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速奔馳,來迴拋射箭矢的北虜精銳也是看到了主戰場的動靜。


    近萬牧民垮了。


    死傷近三千人。


    剩下的幾千人策馬狂奔。


    就算畏懼軍令沒跑的,也是聚集成小堆,很難再成陣列。


    這種情形下,就算北虜大汗親至,也難以把這群牧民重新集結起來。


    他們已經喪膽。


    事實上敢和周軍主力精銳打兩次對衝,也是在戰前被下了嚴令的結果了。


    牧民說是騎兵也行,畢竟可以跑馬騎射。


    但嚴格來說他們不是軍隊。


    隻是個人有些悍勇,塞外草原生活艱苦,養成了牧人過人的膽魄和意誌。


    幕天席地,百裏之內可能就幾十個帳篷,人口稀少,凡事多要靠自己。


    夏秋時還好,最苦的是冬春。


    冬春時最少下十幾次雪,積雪最厚時深過人膝。


    要提前備好大量幹草,不然牧群餓死光了牧人全家也得餓死。


    牧畜生病,照料,凡事都要靠自己。


    若遇白災,就是到了化雪時仍然降雪,積雪不化,無法轉場,春草不出,滿地隻有皚皚白雪。


    到那時,牧群就大量餓死。


    牧人隻有南下搶掠。


    曆來遊牧民族發展壯大,是降雨帶北移,天氣又轉暖之後的結果。


    從先秦到秦漢時就開始了。


    秦漢之交時,應該是進入了小冰期,匈奴開始頻繁南下。


    草原上隻有沙子和白雪時,牧人當然要跟著貴族南下,去搶條件更好的農耕民族。


    所謂草原人壯實,喝不完的牛奶馬奶和吃不完的肉,隻是後世人的臆想。


    真要吃喝不愁,這幫人瘋了要南下搶掠。


    艱苦的環境,倒也養成了堅韌的性格和過人的膽魄。


    加上艱苦環境,經常千裏跋涉和騎馬放牧鍛煉出來的騎射本領,說這些牧民是天生的戰士也沒有錯。


    但軍隊是一個完整的體係。


    從後勤到裝備,到日常訓練,小隊戰術,大規模騎戰的戰術,這些都需要演練。


    一個幾千人的部落,最多能養二三百人的脫產戰士,這些人集中在台吉貝勒們身邊,日常是貴族的親衛,貴族也全力武裝和訓練他們。


    這也是在此之前,北虜日漸衰落的原因。


    大小貴族過於分散,兵力長期不能合練,形不成戰力。


    脫產牧民太少,精銳太少。


    這一切在草原合力重新編組後得到了改善。


    但以北虜的能力,有十餘萬脫產戰士已經是極限。


    其東西數萬裏,能在一個方向集結幾萬精銳,配幾十萬牧民,這就是幾乎出盡全力了。


    眼前這些牧民才是北虜騎兵的中堅。


    苛責他們並無意義。


    能力上限便是如此。


    但對這些在圍攻車隊的北虜精騎們來說,眼前的事令他們感覺無比恥辱。


    牧民們最少還和周軍主力騎兵打對衝。


    哪怕損失慘重,最少是拖住了周軍主力。


    完成了預計目標。


    但他們雖是打敗了周軍步兵,卻始終不能突破陣車之內。


    一輛輛高大堅固的黑色馬車,形成了磐石般的環形防禦圈。


    外圍的兩千長鈹手猶如一朵朵鋼鐵之花,攀附在車陣防禦圈之上。


    想要突破車陣,先得破長鈹陣!


    而正麵破陣,恰恰又不是這些披甲精騎的強項。


    當年的蒙古之強,是因為擅長汲取敵人的技術和戰術。


    不誇張的說,蒙古人就是和女真人學的重騎兵戰術。


    包括全身鐵甲和具甲鐵騎。


    也可以說是華夏具甲鐵騎最後的餘暉。


    具甲鐵騎的最高峰當然是北魏和其後的東西魏,然後是北齊,北周。


    雙方在邙山有過大規模的具甲鐵騎的交戰。


    鐵騎之威,足以鑿穿天地!


    此後的大唐,因為要遠赴萬裏西域和北上北庭,笨重的具甲鐵騎逐漸減少,更多的是普通的披甲騎兵。


    至遼,金時,金國的重騎兵,也就是鐵浮屠再出展現光彩。


    蒙元則是與金國學習了重騎兵戰術,逞威歐亞。


    蒙元亡國時,其具甲鐵騎也就是重騎兵幾近消亡。


    一直至今,雖有重騎兵之說,也完全不能和北魏時期的具甲鐵騎相比。


    就算是普通重騎兵,也是極為耗費資源。


    穿透防線過來的遊騎,最多有少量披甲,即使是披甲也隻能算輕騎兵。


    每當他們策馬飛馳抵近時,一邊要小心車陣內的弓手以步弓勁射。


    一方麵也是顧慮著車陣外圍的長鈹陣。


    一柄柄長鈹斜抵而立,鋒銳的鈹鋒和鈹尖令人視之而膽寒。


    所以他們如潮水奔騰而來,又如擊石之水,繞道而行。


    再三拋射,箭如雨下,收獲卻並不大。


    外圍大車,已經被射的如刺蝟一般,但車陣內的人傷亡並不算高。


    大車牢固,用料紮實,根本不懼幾十步外的輕箭拋射。


    足以掩護將士。


    其實車陣之內的夥計護衛們還是無甲,隻穿著厚實的襖服。


    哪怕天熱,賈芸在這一次出發時也是令所有人帶上厚襖。


    這東西,近距離中箭擋不住,但拋射落下的箭矢勁力不高,厚襖多少能減少些傷害。


    這也是沒有辦法。


    哪怕賈芸錢財再多,打造的兵器再強,他也不能打造甲胄。


    勁弩和鎧甲,都是最為犯忌之物。


    但說來奇怪,大周不禁民間擁有火器。


    當然,不是說能自鑄火炮,那也是自尋死路。


    而是鳥銃之類的火器,民間可以自鑄。


    這和另一條時間線上的偽清類似。


    偽清前期,鎧甲,弩,火器也是厲行禁止。


    有火器專家獻上犀利火器,不僅沒有受到康熙獎勵,反而被流放寧古塔。


    因為這種蠻橫到不講道理,和莫名其妙的對騎射的自信,偽清立國後火器鑄造的水平不進反退。


    到了中後期,鑄炮水準降到連明末也不如的地步。


    一鴉時期,清軍甚至要使用明末時明朝鑄的大炮來禦敵,效果比清朝自己的火炮還好的多。


    火槍也是。


    早期厲禁。


    中後期法度鬆弛,不少民間打獵打鳥的人開始使用火器。


    二鴉時,就有英法聯軍遇到獵戶較多的民間村落,吃的虧比對清軍時還大些。


    眼下的大周也是如此。


    民間獵戶,還以弓箭為主。


    但也出現了用鳥銃打獵的打鳥人。


    鳥銃可以用霰彈,一發出去,可打落群鳥。


    要比箭矢好用的多。


    車陣之中,賈芸身邊兩側有長牌手,高舉長牌護衛。


    箭落如雨。


    不僅車身上,還有地麵上都似長出了灌木。


    雖然有步弓強勁還擊,但畢竟是一直被動挨打。


    時不時的還是有人慘唿,甚至有人悶聲倒地。


    慘唿的,多是輕傷,被箭貫穿時難免因為劇痛唿叫。


    但悶聲倒地的更加危險……被利箭射穿脖頸,頓時斃命。


    射中心髒,也是立斃。


    射中頭顱,也是難救。


    或是貫穿肚腹的,也很危險。


    這個時代的醫療水準太差,腸穿肚爛幾乎沒有什麽救治的辦法,隻能寄望傷者自己的身體素質了。


    身體強的,忍著劇痛硬扛,扛過去就活了。


    扛不住,就死。


    賈芸眉頭緊皺。


    最後的考驗就要到來。


    他已經看出自己打造的軍隊有不少短板。


    一是防護能力太過不足。


    這個暫且還沒辦法,除非轉為正式軍隊,否則隆正帝再信他也不可能允許車隊披甲。


    此事,想都別想。


    隻能增加盾牌數量,盡可能掩護更多人。


    馬車也要考慮配給更多精鐵部件,防護更多人。


    但更重要的是缺乏反製。


    賈芸已經盡可能搜羅獵戶弓手。


    西嶺村和附近村落大量獵戶,隻要合適的就被招納進來。


    要不然連眼前的這二百多弓手也湊不出來。


    沒辦法,這不是北宋年間了。


    北宋年間,一府之地別說弓手二百多,怕是弓箭社都有二百多家。


    真的是遍地是射手。


    一百個宋軍編組,十來個弩手,五六十個弓手,剩下的才是刀牌手,長槍手。


    萬人軍中,弓弩手占七成左右。


    想想那是什麽場景。


    後人受影視劇影響,以為秦弩牛逼,其實論玩弩,最巔峰就是宋朝,別的王朝都別來沾邊。


    宋弩還多種多樣。


    手臂拉的神臂弓,這名字搞的後人以為是弓……其實就是強弩。


    有效射程在三百步以上,三倍步弓。


    還有蹶張弩,人要半躺著,手和腿一起用力才能拉開。


    還有腰張弩,要拉弓擰腰。


    這都是常規步兵弩。


    還有各種床弩,有野戰床弩,也有守城用的八牛弩。


    一張弩要八牛拉開,實際上操作人員也要好幾十,還要借助絞盤才拉的動三弩疊在一起的八牛弩。


    威力之大可想而知。


    任何一個朝代,都別想和宋人比玩弩。


    大周的弩不行,雖然有,但也就是弱化版粗製濫造般的神臂弓。


    腰張弩,蹶張弩都沒有。


    做工一般,數量很少。


    火器沒發展起來,沒有用來野戰的中大型火炮。


    沒有燧發槍和定裝子弟加顆粒黑火藥。


    弓手少,弩也不多。


    周軍的裝備優勢在於精鐵武器,鐵甲數量,還有運作相對成熟完善的後勤體係。


    此外就是有更多的時間訓練。


    周軍全部是脫產,訓練時間更長,組織,訓練,編製,指揮,金鼓,旗號,這些都強過北虜很多。


    東虜的脫產士兵數量也不能和大周比。


    大周的邊軍加京營就有一百多萬人,內鎮兵還有四十來萬。


    一百五十多萬軍隊,全部是脫產募兵。


    就算是內鎮兵,待遇也不差了。


    這數字和北宋中期差不多。


    宋仁宗時期,禁軍人數八十三萬左右,廂軍五十多萬,加起來也有近一百四十萬人。


    軍餉來說,內鎮兵和北宋廂軍也差不多。


    北宋廂軍月餉是錢三百文到五百文,沒有大周內鎮兵一兩銀子收入高。


    但廂軍月支二石糧,又是內鎮兵一石糧的一倍。


    這麽一來兩者相差不多。


    就是大周的收入不及北宋巔峰,軍費支出相差不多。


    大周好在沒有冗官,所以三冗中,冗員,冗費的問題在大周不嚴重。


    這才能和兩宋一樣養的起百萬募兵。


    但周軍的短板太大,要不是有養馬地,養的起十來萬騎兵,戰力怕還不如宋軍。


    最少在遠程兵種上,周軍也就守城有大炮了,要不然遠程能力還真不如宋軍。


    這個麻煩現在就擺在賈芸眼前。


    二百多弓手已經盡了全力,想要更多,就得在附近各府加大力度。


    動靜太大了。


    且最多也就一兩千人,解決不了大問題。


    此役過後,一個防護,一個遠程輸出不足,這兩個問題就是賈芸迫切要解決的難題和麻煩。


    “盾牌好解決,百人隊,設二十左右的盾牌手,足夠遮擋大半傷害,剩下的,可用長鈹長度略微增加,用搖擺長鈹的辦法再解決一部份。還有大車可以擋一部份,也差不多了。”


    “更重要的還是增加遠程輸出……與其被動挨打,不如主動出擊,以攻代防。”


    賈芸心中有了計較,心中煩悶略消。


    再看兩邊來迴跑的虜騎,不僅沒有畏懼感,反而覺得有些好笑。


    幾百年了,就這麽一招。


    蒙元當年鑿穿敵陣的重騎兵丟了,還玩什麽拉瓦戰術。


    隻配給人當雜耍。


    大周也真的是武備不足,武德孱弱啊。


    被北邊東邊西邊的韃子來迴折騰。


    換了漢唐,早把這幫狗慫給按在地上摩擦了。


    就算西南夷,也是大周招惹不起的存在。


    西南夷的武德也不行,戰鬥力稀爛。


    但架不住這幫土司擅長奴役屬民,那些屬民也被管老實了。


    土司要東他們絕不敢西。


    叫他們當順民,這幫土著就老老實實種地效力。


    要他們造反,一聲吆喝就出來造反。


    大大小小的土司,少的能拉出幾千上萬,多的就是幾萬幾十萬。


    前明天啟年間,西南奢安之亂,土司亂兵幾十萬人,貴陽都丟了。


    整個西南差點糜爛。


    明軍調集近二十萬人,費數年之功才平定下去。


    周軍也拿土司沒辦法,探春和親,估計就是以郡主名義嫁給西南某個大土司家族。


    虜騎從來迴馳射,已經成了來迴亂竄。


    主要原因是馬力是有限的,老這麽飛速馳射,一會馬就跑不動了。


    有人還是快跑,更多的人已經開始放慢馬速。


    整個隊伍已經開始混亂。


    賈芸麵色凝重起來。


    車隊和所有部下扛住了第一波考驗。


    接下來就看能不能扛住衝擊了。


    隻要扛住一波,這一次就算過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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