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血月躲在草叢裏,望向墳場。隻見樹林裏掛滿燈籠,山風輕輕拂過,燈籠隨風搖曳,仿若幽靈般輕盈。


    我滿心擔憂母親和村民們的安危,今晚的情形實在太過詭異。迴古鎮的路上,我還沒這般憂心忡忡。畢竟,父親和我都是江湖中人,江湖之事江湖解決,村民和母親都是局外人,我怎麽也想不到,竟會有人對他們下手。


    那時的我,終究還是太過年輕,不明白江湖之中有著無數遊戲規則,並非所有人都堅守節操與原則。


    血月觀察許久,對我說:“要是我沒猜錯,這是陰陽門擺出的陣勢。”


    我立刻想到了王師婆。王師婆是陰陽門的掌教,我們在省城相遇,之後便斷了聯絡,沒想到她竟來到了我老家。轉念一想,林逸塵生前留下的絕密,引得各大門派競相爭奪,陰陽門作為刺紋者四大門之一,王師婆參與其中也實屬正常。


    血月悄悄告訴我,這些燈籠可不是陰陽門閑來無事擺出來的,而是一種陣勢。據說刺紋者的陰陽門由北宋黃裳所創,黃裳斬殺百鬼後飛升,堪稱陰陽先生的鼻祖,陰陽門最拿手的便是溝通陰陽兩界。


    而墳場裏擺的這個燈籠陣,就是陰陽門用來溝通陰陽的工具。聯想到眾多江湖人都覬覦我父親林逸塵留下的秘密,這燈籠大陣,大概率是用來對付我父親的。


    我恨不得衝下去,毀掉這燈籠大陣,可又隱隱覺得不能如此貿然行事,畢竟王師婆的手段我是清楚的,她陰陽門的本事想必不弱。


    我忍不住問血月:“難道她想用燈籠陣溝通陰陽,問出我父親生前留下的秘密?”


    血月說:“以王師婆的手段,不排除這種可能,她的驕橫程度遠超你的想象。”


    我們正說著,就見一隻燈籠脫離樹林,飛出墳場,朝著高空飛去。此時山林裏雖有風,但風力不大,不足以將燈籠吹上天空,我正暗自驚奇,就聽到血月發出一聲驚叫。


    我還沒來得及細問,就看見那燈籠瞬間變得血紅,大量血跡從燈籠裏湧出,眨眼間,整隻燈籠就被血浸透了。


    這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在我看來十分驚悚。燈籠漂浮在空中,無人觸碰,卻能自行浸血,這世上還有比這更離奇的事嗎?我實在想不明白。


    血月咬緊牙關,臉色也很難看,她也意識到,情況或許比她預想的更為糟糕。我推了她一把,血月將頭縮進草叢,對我說:“事情越來越棘手了,墳場看來不隻有陰陽門的人,血門高手也來了。剛才那浸血的一幕,肯定是血門高手所為,他們想和陰陽門一爭高下。”


    一個陰陽門就已經夠麻煩了,再來個血門,這局麵愈發棘手。


    血門的血無涯我曾親身見識過,那可是一等一的高手,以我目前的修為,遠遠不及。就算血月幫我,麵對血無涯和王師婆,我們也毫無勝算。


    這還隻是暴露出來的,暗處隱藏的勢力究竟還有多少,無人知曉。我愈發擔心母親和村民的安危。


    血月看穿了我的心思,安慰道:“王師婆擺出招魂大陣,說明林逸塵的秘密還沒被揭開。秘密還在,村民就還有利用價值,這些江湖門閥的最終目的,是打聽出林逸塵的秘密。”


    我想想確實如此,心裏稍微寬慰了些。


    血燈籠飛到半空,突然像斷線風箏般跌落,落到墳場上,瞬間燃起大火,化為灰燼。


    我注意到燈籠落地的地方,正是我父親林逸塵的墓葬所在,奇怪的是,墓地的墓碑不翼而飛,地上隻剩一堆墳包,也不知是誰把我父親的墓碑挖走了。


    我記得不久前迴來時,還去掃過墓,當時墓碑雖被風吹日曬侵蝕得厲害,但還穩穩地嵌在墳包前,怎麽現在就沒了呢?


    大火剛熄,又有一隻燈籠飛起來,它似乎有意避開周遭的伏擊,換了個方向飛起,可還沒飛出墳場,又瞬間變成血紅色,白紙變紅的樣子,就像被一桶血潑上去,十分驚心。


    血月悄悄對我說:“這兩幫人較上勁了,咱們先別出手,坐山觀虎鬥,也算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等他們兩敗俱傷,我們再出來收漁翁之利,我看挺好。”


    若不是母親和村民失蹤,我或許能按捺住,冷眼旁觀這場爭鬥,可現在母親生死未卜,我哪還有心思幹別的。我心急如焚地觀察山下戰局,就看見一個戴黑帽子的人從林子裏衝出來,手裏提著一根黑乎乎的棍子,朝著山腳下衝去。


    血燈籠飛到半空,跌落在地,又是一團火騰空而起,燈籠化為灰燼。黑帽子人衝到火堆前,突然撲倒在地,摔了一跤,再也沒爬起來。


    我有些吃驚。血月告訴我,那人已經死了,他是血門弟子,和陰陽門鬥法失敗,被陰陽門人所殺。


    墳場依舊寂靜無聲,血門弟子直到死去,恐怕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


    我再次對王師婆刮目相看,人不可貌相,別看老太太其貌不揚,她領導的陰陽門,實力可不是吹噓出來的。


    血月告訴我,二十多年前,林逸塵率領刺紋者四大門高手遠征東南亞,先鋒官就是王師婆,她憑一己之力獨戰南洋降頭家族。南洋降頭家族的林、趙兩姓,都不是王師婆的對手,因為南洋這一戰,王師婆打出了刺紋者的威風,林逸塵親自在摩風涯上刻下王師婆的名字,王師婆當時在江湖上聲名遠揚,可見她能統領陰陽門這麽多年,絕非浪得虛名。


    我沒聽過摩風涯的名字,猜測那是刺紋者無上的榮譽象征,這麽看來,她很可能是比血無涯更難對付的對手。


    墳場一片寂靜,也沒有燈籠再飛起來,我們無法再推測戰場格局的變化。血月說:“我早就覺得不對勁,血眼烏鴉出世,江湖上必定有大事發生,一場血雨腥風在所難免,而今天,不過是風雨的前兆。”


    我實在想不明白,父親死前毫無征兆,突然病倒,還沒撐過一夜,就撒手人寰。怎麽可能事先留下秘密,還在江湖上放出傳言,說四年後的某一天,秘密將會揭曉?


    這不合常理。


    我覺得這很可能是江湖謠言,事到如今,江湖各大勢力都被卷入其中,連無辜的村民和母親都成了謠言的犧牲品。我們深陷謠言之中,作為林逸塵唯一的兒子,我連辯解澄清的機會都沒有。


    就在這時,黑暗中突然有人驚叫一聲:“誰?”這聲音像是朝我們這邊傳來的。


    我還沒來得及扭頭,一束刺眼的手電光朝我射來,我抬手擋住額頭,發現一隊身著銀色短打的人正朝我們狂奔而來。我急忙起身,可惜龍淵劍已經丟了。


    這一隊十來個人,將我和血月團團圍住,為首的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身材高大威武,麵目英俊,就像從熒幕裏走出來的大明星。


    我暗自好奇,長成這樣不去當演員,卻跑來江湖闖蕩,實在有些浪費人才。


    十幾個人劍拔弩張,血月掃了他們一眼,冷笑道:“原來是白門的人,今晚可真是個好日子,刺紋者幾大門派全都聚齊了,真是幾年都難得一見的盛事啊。”


    大帥哥笑著說:“你這丫頭,眼力還算不錯。你能猜出我們是白門的人,能猜出我是誰嗎?”


    血月微微一笑,說:“白門弟子那麽多,隨便冒出來個阿貓阿狗都讓我猜,我又不是神仙,哪有那麽大本事?”


    人群裏有人怒喊:“放肆,怎麽跟我們李公子說話的?”


    又有人說:“我們李公子說出來能嚇死你,他是二十多年前刺麵者林逸塵唯一的後人李丹子,看你這樣子,也是刺紋者弟子,還不快跪下來拜見少刺麵者?”


    我聽得目瞪口呆,這年輕人是林逸塵唯一的兒子?那我又是誰?


    我也從沒聽說父親還有私生子啊?


    我對這個來曆不明的年輕人滿心懷疑,毫無根據就說自己是林逸塵的兒子,又恰好在這個關鍵時候出現在江湖上,太可疑了。


    血月笑嘻嘻地說:“你是林逸塵的獨子?那我問你,你聽說過林羽這個人嗎?我聽江湖上傳言,說他才是林逸塵唯一的後人,你這個李丹子又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李丹子不屑地說:“這種江湖騙子到處都是,我可是二十多年前,林逸塵親自托付給白門掌教撫養長大的孩子,白門掌教可以作證。林羽又是什麽來頭?誰能給他證明?”我啞口無言,說實話,除了我自己辯駁,還真沒人能替我講清楚我和林逸塵的關係。


    我從來沒想過,像我這樣出身普通的人,居然會有人來冒充,這全都是因為我有個在江湖上成為傳說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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