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有這麽個老鴰嶺,常年被積雪覆蓋,四周透著股子神秘的氣息。嶺上住著些獵戶,靠打獵為生。這裏麵有個叫洪吉林的,人送外號洪老三。


    這天,洪吉林踩著積雪就鑽進了老鴰嶺,懷裏的酒葫蘆晃蕩得叮當響。要說這事兒啊,還得從昨晚在村口酒肆說起。那李德貴喝了點酒,拍著桌子就笑罵開了:“洪老三進山三天就逮著兩隻山雞?趁早把獵槍熔了打鋤頭吧!”這話就跟根刺似的,紮得洪吉林太陽穴突突直跳,他心裏那叫一個氣啊,這不就是瞧不起人嘛!


    洪吉林正憋著一肚子火往前走呢,突然鬆枝傳來簌簌的響動。他眯著眼一瞧,嘿,岩縫裏蜷著三團火紅的毛球。再仔細一看,原來是幾隻狐狸。母狐的頸毛都炸起來了,發出低沉的吼聲,可那幾隻小幼崽呢,還懵懵懂懂地探出爪子去夠飄落的雪片,天真得很。


    洪吉林眼睛一眯,把獵槍的準星就對準了母狐。可就在他要扣扳機的時候,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說的話:“老鴰嶺的狐狸殺不得...” 但這口氣他實在咽不下去,“砰”的一聲槍響,震落了鬆枝上的積雪。母狐拖著斷了的尾巴,一溜煙消失在了山崖盡頭。可那三隻小幼崽就沒那麽幸運了,被鐵絲絞成了血肉模糊的毛團。


    這事兒還沒完呢。到了半夜,李德貴被尿憋醒了。他一睜眼,就瞧見屋簷下掛著盞紅燈籠。那燈籠的暗紅綢布上繡著歪扭的狐狸,爪痕似的絲線裏還滲出粘稠的液體,看著就瘮得慌。李德貴也不知道害怕,抄起根竹竿就捅向燈籠。這一捅可不得了,上百隻火狐從綢布中竄了出來,那尖銳的爪子“唰”地就劃過了他的眼球。等清晨村民發現的時候,酒肆老板仰麵倒在冰窖裏,凍成青紫色的雙手緊緊攥著三根狐狸尾骨。更嚇人的是,他嘴角撕裂到耳根,活像狐狸在詭笑。


    這邊李德貴剛出事兒,藥鋪老板娘張素娥也沒逃過。她正對著賬本撥算盤呢,忽然聽見後院傳來窸窣聲。她到曬藥架一看,本該是風幹當歸的地方,卻盤著條赤紅長尾。她舉著油燈湊近一瞧,藥屜縫隙裏滲出汩汩鮮血,緊接著七百二十個抽屜同時彈開,每個格裏都蜷縮著血肉模糊的幼狐。張素娥嚇得癱坐在地,這時候她想起半月前賣給洪吉林的二十斤雄黃。還沒等她緩過神來,梁上突然垂下無數條狐狸尾巴,“嗖”的一下就把她吊上了房梁。趕來抓藥的夥計一看,老板娘懸在半空,寬大裙擺下伸出三條毛茸茸的紅尾巴,正隨著穿堂風輕輕搖晃。


    村裏出了這麽多怪事,有人就請來了陳道長。陳道長握著桃木劍,手都微微發抖。供桌上的七星燈忽明忽暗,洪家祖墳四周插著的黃幡無風自動,紙錢在空中聚成狐狸形狀。當第三枚銅錢在羅盤上直立旋轉時,陳道長終於看清墓碑後那雙幽綠的眼睛。隻聽一個聲音傳來:“你爹當年為煉狐仙丹刨了十八座狐塚!” 陳道長轉身就想逃,可這道袍下擺就跟被釘死在墳頭似的,動彈不得。無數幼狐骸骨從土裏鑽了出來,咬著他的衣角就往墓穴裏拖。最後一位目擊者說,聽見墳地裏傳出狐狸歡快的嘶鳴,像極了嬰孩得到新玩具時的笑聲。


    這一連串的事兒可把洪吉林嚇得夠嗆。有一天,村口老槐樹一夜之間掛滿紅綢,積雪覆蓋的磨盤上端坐著鳳冠霞帔的新娘。洪吉林踉踉蹌蹌地走過去,扯下紅蓋頭,一看,竟是死去十年的妹妹正衝他微笑,可七竅卻鑽出赤紅的小狐狸。妹妹開口說道:“三哥不是說要用狐皮給我做嫁衣嗎?” 說著指甲突然暴長,“嘶啦”一聲撕開嫁衣,露出森森白骨。十二隻斷尾狐狸從她胸腔裏跳出,叼著洪吉林的四肢就往山崖拖拽。獵戶的慘叫驚飛了夜梟,崖底傳來血肉撕裂聲,雪地上蜿蜒的血跡在月光下凝結成巨大的狐狸圖騰。


    第二年開春,拾荒老漢在山坳發現了洪吉林的獵槍,那鐵製槍管竟長出火紅的狐狸毛。當晚整個老鴰嶺燃起幽藍火焰,村民看見每簇火苗裏都躍動著狐狸身影。祠堂族譜無端自焚,泛黃紙頁上曆代獵戶的名字皆被狐爪印覆蓋。


    從那以後啊,要是有旅人在暴雪夜途經老鴰嶺,就會看見三團躍動的狐火在前麵引路。跟著紅光走到盡頭的人,能聽見岩縫裏幼狐嬉戲的叫聲,還有那永無止境的啃噬骨頭的脆響。這洪家三代獵狐,造下了不少罪孽,母狐的怨氣與山嶺間百年狐魂融合,形成“狐火”來複仇,這罪惡的鏈條啊,終究是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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