得一個洞口,能讓自己多唿吸一會兒,是以,這草藥救的何止是別人的命,還有我自己的命。」


    靖王站在一旁看著女子一張毫無血色的臉,神情悲哀到了極致,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聽她說上這半天,嘴唇微微一張,輕輕地問道:「為何……」為何什麽?是要問她為何要過成這樣,還是問她為何不放棄?


    到最後靖王隻問出來這兩個字,他也不知道了為何後麵該問什麽了。


    「我也想知道為何,我恨!」女子捂著心口,埋著頭說道:「我恨這東西明明長在自己身上,怎麽就成了別人的了,我好想挖出來揉碎了,撒在黃土裏,寧願殘缺的過一輩子,也不願這麽苟延殘喘,毫無尊嚴的活著。」


    靖王從未見過一個女人能傷心成這樣,沒有掉一滴眼淚,卻能感受到她內心的極大痛苦,而他也隻能呆愣愣的站著,眼睜睜的看著女子從他身旁經過,眼睜睜的看著女子對他彎下腰,行了一個禮,道了一聲謝。


    直到女子的背影消失了,他才反應過來,之後他讓小六去查了那女子的身份,才知道那女子的名字叫雲淺,雲府的大小姐,侯府的世子夫人。


    而雲淺的腦海中隻有那一張黃泥臉,和幫他采了草藥的陌生公子。


    靖王很是驚奇侯府怎麽會淪落到世子夫人上山采藥的境地,雖說侯府如今沒有得到皇上的重用,可好歹侯府還在,俸祿還在,為何就拿不出銀子抓藥了。


    不論因為什麽,靖王當時就讓小六找了一個理由,往侯府送了五百兩白銀。


    可後來打聽到的消息,卻是雲淺越過越差,那時候才明白不是侯府缺銀子,而是侯府缺心眼,故意在刁難雲淺。


    可靖王又能如何,他能跑到侯府去將那群豬狗不如的東西提出來砍頭?原因就是因為自己同情世子夫人,見不得他們欺負她嗎?


    最後靖王能做的就是打算對雲府放出一點風聲,可還沒有等到他放出消息,就傳來了世子夫人有了身孕的消息。


    其實在這一段時間裏,他所追查的越多,雲淺的身影就在他的心理紮的越深,隻是他從沒有仔細的想過,各自的處境也沒有給他機會去想。


    聽到雲淺懷孕的消息後,靖王一個人靜坐了許久,才緩緩地說道:「好,她過得好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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