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兮那小小的身軀之上,滿是青一塊紫一塊的淤痕,擦傷的地方全都被紅藥水塗抹著,那模樣,任誰見了都會心生憐惜。外婆瞧見孩子這般遭罪的模樣,心就像被無數細密的針狠狠地紮著,疼得厲害。她顫抖著雙手,她用溫水仔細地擰了毛巾,輕輕地為阿兮擦拭著身體。不是親祖孫,勝似一家人,仿佛自己稍微一用力,就會弄疼這寶貝外孫女。然而,終究是沒能忍住,外婆的淚水奪眶而出,嗚咽聲在房間裏迴蕩開來。在她心裏,這個名叫阿兮的女孩,讓她聯想到她自己小時候也無依無靠的悲慘遭遇。她已然成為她在這世間最珍視、最舍不得其受一絲一毫委屈的心頭肉。


    鄭若曦的父親叫做鄭強,就是那天叫了出租車接走阿兮的男人。王老師一直覺得這個男人慫,比他還慫。而在葉穎心裏,鄭強是個不稱職的父親。在我心中,他是什麽人不重要,但是卻隱隱覺得阿兮的處境並不易。


    外婆安頓好阿兮後,獨自迴到房間抹眼淚,為自己與阿兮此生的境遇而歎息,也為這個不配做父親的老鄭而怒火中燒。第二天,阿兮醒來,外婆給她做了最愛的皮蛋瘦肉粥,她細問阿兮為何會去雅山,為何還會摔下山。阿兮告訴外婆自己是被她們騙去雅山的,她並沒有摔倒,是被人從山上推下來的。外婆追問推她的人是誰,是否看清,阿兮默不作聲,正在此時,有人敲門,外婆問是誰,隻見外麵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大媽,您好,我們是派出所的民警!”


    我一大早就接到了外婆的唿叫信息“速迴”,複了電後,我就去找了王老師,他正在給高年級授課,我們在教室門口嘀咕幾句,他神情凝重,告訴同學:“你們都給我好好畫,我一會兒迴來點評!”


    王老師急切地問我:“要不要叫上葉穎?我需要馬上通知鄭強嗎?”


    我擺了擺手:“算了,我們倆先去看看什麽情況,待會葉穎去了,我估計躺下的就是鄭強了!”


    “這麽嚴重!”


    “可不,外婆告訴我,這就是謀殺!”


    王老師香煙聽後叼著的香煙都掉落在地上:“快!快!快打車!”


    望著阿兮滿身的傷痕,每一道淤青、每一處擦傷都似在無聲地訴說著痛苦,我們的心被悔恨與自責啃噬著。事情怎會淪落到如此境地?這早已遠遠逾越了所有人所能預想的邊界。憶起那關鍵的一天,若能重新抉擇,我們決然不會讓老鄭將阿兮帶走。如今隻能在無盡的愧疚中,承受著這份煎熬,每念及此,心中的痛楚便如洶湧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將我們淹沒。


    外婆將倪警官和他的同事請進了屋,倒了杯水,倪警官說明了來由,之後開始詳述了老鄭的家事。因為難產大出血,鄭若曦的母親之後便體弱多病,獨自帶個孩子,真是不易……王老師趕忙給倪警官遞上一根煙,點燃之後,倪警官讓外婆帶著自己的同事去看看阿兮,順道做個筆錄。


    通過倪警官,我們才得知,陶園園竟然是阿兮繼母的女兒,她比阿兮大八歲,其實陶園園也並非老鄭的親骨肉。老鄭重組了新的家庭,那個女人叫做陶麗娜,和老鄭是一個單位的,老鄭原是第二紡織廠的會計,那女人原是車間的紡織女工。也離過婚,帶有一個女兒,名叫寧園園,嫁給老鄭之後,女兒就改成了隨母姓,叫做陶園園。


    若兮出生後到兩歲半左右,都是其母於書玥親自照顧,後來因為要上條件較好的紡織廠子弟幼兒園,每天接送也方便,老鄭這才接走了阿兮,在陶麗娜看來,本來美滿的三口之家,現在多了阿兮這顆眼中釘,恨不得除之而後快。阿兮因生活所迫,從小最為懂事,從不給繼母惹麻煩,但是迴到這個家裏卻度日如年,活得十分艱辛、處處非常小心。父親在或不在家時,繼母對阿兮判若兩人,每次繼母搓麻將輸了錢,或和人鬧別扭了,和老鄭拌了嘴,迴來就拿兩三歲阿兮撒氣,平時也會動不動一頓毒打,工友三嬸看不下去,常常打抱不平。


    說到這裏王老師又一次潸然淚下,倪警官再次勸慰一番。


    有其母必有其女,這個陶園園也絕非善茬,常常虐待妹妹,阿兮哭得越慘,她笑得越開心。繼母得知不但不指責,反而跟著起哄叫好,辱罵阿兮是家裏的克星,來到這個世界就是索命的。


    王老師忙問:“難道阿兮的父親真的不知道她們虐待阿兮的事嗎?”


    倪警官深吸了一口:“不!這絕無可能,隻是借著“妻管嚴”的借口,閉口藏舌做孬種罷了!”


    很多人不理解,畢竟對老鄭來說,阿兮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但是實際上老鄭在做父親這件事上是很不合格,甚至可以說冷血,枉為人父。


    我也暗自慶幸,這幸虧沒叫葉穎一起來,聽到此,正常人都會憤怒不已,如果鄭強在場,估計我也得扇他幾巴掌。


    這些事老鄭能容忍,外婆可沒辦法容忍,從屋裏衝出來就對倪警官說:“你們要救救這孩子啊,把這些畜生繩之以法!”外婆說著泣不成聲。


    倪警官又一次讓同事帶外婆進屋,又開始繼續敘述了情況。在若兮五歲的時候,一次繼母用燒紅的煤爐鉤打在了阿兮的大腿上,被鄰居三嬸看見,急忙打了電話給孩子母親。於書玥得知後火冒三丈,這才集結了學校的幾個青壯年教師,一同上門,把阿兮搶了迴來,通過當時臨時調解,阿兮也選擇以後與母親在一起生活。


    我猛拍桌子:“這還算人嗎?太不像話了!”外婆想想還是氣不打一處來,要獨自又去派出所報案,去老鄭的紡織廠向廠領導反映情況。倪警官攔住了外婆,說道:“大媽,已經立案了,您還報啥案啊!”


    之後聽聞,這起虐童事件在當時的紡織廠及整個街道都鬧得沸沸揚揚,,於書玥也沒少去紡織廠,廠領導得知後覺得阿兮這孩子可憐,強行要求老鄭當麵給母女賠禮道歉,請求諒解,而繼母陶麗娜也因為此事被工廠警告處分。畢竟是個幾百號人的知名國企,工友難免對老鄭和陶麗娜的人品有各種看法。而有的為老鄭叫屈,表示這麽好的人怎麽娶了這麽個心如蛇蠍的女人;有的表示發生這種事情,當爹的最不是玩意兒,換成自己女兒還能受欺負;有的借題發揮,表達了對還是原配好,二婚遺留問題多的看法……


    這麽多年來,其實老鄭也沒去看過書玥和阿兮幾次,去了也隻被推出來的份,有時去丟了點錢就走了,書玥通常是追出去把他買的禮品和錢都丟到門外。書玥是有骨氣的,丟出去的東西從不撿迴。足見這些積累的傷痕是無法修複的,兩人從此似有不共戴天之仇深。要說不來往就不來往唄,怎麽又扯上關係了呢。原來還是阿兮上小學的問題,考慮到若兮的未來,她勉強同意了老鄭的建議,老鄭保證陶氏母女已經痛改前非了,讓阿兮搬迴去上好一點的小學,雖然嘴上答應,心裏還是不放心,最終還是沒同意讓阿兮羊入虎口,學校可以沒那麽好,但是傷害到阿兮是書玥無法接受的。


    書玥去世了之後,老鄭覺得事情總要過去,畢竟這麽多年過去了,可能大家都已看得通透,阿兮總是不迴去生活,這個家庭也不完整,外麵工友們也會說三道四,家還是要和和睦睦得才對。所以這一次,老鄭把阿兮接了迴家。雖說多年不見,阿兮對這對母女還是有陰影的。相處了幾天,這對母女非但沒有難為阿兮,繼母甚至還給她買了新書包,新文具,新衣服。並且她們還要求讓阿兮試穿,讚美一番,阿兮總有一種待宰羔羊的感覺,生怕吃了晚餐,可能就看不到明天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一念璁瓏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鼻子大仙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鼻子大仙並收藏一念璁瓏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