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墨雲正暗自心中悲傷,默然不語,忽然,有人悄悄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幽幽地歎了口氣:“自古紅顏多薄命啊!”

    奚墨雲迴頭一看,見是隱娘,便沒好氣地說:“隱娘,你這話怎麽講?你如今和穆老整天黏在一起,是老鼠掉到蜜罐裏,快活似神仙,何苦拿這話來打趣我?惹得我不快呢?”

    隱娘歎了口氣道:“俗話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一家不知一家愁啊。穆老雖為金陵名士,可是他已經年近六十,且家中妻妾眾多,我即使委身於他,又有多少快樂可言呢?如今看姐妹們一個一個原本如花般鮮活的生命,都凋零了,我怎能不傷感呢?我倒是羨慕你能有一個嶽麓可以掛念著。”

    奚墨雲擰了她的臉一把,啐道:“你這不知足的小騷蹄子,莫不是掛念上嶽麓了?”

    隱娘道:“我哪敢啊。”

    奚墨雲說:“你若喜歡他,我就把他讓給你?”

    隱娘道:“你還是自己留著吧,你們都幾個月不見麵了,不知道這會兒,他人在何處,和那個美嬌娘相擁相依,推杯換盞呢?”

    奚墨雲長歎一聲,“你這一句說到我的痛處了。”

    隱娘說:“不是我說你,你也該為自己打算打算了,那嶽麓瞧著雖好,可是,他人畢竟不在身邊,遠水解不了近渴,也救不了近火,你還是憐取眼前人吧。”

    奚墨雲一愣,“眼前人?哪個眼前人?”

    隱娘推了她一把,道:“餘懷啊,你還看不出來,他對你那可是一往情深啊,這連瞎子都看得出來,雖然,他沒什麽家底,沒權沒勢,可是人還是不錯的,你何必戀著那個嶽麓,而忘了身邊的這一個呢?”

    奚墨雲道:“我對他沒有兒女之情,隻有兄妹之情,把他當做知己。”

    隱娘歎了口氣,“也罷,可你也得早為自己做打算。”

    奚墨雲道:“我也不是沒有試過,你又不是不知道,在嶽麓來之前,曾有一個叫做劉芳的當地士子,我看他有幾分文才,便和他約為婚姻,可是他還不是另娶她人,現在別說娶我為妻,就是納妾,也沒希望,因為他自從完婚後,就沒來看過我了。如今,看姐姐們都這般下場,我也不寄希望了,隻過一天是一天了。”

    兩人正說著話,隻聽老鴇兒差了個小丫鬟前來傳話,說是有個叫做程芝龍的士子來院裏了,要姑娘們出去相陪。

    隱娘一聽,兩眼放光,她一把抓抓那個小丫鬟,“你說,是誰來了?”

    小丫鬟答道:“迴姑娘的話,是個叫做程芝龍的公子。”

    隱娘對奚墨雲道:“雲兒,你去嗎?”

    奚墨雲懶懶地答道:“我現在我沒心思陪客人喝酒唱曲,姐姐去吧,我想歇息歇息。”

    隱娘對小丫鬟說:“你先去前廳迴話兒,我迴屋換套衣服就去。”

    隱娘迴屋換上一套儒裝男服,高高興興地去了前廳,見了程芝龍,拿眼睛將那人打量了一番,見他奕奕眼光,意氣籠罩千人,見者莫不辟易。隱娘心內十分滿意,感到今生有所依靠了,欲委身於他,便拿起酒壺,給程芝龍斟了一杯酒,端到他嘴邊,說:“公子,請飲酒。”

    程芝龍看了隱娘一眼,接過酒,一飲而盡。

    隱娘見狀,拍手喝道:“公子真是豪爽之人,隱娘佩服。”她又斟了一杯,“公子再喝一杯吧。”

    程芝龍又是一飲而盡。

    隱娘再次拿起酒壺,這次她斟了兩杯酒,對程芝龍道:“這一杯,隱娘陪公子喝。”

    程芝龍一愣,“隱娘,你就是隱娘?”

    “正是小女子。”隱娘答道。

    隱娘正直聰慧,魄力奇偉,容貌俏麗,精通樂舞,她的畫嫻熟簡約,清麗有致;作書得虞世南、褚遂良筆法,鐵腕懷銀鉤,曾將妙蹤收;詩賦輒工,尤長近體七言,分題步韻,色藝冠絕一時,因此眾士子爭相一睹風采,隻是她個性剛烈,所以,不輕易見客。程芝龍早就聽過她的豔名,今日一見,大喜過望,便道:“既然如此,我更應該喝下這一杯了。”

    隱娘和程芝龍縱談時勢,詩歌唱和,相聚甚歡。兩人依依惜別,相約明日再見。

    送走程芝龍,隱娘便按捺不住內心的喜悅,跑去向奚墨雲傾訴,將她從床上拉起來,搖著她的臂膀道:“雲兒,我找到今生可依靠之人了。”

    奚墨雲向小丫鬟要了杯茶,漱了漱口,攏了攏頭發,道:“瞧你這急驚風的,慢慢說,怎麽個人?”

    隱娘羞澀地道:“就是那個程芝龍,都說他是名士,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我的後半生有依靠了。”

    奚墨雲看了看隱娘,道:“可是,他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你還不了解呢?怎麽就如此匆忙地要定下終身呢?”

    隱娘說:“無需了解,想我在娼院討生活,什麽人沒見過,他是什麽樣的人,我隻看一眼,便知曉,何須細細觀察?”

    翌日,程芝龍如約前來。

    如此,日複一日,轉眼,一月已過去,隱娘和程芝龍兩人已經難舍難分,如膠似漆,定下了終身之盟。

    隱娘說:“我十歲時被父母賣到娼院,14歲賣給一士紳為妾,沒多久,又被逐出府,賣於娼家,如今能遇到公子,實為三生有幸。”

    程芝龍對隱娘也相當滿意。

    兩人如夫妻般雙宿雙棲,感情相當深摯。可是程芝龍之妻張孺人不能相容,隱娘也不願為妾,終於各奔東西,隱娘心傷欲碎。

    瀲香樓眾姐妹相約遊園賞花,隱娘看到園中寒柳,聯想到自身之事,傷心不已:“有悵寒潮,無情殘照,正是蕭蕭南浦。更吹起,霜條孤影,還記得,舊時飛絮。況晚來,煙浪斜陽,見行客,特地瘦腰如舞。總一種淒涼,十分憔悴,尚有燕台佳句。”

    奚墨雲見她如此狀況,便勸她道:“聽說西湖今日景色頗好,姐姐何不去遊玩一番?”

    隱娘便聽了她的話,前去西湖遊玩,住在好友草衣道人家中。

    忽一日,隻聽門外喧嘩,正在此時,小丫鬟來報說穆老到了,要見隱娘。

    隱娘一驚,就聽得有人高聲叫道:“隱娘,快快出來迎接老夫!”

    原來穆老已經官至禮部侍郎,因收受賄賂被罷官免職遣迴原籍,途徑杭州,前來西湖遊玩,人困馬乏,在草衣道人家中歇腳。

    隱娘忙迎了出去,“大人怎麽知道小女子在此?”

    穆老揚了揚手中的詩箋,“這是你的麽?垂楊小宛繡簾東,鶯花殘枝蝶趁風;最是西泠寒食路,桃花得氣美人中。遊覽西子湖上。”

    隱娘道:“正是我寫的,怎麽到了你手裏。”

    穆老道:“你把它落在客廳裏了。”

    穆老為當地名士,二十歲就考成了探花郎,詩詞享譽一方,家中府第連雲,肥田千頃,奴婢過百,財力雄厚。

    隱娘正是失意之時,得遇穆老,正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浮木,便不肯鬆手,兩人打得火熱,郎情妾意,一個願娶一個願嫁。很快,兩人便結秦晉之好。

    成婚之日,穆老租了一隻寬大華麗的芙蓉舫,在舫中擺酒設宴,請來親朋好友,蕩舟於江上。還找來樂伎班子,兩人在蕭鼓聲中,拜天地喝交杯酒。

    婚後,兩人相攜出遊名山秀水。在西湖畔修築了一座五楹二層的“絳雲樓”,畫梁雕棟,極其富麗堂皇。兩人同居絳雲樓,讀書論詩相對甚歡。

    隱娘問丈夫愛她什麽,穆老道:“我愛你白的麵、黑的發!你又愛我的什麽呢?”

    隱娘道:“我愛你白的發、黑的麵!”

    隱娘沉浸在幸福的婚後生活中,把婚前的種種忘了個一幹二淨,她勸奚墨雲道:“雲兒,看,我結婚後的生活多麽幸福,你也趕快找個好人家,把自己嫁了吧。”

    奚墨雲對隱娘的幸福生活羨慕不已,也道:“一切都隨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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