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直聞言,幽深的眸微閃。


    她有些沮喪,頭一迴嫌棄自己的好酒量,要是能喝醉那該多好。舉杯敬天,一杯灑進湖中。「這些魚啊蝦啊,一輩子生活在湖底,一旦上岸就是它們的死期。」


    「死前見光,未嚐不是它們追求。」


    「要是我,寧願一輩子生活在黑暗中,我也不想見什麽光。」如果有可能她寧願永遠生活在鷓鴣山。她不想見識朗朗乾坤,更不想攪進所謂的皇權爭鬥。


    他斂著眼皮,雪不知何時已停。


    烏篷船蕩啊蕩,她靠在船沿上,兩隻腿交疊在一起晃來晃去。


    「我想唱歌。」


    不需要他的迴答,她已經開始吟唱起來,「不要問我從哪裏來,我的故鄉在遠方。為什麽流浪?流浪遠方……」


    歌聲悠揚而悲傷,飄在夜空中。她的聲音不大,再是這樣的時刻她都不敢放縱自己。她反複吟唱著,像是唱盡自己親情淡薄的兩世。


    榮直看著她,他的眼神深邃幽遠。


    這樣的歌聲他從未聽過,明明這麽的悲傷卻又是如此的動聽。她從哪裏來?她的故鄉在哪裏?


    他看著她站起來,看著她迎風立在船頭,看著她張開雙臂。


    「阿九。」


    她心下一驚,他剛才叫自己什麽?


    「你叫我什麽?」


    他方才以為她想……


    「你不是說我們是朋友,你叫我易白,我叫你阿九。」


    「哈哈,對啊。」她一下子坐到他的旁邊,眼神泛著亮光,和之前的灰暗天差地別,「我還以為這輩子都不會聽到你叫我的名字,沒想到你真的叫了。從今天起我們就是真正的朋友了,來,走一個!」


    她替兩人倒滿酒,捉著他的手碰杯。


    有人說過,人的一生就是不停地失去和擁有,你失去了該失去的人,自然也會認識應該認識的人。這些人在你的生命中來來去去,有人會和你成為摯友,有人隻是你生命中的匆匆過客。你要在萬千人中,找到那個與你相伴一生的人。


    「易白。」


    「嗯。」


    「易白。」


    「嗯。」


    她舉杯對天,「蒼天在上,清湖為證。今天我墨九和榮易白在些締結同盟,從此以後我們就是真正的朋友,榮易白公子就是我墨九朋友榜上的順位第一人。請問榮易白公子,你願意榮獲這個殊榮嗎?」


    「你懷疑你在借酒裝瘋。」他說。


    她大笑起來,「對啊,酒壯慫人膽,我就是在借酒裝瘋。你有沒有發現今天的夜色真好,黑漆漆的,跟我的名字一樣。以後你仰望黑夜,就像看到我一樣。」


    榮直望天,今夜的夜色確實很美。


    兩人喝到醜時三刻,這才相扶著迴到侯府。


    侯府寂靜如水,他們如入無人之境。不知是不是酒氣微醺,她覺得今天的他格外的好看。不僅看好,而且還多了一絲人情味。


    她盯著兩人之間的距離,「今天怎麽沒有擺那碗水?」


    「有必要嗎?」


    「像我們這樣的好朋友,當然沒有必要。再說我今天這個鬼樣子,明顯不在狀態,就算你願意犧牲色相取悅我,恐怕我也沒什麽興趣。」


    他竟然出奇地沒有生氣,頎長的身體原本躺得筆直,聞方轉過身去用背對著她。他們倆的睡相都不錯,晚上幾乎不會怎麽變動睡姿。


    這一點,他們還挺像。


    她伸出一根手指,戳著他的背,「易白,你說要是賬冊一直找不到,王爺會不會怪罪我們?不,不對,他不會怪你,隻會懲罰我。」


    說實話,這還是她當暗衛以來頭一迴任務失敗,看這樣子他們找到賬冊的可能性很小。瑞王那個人她不敢揣摩,畢竟那人對自己有生殺大權。


    她會受罰,而易白則不一定。


    「為何隻處罰你?」


    「你是瑞王的心頭好,要是他降罪我,到時候你能不能替我美言幾句?」她又戳,想起自己以前一直心心念念要抱大腿,如今應該算是抱上了。


    「你還有心情關心這個,我以為你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他的語氣中帶著淡淡的怒氣,心不在焉的墨九沒有聽出來。


    「誰不在乎生死?我可惜命了。如今我的心情和李寡婦是一樣的。」


    「李寡婦?」他莫名,好端端的扯什麽李寡婦,哪裏來的李寡婦?「她是誰?」


    「隨便哪個李寡婦。」


    「既然不知是誰,你又怎知她的心情與你一樣?」


    她嘴角一扯,這一次終於扯出一個苦笑,「一樣啊,她和我一樣輾轉難眠夜不能寐。我和她的苦惱都是上麵沒人。」


    還有心情開玩笑,可見並沒有心死如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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