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都發生的事很快就傳到了姬忽的耳中。


    “終於動手了,天子呀,看來你還是按耐不住,要對我鄭國下手了呀。”自顧自地說了這麽一句,姬忽就命人去叫兩位國相和次軍將領前來朝會。


    等大家到時,姬忽就將這個消息告訴了眾人。


    眾人意見不一,先丹木覺得不能讓步,隻要一讓,天子那邊必然會得寸進尺。


    百裏奚倒覺得現在還不是跟天子撕破臉皮的時候,主張先忍讓,以待時機再圖進取。


    士轂也覺得不能對抗天子,但鄭國在這件事上就這樣幹脆的把曲沃交出去,他擔心會讓列國輕慢鄭國。於是主張軍事上給壓力,將鄭國軍隊開赴溫洛一帶,然後與天子談判。


    士轂覺得隻要能保住鄭國曲沃之地,至於分封,隨便找一塊地方給另外兩個公子就可以了。


    蹇叔的想法與百裏奚一致,他說曲沃近周而遠鄭,若姬亹真有自立之心,鄭國必然拿他沒有辦法。


    祭非卻覺得高渠彌不像個會叛亂的人,主張派個人去安撫他。隻要高渠彌不同意,姬亹也就孤掌難鳴了,到時候曲沃就不會脫離鄭國了。


    可理想很豐滿,現實卻很骨感。把希望寄托在這樣的人手裏,尤其還是姬忽這麽了解其人品的高渠彌身上,姬忽就覺得祭非的話,有點兒不切實際。


    就目前的形勢來看,天子既然已經決定分封了,那此次浪潮就不會立馬終止。這可是後世第一陽謀呀,用在當代,絕對如山唿海嘯一樣席卷天下。


    要是這天子的實力弱小還好辦,現在他在姬忽曾經的幫助之下,實力已經不是當年繻葛之戰時的那隻弱雞了。真正打起來,鄭國未必會是其對手。所以百裏奚蹇叔二人的想法要更符合實際一點兒。


    當前硬碰硬絕對不是最優解,姬忽在腦中一想,就有了對策。


    但在他剛準備發話時,卻突然看到了一旁從未開口的叔父原繁,於是便對原繁問道:


    “叔父如何看待此事?”


    原繁迴了一禮道:“一切為國君之令是從!”


    好吧,原繁可真是父親留給自己的好臣呀,這一句“一切為國君之令是從”勝過千言萬語。有此話,姬忽也就知道了,不管自己做出什麽選擇,這個父親留給自己的大臣都會毫不猶豫地支持。


    於是姬忽對眾臣道:“寡人決定,放棄曲沃之地,封姬嬰為懷恩君。”


    命令一下,眾臣雖都不太理解,畢竟這可是有損鄭國的國際形象呀,但見國君如此堅決,也就再沒有異議了。


    周都的天子,聽說了鄭侯同意推恩,立馬開心起來:


    “朕就說嘛,鄭侯是個識大體的人。”


    士蒍雖然對姬忽的行為存在懷疑,但還是沒有再勸天子找鄭國的麻煩。


    士蒍的疑惑是,鄭國實力那麽強,按理說是不會妥協的。但今天姬忽這樣做了,他倒是覺得可能是有啥陰謀。


    但他想了好久也沒有想到是啥陰謀,況且鄭國已經妥協了,他再找人家的茬,必然要讓天子起疑了。


    所以他就開始給天子介紹下一步怎麽做了:


    “既然這鄭侯已經讓步了,那對我大周威脅最大的諸侯國就隻剩下齊衛宋魯等國。請大王下令上述諸國推恩。”


    士蒍的話,可謂是說到了天子的心坎裏。聞言天子立馬下詔,讓人將詔書發往齊衛宋魯。


    待使者走後,天子散朝,獨留下士蒍一人詢問:“愛卿,這鄭侯聽了朕的話實行了推恩,但卻為何拒絕了朕的賜爵?”


    士蒍也很納悶,於是迴道:“估計真的是像他信中迴複的一樣,覺得他功勞太小,當不了大王如此賞賜吧。”


    “朕還是覺得怪怪的,鄭侯首倡推恩,又第一個帶頭實行,按理說朕分他個王爵都不為過,哪有一個區區公爵都令他惶恐不安不敢接受的?”


    “臣也不知道怎麽迴事,估計是怕他爵位太高,會遭到天下妒忌吧。”士蒍隻能猜想了。


    “但願如此吧。”天子不置可否。


    其實姬忽是因為他覺得這個公爵就是一個虛名而已,所以不願意接受。


    對於同時期的諸侯們來說,這爵位就代表著身份地位,所以很多國君一輩子拚搏,就是想問天子討一個封爵。


    可很多諸侯們窮極一生,都無法達到。這也就從側麵反應出來一點,那就是春秋初期,天子對這爵位,掌握地還是挺死的。


    不然這天下就不會僅僅有那麽幾個公爵了。


    但姬忽的目標卻不是追求這個,他有更大的夢想要完成,他要的遠比這個多。


    要是天子真的金口一開給他一個王爵,他或許還能動一下心,畢竟那可是與天子平起平坐了。


    可一個仍然是壓在天子屁股底下的公爵,姬忽想著就不是很舒服。


    況且,天子他們還是硬把他的鄭國之地,給拆走了那麽大一塊,任誰都會有些怨氣吧。


    所以這個公爵不接受的原因有兩個,一個是他想要真實的權利。另一個其實就是他想向天子表明一下,自己因為這事,很不開心。


    而周都的天子卻神經比較大條,並沒有發現姬忽有什麽不對。隻是略加思索後,便將這件事跳過,去做下一件事去了。


    這有時候步子邁得太大,可不是好事。


    很快,周天子就接到了消息。說是原本交戰的齊衛魯三國,在接到自己的推恩法令後,竟然不打仗了,直接媾和準備共同抵禦天子。


    而一向喜歡看戲的宋國,這次也將天子的使者趕了出來,在國中調兵遣將準備防禦。甚至宋公還親自去與三國國君會盟,商討一起對抗周王室了。


    消息一傳過來,天子頓時暴怒。


    “好啊,鄭國都屈服了,這幾個小國卻不聽朕的話。傳令下去,朕要親征齊魯衛宋四國。”


    這時候的大臣們就開始紛紛勸誡起天子來了。


    虢公道:“東方四國實力強勁,要是聯合起來,實力遠超鄭國,貿然進攻恐遭不測。望大王三思。”


    “朕三思不了,幾個小國,皆是朕大周之臣。今天臣不聽王命,倘若不討,天下就要紛紛欺我大周軟弱了。況且朕的六軍已經齊備,早已不複昔日之景,朕今日就是要一血前恥,讓天下諸侯知道我大周的厲害。”


    眾人看天子心意已決,也就不好再勸,隻得聽命行事。


    虢公想著,可能是自己判斷失誤,萬一眾諸侯隻是裝個樣子,不是真的想跟天子動手呢。想到這,虢公也沒有再勸了。


    翌日,天子便迫不及待的帶著整頓好的軍馬,率領天子六軍的一千乘兵車,浩浩蕩蕩地離開洛邑,向四國進發。


    因為中間要經過鄭國的領土,所以要借道,天子便命周公去找鄭侯商議,順便再召鄭兵相助。


    等了幾天,周公迴來後說是鄭侯病了,不能前來。而且他手下的軍隊都在國外,最後的兩百乘兵力,還被分給了新封的懷恩君姬嬰,手中再也沒有多餘的兵力了。隻能口頭祝願我王洪福齊天,願大王旗開得勝了。


    天子聞言,竟然擔心起姬忽來了:“鄭侯得的是什麽病?嚴重不嚴重,要不朕將禦醫派過去給他瞧瞧?”


    周公答道:“大概是傷寒吧,鄭侯還躺在床上不能下床呢。聽說臣代表天子去看他,他還要下床行禮,但被臣給止住了。鄭侯言禦醫倒是不要了,鄭國的醫師已給他看過,讓他安心靜養一段時間。”


    “哦,那倒好,朕的股肱之臣,可不能有個啥事呀。”說著,天子竟然還表揚了一下周公,誇他幹得好。


    這時一旁的士蒍卻說道:“大王,鄭侯奸詐,不得不防呀。依臣看,還是得再派人去探探虛實,看其是否真的生病了。”


    天子卻道:“鄭侯不是那樣的小人,朕與其自小相識,卿勿複言。”


    士蒍看著天子這麽信任姬忽,也就不好再說什麽了。


    他在當時姬忽同意推恩,就覺得有問題,今天看到其這樣,更是加深了他的疑慮。


    可關鍵是這天子又對姬忽信任得不得了,讓他找不到機會,他隻能在內心,白白擔憂了。


    這鄭國的支援沒有了,但天子還有天子六軍。好在鄭國還給天子讓開了路,天子便帶著大軍,直穿鄭境,到了宋鄭邊境。


    姬忽難道是真的病了?非也,當時周公來的時候,他便開始裝起病來。而且為了裝得更像,事先還專門在懷中揣了冰塊。


    冰塊融化自然讓他身體發冷,然後再蓋上多層錦被,造成了一副感染大病的樣子。


    來的隻是周公那樣的庸人,姬忽這樣裝自然瞞得過去,即使是心思縝密的士蒍親自來,估計也不會起疑吧。


    這冰塊是鄭國商人在冬季儲存的,正好可以拿來用。姬忽發現,這古人的智慧也不可小覷,這冰塊的儲藏就是底層百姓探索出來的。


    周公一走,姬忽就一改一副病危的樣子,將錦被掀飛,從懷中取出化了大半的冰塊,直接扔到了地上。


    “冷死寡人了,這病可真不是好裝的。”


    一旁秋水眸子下邊還掛著未幹淚痕的文薑此時卻道:“都是你,害得我擔心壞了。那個該死的黑肩要是再不走的話,我就叫侍衛進來把他砍死。”


    文薑是捏著她的小拳頭,咬牙切齒地說出後半句的。


    看著文薑這麽關心自己,姬忽也是立馬走到文薑身邊,溫柔地說道:“讓夫人擔心了,皆是為夫的錯。”


    隨即,姬忽便對著文薑的櫻桃小嘴吻了上去。


    “不要,冷!”


    文薑小嘴微微一張,哼了這麽一句。


    姬忽這才發現,自己懷中的冰塊雖然扔掉了,但是腹部的肌肉還是冷的,這才冰到了文薑。


    隻是等他放開文薑,準備轉身找東西擦拭時,一雙軟嫩無骨的手,卻貼到了他的背上。


    迴頭一看,發現文薑卻已經撅著嘴,將朱唇遞了上來。


    姬忽訝異,但也就隻愣了零點幾秒,便迎上了文薑的唇。


    良久,二人唇分,文薑才仰著緋紅的小臉道:“那會兒的不算,剛剛這個才是文兒給你的。”


    文薑的含情脈脈,再配上她獨有的眼神簡直美得不像話,讓姬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你不怕我身上冷嗎?”


    “傻瓜,我那是逗你玩的,你為了國家能那樣做,我難道就不能為了你忍一下嗎?”


    文薑說著,哼了一句:“你也是的,我一說冷,你就把我拋開了。要不是我知道你的為人,一定會以為你不愛我了。”


    姬忽聞言,立馬驚訝了起來。可能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吧,姬忽竟突然間想到了什麽。過去的迴憶如潮水般湧了上來…


    “忽,你弄疼我了。”一位臉頰上有一枚美人痣的女子小聲地喘道。


    聞言,他對麵的男子,也放開了她。


    二人就那樣對峙了好久,後來,還是那女子先開的口:


    “時間不早了,我們還是先迴宿舍吧,晚了宿管阿姨就不放我進去了。”


    “嗯,好,我送你。”男子道。


    “不了,我一個人可以,路上又沒有人吃我。”女子繼續道。


    “你像糖一樣甜,咋沒有人吃?”


    聽男子說完,那女子露出了如春風一般和煦的笑容。


    隨後二人一同到了宿舍樓下,她一步三迴頭地上去了...


    “你不愛我!”那女子在雨裏聲嘶力竭地喊出了那句話。


    “我可以把我的心挖出來給你看。”男子也不甘示弱。


    “收起你的這套,你就隻會說說而已。”


    女子說完,男子氣得嘴唇發抖。他真的想把心剖開了給她看,但他還有家人,他要是真那樣做了,家裏人怎麽辦?講道理,他的確也隻能說說了。


    “為什麽,為什麽你就是不肯相信我?”


    “因為你的嘴裏,沒有真話。”


    女子的話,像一把刀一樣剜著男子的心。


    “那你是怎麽判斷我愛不愛你的?”男子無奈說著,好似不見棺材不落淚般。


    “很簡單,就是之前我說疼,你放開我的那一次。”


    聞言,男子的心久久不能平靜。


    他想說的是,當初自己讓她痛苦了,為了不讓她痛,所以才放手的,他真的不是不愛她呀。


    那一次,他沒有送她,隻是遠遠地看著她離開。


    他總是替別人著想,有時候即使委屈自己,他也覺得那沒事,隻要別人開心就好。像這次文薑說冷,他就放開了文薑,準備等自己把身子擦幹,體溫迴升了再抱她。


    可這卻恰恰讓女人以為,他不愛對方。因為對女人來說,愛就是一種衝動,如果你能克服那種衝動,那就絕對是不愛。


    姬忽被文薑這麽一提醒,立馬明白了過來。原來自己當初,的確錯過了一個人。


    但現在自己已經結婚了,而且他很愛這個妻子,妻子也愛他。所以無論如何,他都會對眼前之人好的。


    至於那個人,他隻能在心裏默默祈禱對方過得好了。除此之外,他貌似什麽都做不了。


    因為他身上,肩負著這個時代的責任,那是他這個時代的父親傳下來的。


    男人就是這樣,他們無法真正投入全身心去愛一個人,因為對他們來說,愛隻是生活的一部分。能得到真愛的男人,永遠隻是男人這個群體中一小部分而已,在現代是,在這兩千年前也是如此。


    ...


    “夫君,你說父親他們,這次能打敗天子嗎?”


    文薑說完,發現姬忽竟然在愣神,就用胳膊肘子搗了他一下:“喂,我跟你說話呢,聽不聽呀?”


    姬忽被他這一肘子給從過去中拉迴。


    看了一眼懷中略顯擔憂的文薑,隨後望著窗外的天空道:“當然了,畢竟這大周,氣數已盡了。”


    “氣數已盡?”文薑還有點兒懷疑。


    “是的,氣數已盡!”姬忽說完,直接將文薑抱了起來,徑直放到床上。


    今天他什麽都不想管,哪怕明天世界要毀滅,今天,他也要和文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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